徽帮棋友会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搜索
热搜: 围棋
楼主: 安徽武林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武侠连载』 《大人物》 古龙著

[复制链接]

50

主题

1782

帖子

3783

积分

论坛元老

Rank: 8Rank: 8

积分
3783
21#
 楼主| 发表于 2020-11-12 11:16:06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章 鬼 屋

和尚道:"你来干什么?"

秦歌道:"当然来赌钱,赌鬼一天不赌钱,全身都发痒。"和尚道:"庙里不是赌钱的地方。"

秦歌道:"和尚既然能到赌场里念经,赌鬼为什么不能到庙里赌钱?"和尚瞪着他,忽然笑了,道:"这里都是和尚,谁跟你赌?"秦歌道:"和尚。"

和尚道:"和尚不赌。"

秦歌道:"我佛如来也赌,和尚为什么不赌?"和尚皱眉道:"我佛如来也赌?跟谁赌?"

秦歌道:"齐天大圣孙悟空。"

和尚道:"赌什么?"

秦歌道:"赌孙悟空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和尚又笑道:"就算你有理,和尚也没钱赌。"秦歌道:"和尚会化缘,怎么会没有钱?"

和尚道:"到哪里化缘?"

秦歌道:"据我所知这些和尚昨天还都是施主。"和尚道:"哦?"

秦歌道:"尤其是金大胡子,他既已做了和尚,财即是空,他那万贯家财自然已全都施给和尚了。"他笑了笑,道:"听说和尚化缘有时此强盗抢钱还凶得多。"和尚瞪着他,圆圆的脸忽然变得很阴沉,冷冷道:"你会抢钱?"秦歌道:"不会。"

和尚道:"会化缘?"

秦歌道:"也不会。"

和尚道:"你用什么来赌?"

秦歌道:"用我的人。"

和尚道:"人怎么能赌?"

秦歌道:"我若输了,就跟你做和尚;你若输了,这庙就归我,和尚也归我。"和尚道:"你想怎么赌?"

秦歌道:"你既然会敲脑袋,我们不如就赌敲脑袋吧。"和尚道:"敲谁的脑袋?"

秦歌道:"你敲我的,我敲你的,谁先敲着谁的,谁就是赢家……

和尚冷冷道:"脑袋不是木鱼,会敲破的。"

秦歌道:"你知不知道哪种脑袋最容易敲破?"和尚大笑。

笑声中,他的人忽然不见了。

地上铺着一块块石板,石板突然裂开,和尚就掉了下去。然后石板就立刻合起。

这里本是个秘密的赌场,赌场里有翻板地道,本不是件奇怪的事。

只有田思思才会觉得很吃惊,怔了半晌,忽然笑道:"看来他不想跟你赌。"秦歌微笑道:"他也知道最容易敲破的一种脑袋,就是光脑袋。"田思思道:"你真想敲破他的脑袋?"

秦歌道:"只想敲破一点点。"

田思思道:"为什么?看来他并不是什么坏人。"秦歌道:"但他不该逼着别人做和尚。"

田思思道:"天下开赌场的人若都做了和尚,这世界岂非太平得多?"秦歌道:"这些和尚本来难道全是开赌场的?"田思思道:"说不定是他们自己愿意……"

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一屋子和尚忽然全都叫了起来:"我们不愿做和尚!""好好的人,谁愿意做和尚?"

"我家有若有少,一大家人,日子过得也不错,为什么要做和尚?"金大胡子叫得声音最响,居然跪了下来,道:"我们都是被逼的,还求秦大侠替我们主持个公道。"秦歌叹了口气,道:"我本来还以为你是条好汉子,怎么被人一逼就做了和尚?"金大胡子道:"因为我们若不做和尚,他就要我们的命!"秦歌道:"你们二叁十个人,难道还怕他一个和尚不成?"金大胡子惨然道:"只因那和尚实在太凶、太厉害,何况还有秀才和道士帮着他!"秦歌道:"你们加起来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金大胡子叹道:"若非如此,我们怎会全都做了和尚?"田思思忍不住问道:"你们做了和尚,对他是不是有好处?"金大胡子道:"当然有好处。"

田思思道:"什么好处?"

金大胡子苦着脸道:"他说做和尚要四大皆空,所以我们做了和尚,家财也就全都变成他的了。"田思思叹了口气,道:"这么样说来,连我都想敲破他的脑袋了。"秦歌道:"不是敲破一点点,是敲个大洞。"

金大胡子摸着自己的脑袋,道:"可是他们叁个人武功全都不弱,尤其是那和尚,实在太厉害。"秦歌冷笑道:"比他更厉害的人我也见过不少。"金大胡子展颜道:"那当然,只要秦大侠肯替我们作主,我们就有了生路。"秦歌用脚踩了踩地上的石板,道:"这下面是什么地方?"金大胡子道:"我也不太清楚。"

秦歌道:"你是这赌场的大老板,怎么会连你都不清楚?"金大胡子苦笑道:"这屋子本来并不是我的。"秦歌道:"是谁的?"

金大胡子道:"不知道。"

秦歌皱眉谊:"你知道什么?"

金大胡子道,我只知道这屋子的主人多年前就死了,全家人都死得干干净净。"秦歌道:"后来就没有人搬进来过?"

金大胡子道:"有是有,只不过无论谁搬进来,不出叁天就又要搬走。"秦歌道:"为什么?"

金大胡子道:"因为这屋子闹鬼。"

田思思失声道:"闹鬼?"

金大胡子道:"这屋子本是家很有名的凶宅,谁都不敢问津,所以我们很便宜就买了下来。"田思思道:"这里是不是真的有鬼呢?"

金大胡子道:"有时我们的确觉得很多地方不对,但仗着人多胆大,所以倒也不在乎。"田思思道:"是些什么地方不对?"

金大胡子沉吟着道:"有时地下会忽然发出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来,有时明明放在桌上的东西,忽然间就不见了。"田思思看了秦歌一眼。

秦歌道:"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呢?"

金大胡子道:"只要能不做和尚。叫我们干什么都愿意。"秦歌想了想,道:"好,你们先走吧,等我弄清楚这里的事再说。"金大胡子脸上露出为难恐惧之色,道:"那和尚不会放我们走的。"秦歌冷笑道:"你用不着害怕,他若知道,有我挡着。"金大胡子展颜道:"就算天大的事,有秦大侠出面,我们也就放心了。"这句话还没有说完,满屋子的和尚都已抢着往外逃,有的夺门,有的跳窗户,眨眼间就全都走得精光。

没有人出来追。

那和尚、道士和秀才全都没有露面。

田思思笑道:"看来你的威风真不小,吓得他们连头都不敢伸出来了。"秦歌没有笑。

田思思又道:"你想那和尚溜到哪里去了?"

秦歌道:"我只望他莫要真的被鬼捉了去。"

他又沉声道:"我看你不如也快走吧。"

田思思瞪大了眼睛,道:"你为什么要我走?"秦歌勉强笑了笑道:"这地方说不定真的有鬼。"田思思的脸色虽也有些变了,还是摇着头道:"我不走。"秦歌道:"为什么?"

田思思道:"莫忘了我是你的朋友。"

秦歌道:"可是……"

田思思也不让他说话,抢着又道:"既然我是你的朋友,就不能撇下你一个人在这里对付他们叁个,就算你真的下地狱,我也只好跟着。"她这句话还没有说完,秦歌的人真的忽然就掉了下去。

"砰"的,翻开的石板又已合起。

田思思真的吃了一惊,用力去踢地上的石板。

随便她怎么用力也踢不开。

石板很厚,一块块石板严密合缝,谁也看不出机关在哪里。

暴雨还没有来,狂风吹着窗户。

窗户在响,门也在响。

田思思忍不住失声惊呼,道:"秦歌,你在哪里?你听不听得见我说话?"没有回应。

田思思咬着嘴唇,一步步往后退,忽然转身往外冲了出去。

外面好大的风。

田思思刚冲出门,就又有一阵狂风卷起,卷起了漫天发丝。

千千万万根头发突然一齐向她卷了过来,卷上了她的脸,缠住了她的脖子。

轻轻的、软软的、冷冷的,就好像是千千万万只鬼手摸着她的脸,扼住她的咽喉。

她呼吸已几乎停顿,凌空一个翻身,退回了门里去,"砰"的,用力关上门,用身子抵住。

过了很久,她这口气才透出来。

风还在外面吹。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忽然发现这间屋子好大。

屋子越大,越令她觉得自己渺小孤单。

她掌心已全是冷汗,用力扯下了身上、脸上、脖上的头发。

头发却又粘在她手上,缠住了她的手――轻轻的、软软的、冷冷的……

她仿佛想吐,却又吐不出。

"砰"的,一扇窗户被吹开,接着又是霹虏一响,黄豆般人的雨点跟着打了进来。

她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壮起胆子,大声道:"屋子里还有没有人?……这里的人,难道全都死光了吗?"还是没有人回应。

她自己又忍不住打下个寒噤。

"这家人本就早已全都死光了,莫非全都变成了鬼吗?"可是那道士和秀才呢?

对面还有扇门,门是关着的。他们会不会藏在里面?

田思思咬了咬牙,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仿佛生怕后面有鬼在追她。

幸好那扇门没有从里面拴上。

田思思冲了进去。

里面是间布置得很精雅的小客厅,看来令人觉得温暖而舒服。

田思思刚松了口气,突然间,"砰"的,门已从她身后关上。

她一惊,转身去推门,已推不开了。

这扇门赫然已从外面锁住!

是谁锁的门?

外面刚才明明连一个人都没有的。

田思思只觉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颗颗冒了起来,冷汗已湿透衣裳。

她一步步的后退,退到桌子旁,才发现桌上有叁碗茶、一卷书、一串佛珠、一柄拂尘。

书是太史公作的史记,也就是秀才念的那本。

茶还是温的。

在田思思和秦歌还没有来到这里之前,那和尚、道士、秀才显然在这里喝茶。

现在他们的人呢?

田思思冷笑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们在哪里,你们休想吓得了我!"其实她什么都不知道,只不过是自己在壮自己的胆子。

她说这句话,就表示她已被吓住。

天色阴冥,屋子里更暗,连书上的字都已有点看不清楚。

田思思站在那里发了半天怔,才四面打量这屋子。

这屋子的确布置得很精雅,另外还有扇门,门上挂着湘妃竹帘。

竹帘是垂下来的。

这扇门对面的墙上,挂着幅很大的山水画,烟雨朦朦,意境仿佛很高,显然也是名家的手笔。

这幅画两旁,当然还有副对联。

田思思还没有看清这对联上写的什么,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了一阵很奇怪的声音,听来就仿佛是竹帘卷动的声音。

她一惊转身,又不禁失声而呼。

本来垂在那里的竹帘,此刻竟慢慢地向上面卷了起来。

竹帘后面的门是半掩着的。

门里门外都没有人,就好像有只看不见的鬼手,在上面慢慢地卷着竹帘。

田思思的胆子就算再大,也不禁毛骨悚然,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大叫道:"什么人?出来!"没有人出来。

根本就连人影都没有。

田思思紧握双拳,咬紧牙关,一步步走了过去。

她一面走,冷汗一面从脸上往下流。

她走得很慢,因为腿已发软,但总算还是慢慢地走进了这扇门。

门后面是间密室,连窗户都没有,所以光线更暗。

黑黝黝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人盘膝坐在地上。

一个和尚。

这和尚圆圆的脸,垂眉敛目,面前还摆着个木鱼,赫然正是刚才掉到地下去的那个会念经的和尚。

田思思长长吐出口气,无论如何,她还算看到个活人了。

但和尚既然已在这里,秦歌呢?

田思思忍不住道:"喂,你怎么会到了这里?秦歌呢?"和尚不响,也不动。

田思思大声道:"喂,你怎么不说话?"

和尚还是不言不语,连眼睛都懒得张开,像是忽然变成了个聋子。

田思思冷笑道:"你用不着装聋作哑,你再不开口,我也要敲破你的脑袋了。"和尚偏偏要装聋作哑。

田思思怒道:"你以为我不敢?"

田大小姐的脾气一发作,天下还有什么她不敢做的事?

她一下子就窜了过去,真的在这和尚的光头上敲了一敲。

和尚身子摇了摇,慢慢地倒了下去。

田思思不由自主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襟,大声道:"你干什么,想装死吗?"和尚不会装死。

和尚真的已死了!

和尚的脸本来又红又亮,现已变成了死灰色的・死灰色的脸上,正有一缕鲜血慢慢地流下。从他宽阔的额角上流下来,流过眉眼,沿着鼻子流到嘴角。

田思思身子一震,立刻手脚冰冷,不由自主叉一步步后退。

她一退,和尚就向前倒下,脸扑在地上。

田思思这才发现他头顶上有个小洞,鲜血正是从这洞里流出来的。

"这个洞难道是我敲出来的?"

绝不是。

她下手并不重,何况这和尚全身僵木,显然已死了很久。

是谁杀了这和尚的?

难道是秦歌?他的人呢?

田思思站在那里,几乎连动都不能动了。

她一走进这赌场的大门,就好像跌入了噩梦里。

从那时开始,她所遇见的每件事都奇怪得无法解释,神秘得不可思议。

除了在噩梦里之外,还有什么地方会发生这种事?

这噩梦会不会醒?

田思思咬了咬牙,决心抛开一切,先冲出这鬼屋再说。

她已无法冲出去。

这屋子唯一的一扇门,不知何时又已被人从外面锁上。

随便她怎么用力也推不开,用脚一踢,连脚趾都几乎踢断。

这扇门并不是铁门,但这见鬼的木头却简直比铁还坚硬,她就算手里有把刀,也未必能将门砍裂。

四面的墙更厚。

她忽然间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落入了猎人陷阱的野兽,不但愤怒、恐惧,而且还有种说不出的悲哀。

最悲哀的是,她连制造这陷阱的猎人是谁都没有看见。

这噩梦就像是永远都不会醒了。

田思思只恨不能大哭一场,只可恨连哭都已哭不出。

密室中更暗、更闷,她简直已连气都透不过来。

和尚头上的血已渐渐凝结。

也许只有他才知道这所有的秘密,也许连他都不知道。

谁知道呢?

田思思用力咬着牙,只要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死也甘心!

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雨声。

这里仿佛本就是个坟墓,是为了要埋葬她而准备的坟墓。

还是为了要埋葬这和尚的?

无论如何,现在她和这和尚都在这坟墓里。

她永远也想不到自己竟和一个和尚埋在同一个大坟墓里。

现在她已连鬼都不怕了,就算真的有个鬼来,她也很欢迎。想到鬼,她就不禁想到了那大头鬼。

"他在哪里?是不是还在暗中一直跟着我?"

"那毯子是不是他替我盖上的?"

"他知不知道以后永远再也看不见我了?"

"他若知道,是不是会很伤心?"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0

主题

1782

帖子

3783

积分

论坛元老

Rank: 8Rank: 8

积分
3783
22#
 楼主| 发表于 2020-11-12 11:16:48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一章 少女的心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觉得自己很无聊。

几千几万个人都可以想,为什么偏偏去想他!

"我在这里想他,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想谁呢!"于是她就开始想她的父亲,想田心,这些本来是她最亲近的人,但也不知为了什么,想到这些人时,好像总不如想"他",想得那么多、那么深。

"这也许只因为最近我总是跟他在一起。"

就连她自己也不能不承认,他的确是个很难被忘记的人。

也许天下所有的怪物都是这样子的。

田思思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心乱极了。

在这一刻间,她的确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很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她想东想西,什么都想,就是没有去想一件事――怎样离开这屋子?

一个少女的心,实在妙得很。

她们有时悲哀、有时欢喜、有时痛苦、有时愤怒,但却很少会发觉到真正的恐惧。

恐惧本是人类最原始、最深切的一种感情。

但是在少女们的心目中,恐惧都好像并不是一种很真实的情感。

因为她们根本就没有认真去想过这种事。

何苦去问一个少女,在临敌前想的是些什么?她的回答一定是你永远也想不到的。

有个很聪明的人,曾经问过很多少女一个并不很聪明的问题:

"你觉得什么是世界上最可怕的事?"

他得到很多种不同的回答。

"被自己所爱的人抛弃最可怕。"

"洗澡时发现有人偷看最可怕。"

"老鼠最可怕――尤其老鼠钻进被窝时更可怕。""和一个讨厌鬼在一起吃饭最可怕。"

"半夜里一个人走黑路最可怕。"

"肥肉最可怕。"

还有些回答简直是那聪明人连想都没有想到过的,简直令人哭笑不得。

但却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子的回答是:

"死最可怕。"

屋子里越来越热,越来越闷。

田思思忽然想到了一碗用冰镇过的莲子汤。

一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没法子忍耐下去。

她简直要发疯。

幸好,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声音。

声音是从地下发出来的。

她还没有分辨出那是什么声音,忽然发现地上的石板在向上翻。

她跳起来,迟到墙角。

地上已裂开了个大洞,一个人从洞里慢慢地伸出头来秦歌!

田思思又惊又喜,忍不住叫了起来。

秦歌看到她,也吃了一惊,看到伏在地上的和尚更吃惊,也忍不住失声道:"你怎么真的将他脑袋敲破了?"田思思也叫道:"我正想问你,你就算非要敲破他的脑袋,也不必要他的命。"秦歌道:"谁敲破了他脑袋,我根本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田思思道:"你也不知道,谁知道?"

秦歌道:"你!你岂非一直都跟他在一起的?"田思思又叫了起来,道:"谁一直跟他在一起,他掉下去后,你岂非也掉了下去?"秦歌道:"可是我掉下去后连他的影子都没有看见。"田思思怔了怔,道:"你看见了什么?"

秦歌道:"什么都没有看见,下面什么都没有,就算有,我也看不见。"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下面连灯都没有,黑墨墨的,我可不是蝙蝠,怎么能看见东西。"田思思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秦歌道:"因为下面有条石阶,我摸索了半天,才摸到这里,一走上石阶,石板就翻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你在上面救我的哩!"田思思苦笑道:"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秦歌道:"你又怎么会到这里来的呢?这和尚……"田思思打断了他的话,抢着道:"你不要瞎疑心,我来的时候,他已经是这样子了。"秦歌皱眉道:"是谁杀了他?"

田思思道:"鬼才知道。"

听到"鬼"字,秦歌脸上的颜色也不禁变了变,苦笑道:"看来这地方好像真有鬼,我真奇怪,你为什么一直呆在这里?"田思思道:"你以为我不想走?"

秦歌道:"我以为你在等我。"

田思思的脸好像有点发红,道:"我怎么知道你会从这里钻出来。"秦歌道:"你既然不是在等我,为什么还不走?"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因为我走不了。"

秦歌道:"为什么?"

田思思道:"这一走进这屋子,门就从外面关起来了。"秦歌动怒道:"谁关的门?"

田思思道:"鬼才知道。"

这次说到"鬼"字,她自己的脸色也不禁变了变――死虽然好像并不十分可怕,鬼总是令人可怕的。

秦歌道:"你……你推不开这扇门?"

田思思道:"从外面锁起来了,我怎么推得开?"秦歌道:"也许你没有用力。"

田思思噘起嘴,道:"你以为我真的那么没用?你为什么不自己去试试!"秦歌当然要去试!

他刚伸出手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田思思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怔了半晌,忍不住大叫道:"这扇门刚才明明是从外面锁上的,一点也不假。"门既已开了,她己经可以出去,这本是件很开心的事。

但是她却很生气。

会不会被关死在这里是一回事,是不是被冤枉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田大小姐宁死也不愿被人冤枉。

秦歌叹了口气,道:"就算这扇门刚才是从外面锁住的,现在我们总可以出去了吧!"田大小姐道:"我不走。"

秦歌也怔了怔,道:"为什么不走?"

田思思恨恨道:"你冤枉我,你以为我骗你。"秦歌眨眨眼,道:"谁说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田思思道:"你嘴里虽这么说,心里一定还是以为我骗你。"秦歌笑笑,柔声道:"我从来没有以为你骗过我,你说的话我从来没有不信的。"田思思道:"可是这扇门……"

秦歌道:"这扇门刚才当然是从外面锁住的,那个人既然能偷偷摸摸的把门锁上,自然也能偷偷摸摸的把门打开。"田思思这才展颜一笑,但立刻又皱起后,道:"但那个人是谁?为什么鬼鬼祟祟的做这种事呢?"秦歌道:"我们只要找到那个人,就一定能问出来的。"田思思道:"对,我们一定要找到那个人,一定要问个清楚。"这次她不等秦歌要她走,就已先冲了出去。

外面的屋子就凉快得多了。

桌上那叁碗茶,还好好的放在那里。

茶当然已凉透。

田思思现在还需要一碗很凉很凉的茶。

若是在几天前,她一定会将这叁碗茶先喝下去再说,但现在她总算已学乖了,已考虑到这茶里是不是有毒?

她看不出茶里是不是有毒,但老江湖总应该可以看得出来的。

秦歌正是老江湖。

她正想叫秦歌来看看,才发现秦歌还站在那里发楞着。

田思思道:"喂,你在发什么楞,在想什么?"秦歌抬起头,看着她,忽然笑了笑,道:"我正在想,这扇门若是真的开不开,倒也蛮有趣的。"田思思道:"有趣,那有什么趣?"

秦歌微笑道:"门若是真的开不开,我们岂非就要被关在里面,关一辈子。"田思思的脸又红了,红着脸道:"原来你也不是个好东西。"秦歌道:"男人有几个真是好东西?"

田思思忽又抬起头,道:"你知不知道我本来是想嫁给你的?"秦歌道:"知道。"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但现在我们就算被人关在一间房子里,关一辈子,我肯定也不会嫁给你。"秦歌道:"为什么?"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因为你虽然很好,但却不是我心里想嫁的那种人。"秦歌眨眨眼,道:"你心里想嫁的是哪种人?"田思思怔了半晌,把嘴一抿,道:"等我找到时,我一定先告诉你。"秦歌叹了口气,道:"你说这些话,也不怕我听了难过?"田思思道:"我就知道你不会难受,因为你心里想娶的,也一定不是我这种女人。"秦歌大笑,道:"既然如此,看来我们只能做个好朋友了。"田思思嫣然道:"永远是好朋友。"

她忽然觉得很轻松,因为她已将心里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秦歌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想跟你关在一间屋子里了,还是请出去吧!"田思思道:"对,出去找那个人。"

她突又想到这屋子的门刚才也已被人从外面锁了起来,刚才她也没有推开。

但这次她不敢再叫秦歌去试了。

她自己去试。

门果然没有锁上,她伸手轻轻一推就开了。

"那人既然能将门锁上,就也能打开。"

这倒并没有令田思思觉得很吃惊,很意外。

令她吃惊的是,门一推开,外面就传来一阵阵奇怪的声音。

是什么声音?

是一种她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听见的声音。



间刚推开一线,门外就有各式各样、乱七八槽的声音传进来,有殷子声、洗牌声、呼卢喝雉声、赢钱的笑声、输钱的叹息声。

这里本是个赌场,有这种声音本是天经地义的事。

但赌场刚才岂非已不在了?这里岂非已变成了个和尚庙?何况连那些初尚都已走得干干净净。

这里本是个空屋子,哪里来的这种声音?

田思思几乎忍不住惊得大叫起来,用力推开门。

门一推开,她就真的忍不住大叫起来。

谁说外面是和尚庙?谁说外面是空屋子?

外面明明是个赌场,灯火辉煌,各式各样的人在兴高采烈地赌钱。

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就只没有和尚。

连一个和尚都没有。

刚才奇迹般消失了的赌场,现在又奇迹般出现了。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谁能解释?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0

主题

1782

帖子

3783

积分

论坛元老

Rank: 8Rank: 8

积分
3783
23#
 楼主| 发表于 2020-11-12 11:17:54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二章 似真似幻

赌场里灯火辉煌,每张赌桌旁都挤满了人。

华灯初上,本就是赌场最热闹的时候。

天下所有的赌场都一样。

但田思思看见这情况,却比她刚见满屋子的和尚还吃惊十倍。

她怔了很久,才回头。

秦歌站在后面,张大了嘴,瞪大了眼瞳,脸上的表情也好像刚被人在肚子上踢了一脚似的。

田思思用舌头舐了舐发干的嘴唇,吃吃道:"你看见了什么?"秦歌道:"一……家赌场。"

田思思道:"你真的看见了?"

秦歌苦笑,道:"谁知道是不是真的?――鬼才知道。"田思思还想说话,忽然看见一个人笑嘻嘻的向他们走了过来。

一个穿得很讲究的人,手里端着个鼻烟壶,身材高大,满脸大胡子,看他走路的样子,就知道这人的下盘功夫不弱。

田思思不等他走过来,就先迎了上去,道:"这赌场开了多久了?"这人好像觉得她这问题间得很妙,上上下下看了她几眼,才笑道:"这赌场开张的那一天,姑娘只怕还是个小孩子。"田思思勉强忍住心里的惊惧,道:"赌场一开张,你就在这里?"这人又笑了笑道:"这赌场里的第一位客人,就是我请进来的。"田思思道:"你一直都在这里?"

这人道:"除了睡觉的时候都在。"

田思思道:"今天下午呢?"

这人道:"下午我本来通常都要睡个午觉的,但今天恰巧来了几位老朋友,所以我只有在这里陪着。"田思思用力紧握双手,忽然回过头,道:"你……你……你听见他说的话没有?"秦歌的脸色也已发白,一个箭步窜过来,厉声道:"你最好说老实话!"这人面上露出吃惊之色,道:"我为什么要不说老实话?"田思思接着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姓金……"

田思思道:"姓金?金大胡子是你的什么人?"这人摸了摸脸上的络腮大胡子,笑道:"在下就正是金大胡子。"田思思实在忍不住了,大叫道:"你不是金大胡子,绝不是!"这人显得更吃惊,道:"我不是金大胡子是谁?"田思思道:"我不管你是谁,反正你绝不是金大胡子!"这时旁边有人围了过来。

田思思也没有看清楚那都是什么人,只看见一张张笑嘻嘻的脸,笑得又难看,又奇怪。

这人也在笑,忽然道:"姑娘怎知道我不是金大胡子?"田思思道:"因为我认得金大胡子,他没有胡子,连一根胡子都没有。"这人突然放声大笑起来,指着田思思大笑道:"这位姑娘说金大胡子没有胡子。"所有的人全都放声大笑起来,就好像听到了十天大的笑话・"金大胡子怎么会没有胡子?"

"他若没有胡子,怎么会叫金大胡子?"

笑声又难听,又刺耳。

田思思简直快要急疯了,气疯了,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叫道:"金大胡子非但没有胡子,而且已经做了和尚。"这句话说出来,大家笑得更厉害,笑得弯下腰喘不过气来・金大胡子若是会去做和尚,天下的人只怕全都要去做和尚了。

"这位姑娘若不是弄错了人,就一定中了暑,脑袋发晕!"田思思跳了起来,道:"我一点也不晕,也没有弄错人,我亲眼看见的。"那大胡子忍住笑道:"看见了什么?"

田思思道:"看见金大胡子做了和尚。"

有人抢着道:"他好好的为什么要去做和尚?"田思思道:"因为有人逼他。"

大胡子道:"谁在逼他?"

田思思道:"一个……一个和尚。"

笑声越来越大、越刺耳,她只觉自己的头真的晕了起来。

这一天中,她遇见的这些奇奇怪怪的事,究竟是真是假,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了。

突听一人道:"你是说一个和尚?"

这声音缓慢沉着。并没有高声喊叫,但在这哄然大笑中,每个人却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就好像这人是在自己耳朵边说话一样。

就算不大懂武功的人,也知道说话的这个人必定是内力深厚。

本来围在一起的人,立刻都纷纷散开,不约而同向这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不过去,才发现说话的这个人竟然也是个和尚。



这和尚干枯矮小,面黄肌瘦,看来好像是大病初愈,坐在那里也比别人矮了一个头。

但无论谁一眼看过去,都绝不会对他存丝毫轻视之心。

这并不是因为他一双眸子分外锐利,也不是因为还有两个相貌威严、态度沉着的中年和尚站在他身后;既不是因为这些和尚穿的僧袍质料都很华贵,更不是因为他的手数着的那串金光耀眼的念珠。到底是为了什么,谁也弄不清楚,只不过无论谁一眼看到他,心里就会不由自主生出一种敬重之意。

就连田思思也不例外。

她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和尚,也不知道这和尚是谁,但却觉得他必定是位得道的高僧。

高僧本如名士,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一样受人注意。

奇怪的是,刚才谁也没有看见他们,这屋子本来连一个和尚都没有。

谁也没有看见这叁个和尚是从哪里来的。

田思思眨眨眼,道:"你刚才是在问我?"

老和尚点点头,道:"女施主刚才是否说起过一个和尚?"田思思道:"是的。"

老和尚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和尚?"

田思思沉吟着,道:"那和尚圆圆的脸,看起来好像还有个酒窝。"老和尚道:"他有多大年龄?"

田思思道:"年纪倒并不大,但说起活来却老气横秋。"老和尚道:"是不是还有位道士跟他在一起?"I田思思道:"不但有个道士,还有个秀才。"

老和尚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田思思道:"秀才和道士我没看见,只知道那和尚……"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接着道:"那和尚已死了!"老和尚枯瘦的老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但突然间,"砰"的一声,他坐着的一张红木椅子竟已片片碎裂!

这老和尚却还是稳如泰山般悬空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每个人都不禁暗中倒抽了一口凉气,再也没有人笑得出来了。

过了很久,才听得这老和尚一字字道:"他死在哪里的?"田思思往后面的那扇门里指了指。

她手指刚指出,老和尚身后的两个中年僧人已横空掠起。

只听衣抉带风之声"啦啦"作响,数十人身上的衣襟都被劲风带起,有的人甚至连帽子都已被吹走。

田思思忍不住偷偷膘了秦歌一眼。

秦歌的脸色也很沉重,脖子上的红丝巾似已湿透。

再见那两个中年僧人已从门里走出来,架着那和尚的尸体。

两人虽在尽力克制着自己,但日中却已充满了愤怒之色。

老和尚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帘,双手合十,低宣佛号。等他再张开眼来,田思思突然觉得好像有道电光在眼前一闪。

老和尚忽然已到了她面前,一宇字道:"女施主尊姓?"田思思轻轻的咳嗽了两声,道:"我姓田,叫田思思。"老和尚静静地看了她两眼,目光突然转到秦歌身上,道:"这位施主呢?"秦歌道:"在下秦歌。"

老和尚道:"是不是叁户亡秦那个秦?慷慨悲歌那个歌?"秦歌道:"正是。"

老和尚轻轻地点了点头,满带病容的脸上突然一根根青筋盘蛇般暴起。

但他的声音还是沉着得很,一字宇道:"好,好武功,好身手,果然是名不虚传。"田思思忍不住又叫了起来,道:"这和尚不是他杀的,你莫要弄错了人。"老和尚道:"不是他杀的,是你?"

田思思道:"怎么会是我,我进去的时候,他早已死了。"老和尚道:"进到哪里去?"

田思思道:"就是里面那屋子。"

老和尚道:"那时秦施主已在屋子里?"

田思思道:"不在,他是后来才去的,刚进去没多久。"那大胡子突然道:"那里是在下的私室,别无通路,秦大侠若是刚进去的,在下等为什么没有瞧见?"田思思道:"他不是从这里进去的。"

老和尚道:"这位施主刚才已说得明自,那屋子别无通路……

田思思道:"他……他是地下钻出来的。"

她自己也觉得这句话很难令人相信,所以立刻又解释道:"今天下午我们来的时候,这和尚还没有死,还在跟我们说话的时候,突然掉到地道下去了。"老和尚道:"然后呢?"

田思思道:"然后秦歌也掉了下去。那屋子里已没有别的人,一屋子的和尚都已走了,所以我就进去找他们,才发现这和尚已死在里面,我想退出来的时候,门已从外面锁着。"她一口气说到这里,才发现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每个人都好像想笑,又笑不出。

只有那老和尚日中全无笑意,沉声道:"姑娘是今天下午来的?"田思思道:"那时刚过午时没多久,距离现在最多只有一个半时辰。"老和尚道:"那时这屋子里有人?"

田思思道:"有人。"

老和尚道:"是不是这些人?"

田思思道:"不是。是一屋子和尚,金大胡子也在其中。"那大胡子忍不住笑了笑,插嘴道:"在下从未做过和尚,人人都可证明。"老和尚道:"有没有人能够为女孩子证明?那一屋子和尚呢?"田思思道:"都……都已走了。"

老和尚道:"到哪里去了?"

田思思道:"不知道。"

老和尚道:"他们走后,这里还有别的人吗?"田思思道:"没有,一个也没有!"

这句话没说完,她已发现有人在忍不住偷偷笑。

等这句话说完,已有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老和尚目光闪动,四面看了一眼,道:"各位今天下午都在哪里?"几十人纷纷抢道:"就在这里!"

老和尚道:"各位是几时来的?"

有人道:"就是下午来的。"

也有人道:"昨天晚上就来了。"

老和尚道:"各位有没有离开过?"

大家又抢道:"没有,绝对没有。"

赌徒们赌得正高兴的时候,就算用鞭子来赶,也赶不走的。

田思思气得简直要发疯,大叫道:"他们在胡说!今天下午,这屋子里明明没有人――这些人连一个都不在这里。"老和尚看着她冷冷道:"这里七八十位施主都在胡说,只有你没有胡说。"田思思道:"我为什么要胡说?"

老和尚道:"你可知道死的和尚是谁?"

田思思道:"不知道。"

老和尚日中已充满悲愤之意,道:"他法号上无下名,正是老僧的师弟。"那大胡子突然失声道:"莫非就是空门第一侠僧,人称,多事和尚的少林无名大师?"老和尚点头道:"既然是僧,又何必侠?既然无名,又何必多事?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大胡子动容道:"那么,大师你……"

老和尚道:"老僧无色,来自少林。"

这名字说出来,突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笑了。"无论是不是武林中人,对少林寺的两大护法高僧的名字,总是知道的。

田思思一直很怒,一直很气,一直在暴跳如雷。

但现在也静了下来。

因为她突然觉得有一种冷入骨髓的寒意,就好像在寒夜中突然一脚踏入已将结冰的水里。

这是赌场也好,是庙也好,金大胡子也好,没胡子也好,那都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但若杀了少林寺的弟子,杀了江湖中最得人望的侠僧,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

田思思直到这时,才发现这奇奇怪怪的事完全是一件早已计划好的阴谋。

这阴谋非但可怕,而且真的能要命。

她和秦歌显然已被套入这要命的阴谋里,要想脱身,只怕很不容易。

她第一次真正了解到,被人冤枉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每个人都在盯着她,眼色却已和刚才完全不同了。

刚才大家最多不过将她当做个疯疯癫癫的女孩子,说些疯疯癫癫的谎话,还觉得可笑,但现在看着她的时候,简直就好像在看着个死人似的。

"我为什么要说谎?"

"你当然要说谎,无论谁杀了无名大师,都绝不会承认的。"田思思嘶声道:"我跟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什么要害我?"大胡子冷冷地睨着她,脚下一步步往后退。

别的人也跟着往后退,就好像她身上带着什么瘟疫,生怕自己会被她沾上。

田思思冲出去,揪住一个人的衣襟,道:"我知道你是个老实人,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你今天下午根本不在这里,这里根本连一个人都没有!"她一生从未求过别人,但此刻日中却充满了恳求之色。

这人脸虽已发白,却还是一口咬定,冷冷道:"今天下午我若不在这里,怎么会输了五百两银子?"田思思眼晴红了,忍不住反手一个耳光捆了过去。

这人摸了摸脸,既不生气,也不计较。

谁也不会跟死人计较的。

那和尚可真沉得住气,在这种时候,他居然闭起眼睛,数着念珠,居然像是在替无名和尚的亡魂念起经来。

他当然不必着急。

两人本就跑不了的。

田思思又冲过去,大声道:"好,我再问你一句话,我跟他无怨无仇,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要杀他?"无色大师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据说他已入了山流。"山流?

田思思道:"他入了山流,所以我就要杀他?"无色大师叹道:"要杀他的,只怕还不止你们,一入山流,已无异舍身入地狱。"田思思又跳了起来,大声道:"这才是你的鬼,我连山流是什么玩意都不知道。"无色大师沉下了脸,道:"老僧面前,谁也不敢如此无礼。"田思思道:"是你无理,还是我无理了我就算想杀他,只怕也没有那么大本事。"秦歌一直站在那里,好像在发证,此刻突然叹了口气,道:"没有用的。"田思思道:"什么没有用?"

秦歌道:"你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用。"

田思思道:"可是我……"

秦歌道:"你虽然没有杀他的本事,我却有。"田思思道:"可是你并没有杀他。"

秦歌道:"除了你之外,谁能证明我没有杀他?"田思思怔住了。

秦歌突然仰面狂笑,道:"秦歌身上的刀创剑伤,大大小小不下五百处,又岂在乎多中这一次暗箭。"无色大师沉声道:"老僧也久闻秦施主你是一条硬汉……"秦歌大笑道:"不错,好汉做事好汉当,你若一定要说我杀了他,就算我杀了他又何妨。"无色大师道:"好,既然如此,就请施主跟老僧回少林走一趟。"秦歌道:"走就走,莫说少林寺,就算刀山油锅,我姓秦的也一样跟你去。"田思思突然拉住他衣袖,道:"你……你跟他回少林寺干什么?"秦歌笑了笑道:"随便他们想干什么都行。"

田思思咬着牙道:"他们是想要你的命。"

秦歌道:"我这条命本就是捡回来的。"

田思思道:"你捡回这条命并不容易,怎么就能这样不明不自的被人带走?"那相貌威严的中年僧人突然插口道:"姑娘莫要忘了,杀人者死,这不但是天理,而且也是国法。"田思思道:"莫忘了你是出家人,怎么能口口声声要死要活,佛门中人不能妄开杀戒,这句话你师傅难道没有教过你?"中年僧人冷冷道:"小姑娘好厉害的嘴。"

田思思道:"这只怪大和尚的眼睛太不利,连好人坏人都分不清。"中年僧人沉下了脸,厉声道:"出家人的刀虽不利,但……"无色大师突然化道:"住口!你修行了多年,怎么也入了口舌障?"中年僧人双手合十,躬身而退道:"弟子知罪。"到了这时,每个人心里都有了两个结论。

少林寺果然是戒律森严,但也不容任何人轻犯。

秦歌果然是条硬汉。

但这件事的结论是什么呢?到现在还没有人知道。

无色大师沉声道:"正因为老僧不愿妄开杀戒,所以此番才要将秦施主带回去。"田思思道:"带回去干什么?"

无色大师道:"以门规处治。"

田思思道:"他也不是少林源的弟子,你怎么能以门规处治他?"无色大师道:"他杀的是本门弟子,本门就有权以门规处治他。"田思思道:"谁见他杀了你们少林寺的和尚?"无色大师道:"事实俱在,何必人见。"

田思思冷冷道:"什么叫事实俱在?有谁看见他杀了多事和尚,有谁能证明是他下手?"无色大师道:"那时只有你们才有下手机会。"田思思道:"为什么?"

无色大师道:"那时只有你们跟他在一起。"

田思思道:"那时你在哪里?"

无色大师道:"还在路途之上。"

田思思道:"你既然还在路上,怎么知道这里的事?怎么知道那屋子里没有别人进去过?"无色大师面上已不禁现出怒容,道:"小姑娘怎能强词夺理?"田思思冷冷地道:"是老和尚强词夺理,不是小姑娘。"无色大师怒道:"好个尖嘴利舌的小妇人,老僧的口舌虽不利,但降魔的手段仍在。"他似已忘了这些话还是他刚才禁止他那徒弟说出来的。

那中年僧人眼观鼻、鼻观心,连看都不敢往他这边看。

田思思冷笑道:"原来只许老和尚妄动嗔心,小和尚就不能……"无色大师厉声道:"住口!若有人再敢无理,就莫怪老僧手下无情了。"田思说道:"你想动武?好!"

她转身拍了拍秦歌的肩,道:"他想动武,你听见了没有?"秦歌道:"听见了。"

田思思道:"你怕不怕?"

秦歌笑道:"我本就只会动手,不会动怕。"

田思思拍手笑道:"这就对了,硬汉是宁可被人打破脑袋,也不能受人冤枉的,否则就不能算硬汉,只能算豆腐。"秦歌道:"我听你的。"话还未说完,秦歌已飞出,一拳向离他最近的那中年僧人迎面打了过去。他出手可真快。那中年僧人倒也不是弱者,沉腰坐马,左手往上一格,右拳已自下面的空门中反击而出。

少林寺本以拳法扬名天下,这一着连消带打,还是少林"伏虎罗汉拳"中的妙着。

谁知秦歌竟然不避不闪,硬碰硬的挨了他这一拳。

"砰"的一声,那中年僧人的拳头已打在他的肚子上。

看的人一声惊呼,谁也想不到威名赫赫的秦歌竟这么容易的就被人打着。

更令人想不到的是,看的人虽然惊呼出声,挨打的人却一点事也没有。

那中年僧人一拳打在他肚子上,就好像打上一块大石头,刚怔了怔……

无色大师叱道:"小心。"

叱声还没有完,这中年僧人的拳头已被秦歌扣住。

接着,秦歌的拳头也打在他肚子上。

这中年僧人可就挨不起了,踉跄后退,双手掩住肚子,黄豆般人的冷汗一粒粒往外冒,再也直不起腰来。

田思思这才松了口气笑道:"你这是什么功夫?"秦歌道:"这就叫挨打的功夫。"

田思思道:"挨打也算功夫?"

秦歌道:"这你就不懂了,未学打人,先学挨打,我的功夫就在这『挨』字上,不但能挨拳头,还能够挨刀。"他的确能挨刀,谁也不能不承认这一点。

他至少已挨过四百七十二刀。

田思思笑道:"不错,你打他一拳,他也打了你一拳,本来没输赢的,只可惜他没有你这么样能挨打。"秦歌笑道:"这道理你总算明白了。"

无色大师铁青着脸,慢慢地走了过来,冷笑道:"好,老僧倒要看看,你有多能挨?"秦歌通:"你也想试试?"

无色大师道:"请!"

秦歌道:"好!"

他拳头立刻下去,用的还是和刚才一样的招式。

无色大师沉腰坐马,左手往上一格,右手已跟着反击而出。

这一招也和那中年僧人刚才使的一模一样。

可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无色大师的身材和拳头虽都比中年僧人小得多,但这一招神充气足,劲力内蕴,就算是块大木头,也要被打得稀烂。

谁知秦歌这一次竟不挨打了。

他身子突然跃起,凌空一个翻身,已从无色大师头顶上掠过,并指如剑急点无色大师脑后的"玉枕穴"。

这一招不但险绝、妙绝,而且出手又准又快,已和刚才那种硬拼硬打的招式完全是另一回事。

无色大师低叱道:"好!"

叱声中,大仰身,铁板桥,"叮叮当"一串响,铁念珠套向秦歌手腕。

秦歌双腿往后一踢,身子就突然移开叁尺,足尖在一个人肩上一点,跟着就冲天飞起。

谁知无色大师的铁念珠也跟着脱手飞出,风声急厉,如金刃破风。

秦歌的退势再急,总也不如铁念珠的去势急。

就算他真的能挨,但被这铁念珠打在身上――无论打在什么地方,都不会很好受的。

田思思又已不禁惊呼出声,谁知就在这时,突听"砰"的一声,屋顶上突然裂开了个大洞。

一只手从洞里伸出来,一下子就把那串念珠抄走。

无色大师怒喝道:"谁?"

屋顶上有人长笑道:"一个要敲和尚脑袋的人,尤其是多事的和尚。"田思思大声叫道:"莫让他走,也许他就是杀无名和尚的人。"用不着她叫,无色大师一撩衣衫,孤鹤冲天,旱地拔葱式,人已如一只飞鹤自屋顶的大洞里穿了出去。

就在达同一刹那,屋顶上又飞下十几点寒星,"叮!叮!叮!"一连串急响,屋子里所有的灯光都已全被击灭。

黑暗中人群大乱。

幸好田思思早已认准了秦歌落下来的地方,立刻冲了过去,低声道:"你在哪里?"一只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

田思思道:"我们犯不着跟他们打这场糊涂官司,走吧。"秦歌的声音道:"现在就走,岂非被人认定了是凶手?"田思思道:"你不走别人更认定你是凶手。"

秦歌叹了口气,道:"好,走就走。"

门是开着的。

门外有星光射入。

田思思拉着秦歌冲了过去,突见一个人迎面挡在门口,手里提着柄快刀,满脸大胡子,厉声喝道:"这两人想溜,快来挡住!"喝声中,一刀向秦歌砍了过来。

秦歌冷笑,突然冲过去,迎着刀光冲过去。

他什么都怕,就是不怕刀。

多快的刀都不怕。

那大胡子反而慌了,一刀还未砍下,手里的刀已被秦歌劈面夺走。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0

主题

1782

帖子

3783

积分

论坛元老

Rank: 8Rank: 8

积分
3783
24#
 楼主| 发表于 2020-11-12 11:18:31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三章 高 手

只见刀光一闪。

刀光就贴着大胡子的面前飞过。

大胡子发觉脸上一凉,吓得心胆皆丧,不由自主伸手一摸,下巴上好像是光溜溜的。

再见眼前黑丝飞舞,原来是他的胡子。

他脸上的大胡子已被人一刀剃得精光。

好快的刀,好妙的刀。

大胡子的腿都软了,一跤坐在地上。

只听田思思的笑声于门外传来,吃吃地笑着道:"我早就说过,金大胡子是没有胡子的。"秦歌大笑道:"连一根胡子都没有。"



现在胡子总算没有问题了。

但和尚呢?

和尚究竟是谁杀的?"

是不是从屋顶上伸出手来的那个人?

他为什么要杀和尚,为什么要救秦歌?

他又是谁呢?

看来这些问题并不是很快就会解决的,要解决也很不容易。

星光满天。

田思思停下来,喘着气。

这里总算再也看不见和尚,看不见胡子了。

田思思看着秦歌的脸,忽然笑道:"幸好你没有留胡子,你运气真不错。"秦歌苦笑道:"我运气还不错?"

田思思道:"你若留了胡子,我一定把它一根根地拔下来。"她忽又皱起眉,道:"你认不认得那大胡子?"秦歌道:"非但不认得,连见都没有见过。"

田思思道:"我也没见过,我见过的人里面,胡子最多的,也没有他一半那么多。"秦歌看了看手里的刀,忍不住笑道:"幸好这把刀很快,否则还真不容易一下子把他的胡子剃下来。"田思思也笑了,道:"想不到你刀法也很不错。"秦歌道:"一个人若挨了四百七十二刀,刀法怎么样也错不了的。"田思思叹了口气,道:"但那老和尚也实在厉害,看起来就像是个皮猴子似的,想不到竟那么难对付。"秦歌道:"少林寺上上下下,几千个和尚,连一个好对付的也没有,何况他还是那儿千个和尚里面,最难对付的一个。"田思思道:"他真的是少林第一高手?"

秦歌道:"就算不是第一,也差不远。"

田思思叹道:"这就难怪连你都不是他对手了。"秦歌瞪眼道:"谁说我不是他的对手?"

田思思撇了撇嘴,道:"我只知道若不是有人救你,你已经……"秦歌抢着道:"那不能算数。"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他用了兵刃,我却是空手的,先就已吃了亏。"田思思道:"他用的只不过是串念珠而已。"

秦歌道:"那念珠就是他的兵器,出家人走在外面,总不好意思拿刀带剑的;尤其是他这种身分地位的和尚,所以只有用这种不像兵器的兵器。"田思思眨眨眼,道:"他若也空手呢?你就能击败他?"秦歌笑了笑,道:"至少总差不多。"

田思思道:"少林派是武林正宗,几百年来,还没有一派的名声能盖过他的,你的武功既然和少林的第一高手差不多,岂非已天下无敌?"秦歌道:"嘿嘿!哈哈!"

田思思道:"嘿嘿哈哈是什么意思?"

秦歌笑道:"就是我并不是天下无敌的意思。"田思思也笑了,道:"你总算很老实。"

秦歌叹口气道:"大侠不能不老实。"

田思思道:"依你自己看,世上有几个人武功比你高?"秦歌想了想,道:"不太多。"

田思思道:"不多是什么意思?"

秦歌道:"不多也就是也不少的意思。"

田思思道:"究竟有几个?"

秦歌想了想,道:"听说东海碧螺岛,弱翠城的城主,剑法之快,天下无双。"田思思道:"他算不算天下第一?"

秦歌道:"不算。"

田思思道:"谁能算天下第一?"

秦歌道:"小李飞刀。"

说出这四个字时,甚至连他脸上都不禁显出景仰敬重之色。

无论谁提起"小李飞刀"这名字时,都不能不佩服的。

不佩服的人早已全都"再见"了。

田思思也不禁为之动容,道:"你说的是不是李寻欢李探花?"秦歌叹道:"除了他还有谁?"

田思思问道:"听说他躲隐已久,现在难道还在人世?"秦歌道:"当然还在,这种人永远都在的。"

他说得不错。

有种人好像永远都不会死的,因为他们已永远活在人们心里。

田思思道:"我们不算那些已躲隐的人,只算现在还在江湖上走动的。"秦歌道:"那就不太多了。"

他想了想,又接着道:"少林掌门无根,内力之深厚,无人可测。"田思思道:"你跟他交过手了?"

秦歌道:"没有,我不敢。"

田思思嫣然道:"好,算他一个。"

秦歌道:"还有武当的飞道人,巴山剑客顾道人,大漠神龙……这些人我也最好莫要跟他们交手。"田思思笑道:"只有这几个?"

秦歌道:"除此之外,至少还有一个。"

田思思道:"谁?"

秦歌道:"刚才救我的人。"

田思思道:"那人你连看都没有看见,怎么知道他武功高低?"秦歌道:"他在屋顶上,能一伸手就穿过屋顶,而且刚好接住无色的念珠,就凭这一手我就已比不上。"田思思也不能不承认,点头道:"这一手实在很了不起。"秦歌道:"还有一手。"

田思思道:"是不是打灭灯光的那一手?"

秦歌道:"不错,那样的暗器功夫,简直已无人能及。"田思思道:"你想,无名和尚是不是他杀的?"秦歌道:"我只知道,那和尚不是我杀的。"

田思思道:"那些人跟我们无怨无仇,连面都没见过,为什么要冤枉我们呢?"秦歌冷冷道:"他们用的也许是嫁祸江东之计。"田思思皱了皱眉,道:"嫁祸江东之计?"

秦歌道:"这句话的意思你不懂?"

田思思道:"我当然懂,你是说他们想要无名和尚死,却又怕少林派的人来复仇,所以才想出这法子来嫁祸给你。"秦歌道:"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

田思思道:"但『他们』究竟是些什么人呢?为什么一定要无名和尚死?"秦歌道:"你知不知道少林派这叁个字的意思?"田思思道:"我知道!"

她应该知道。

数百年来,"少林派"这叁个字在江湖人心目中,就等于是"武林正宗"的意思。

所以只要是正常的人,谁也不愿意去冒犯他们的。

秦歌道:"你知不知道无名和尚在少林寺中的地位?"田思思道:"他地位好像不低。"

秦歌叹了口气,道:"何止不低而已?"

田思思道:"听说少林寺中地位最高的,除了掌门方丈之外,就是两大护法。"秦歌道:"严格说来,不是两大护法,而是四大护法。"田思思道:"究竟是两大,还是四大?"

秦歌道:"最正确的说法是两大两小。"

田思思笑了,道:"想不到做和尚也像做官一样,还要分那么多阶级。"秦歌道:"人本来就应该有阶级。"

田思思道:"但我却认为每个人都应该是同样平等的,否则就不公平。"秦歌道:"好,我问你,一个人若是又笨又懒,一天到晚除了吃饭睡觉外,什么事都不做,他会变成个什么样的人?"田思思道:"要饭的。"

秦歌道:"还有另外一个人,又勤俭,又聪明,又肯上进,他是不是也会做要饭的?"田思思道:"当然不会。"

秦歌道:"为什么有人做要饭的?有人活得很舒服呢?"田思思道:"因为有的人笨,有的人聪明,勤快,有的人懒。"秦歌道:"这样子是不是很公平?"

田思思释然道:"很公平。"

秦歌道:"人,是不是应该有阶级?"

田思思道:"是。"

秦歌道:"每个人站着的地方,本来都是平等的,只看你肯不肯往上爬,你若站在那里乘风凉,看着别人爬得满头大汗,等别人爬上去之后,再说这世界上不平等、不公平,那才是真正的不公平。"他慢慢的接着道:"假如每个人都能明白这道理,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仇恨和痛苦存在。"田思思凝视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道:"我忽然发现你讲话越来越像一个人了。"秦歌道:"像谁?"

田思思摇了摇头,叹息着,道:"你不会认得他的,他……"她咬住嘴唇,没有再说下去,但却在心里问自己:"那大头鬼为什么连人影都不见了,我以后还会不会见到他?"秦歌忽又道:"我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田思思红着脸笑了笑道:"我们在说少林寺的护法,有两大两小。"秦歌道:"两大护法的意思,就是说这两人年纪都已不小,而且修为甚深,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时,绝不过问人间事。"田思思道:"两小护法呢?"

秦歌道:"这两位护法的年纪通常都还在壮年,少林寺中真正管事的人就是他们,所以这两人非但一定极精明公平,武功也一定很高。"田思思道:"这么样说来,原来两小护法也一定不小。"秦歌点点头,道:"那无名和尚本来就是少林寺的护法,也就是当今掌门方丈的小师弟。"田思思道:"看起来他倒不像有这么大来头的。"秦歌道:"数百年来,敢杀少林护法的,只有一种人。"田思思道:"哪种人?"

秦歌道:"疯人。"

田思思失笑道:"你难道认为那些人都疯了?"秦歌道:"疯人却有两种。"

田思思道:"哪两种?"

秦歌道:"一种是自己要发疯,一种是被别人逼疯的。"田思思眼珠转动着,道:"你认为他们是被无名和尚逼疯的。"秦歌道:"一定不会错。"

田思思道:"无名和尚为什么要逼他们?"

秦歌道:"因为这和尚喜欢多事。"

田思思道:"他既然是少林寺的护法,为什么要多事?"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0

主题

1782

帖子

3783

积分

论坛元老

Rank: 8Rank: 8

积分
3783
25#
 楼主| 发表于 2020-11-12 11:19:14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四章 谁是高手

秦歌道:"我只说他本来是少林寺的护法。"

田思思道:"本来是,现在可不是了?"

秦歌道:"六七年前就已不是。"

田思思道:"是不是被人家赶了出来?"

秦歌道:"也不是,是他自己要走的。"

田思思道:"好不容易爬到那么高的地位,为什么要走呢?°秦歌道:"因为少林寺太冷,他的心却太热。"田思思道:"出家人是不是不能太热心?"

秦歌道:"所以他宁可下地狱。"

田思思也叹了口气,道:"我现在才总算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秦歌道:"哦?"

田思思道:"有种人下地狱并不是被赶下去的,而是他自己愿意下去救别人。"秦歌笑道:"你能明白这句话,就已经长大了很多。"田思思噘起嘴,道:"我本来就已是个大人了。"秦歌道:"你本来只不过是位大小姐,现在才能算是个大人。"田思思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她自己也已经发现,这几天来,她实在已长大了很多――甚至好像比以前那十几年长得还多些。

她已懂得"大小姐"和"大人"之间的距离。

这距离本是一位大小姐永远不会懂的。

过了很久,她忽然又问道:"刚才那和尚说了句很奇怪的话,不知道你听懂了没有?"秦歌道:"老和尚说的话,十句里总有七八句是奇奇怪怪的。"田思思道:"但那句话特别不一样。"

秦歌道:"哪句?"

田思思说道:"其实,也不能算是一句,只是两个宇。"秦歌道:"两个字?"

田思思道:"山流。"

一听到这两个字,秦歌的表情果然变得有点不同了。

田思思道:"那老和尚说无名和尚应该下地狱,因为他已入了山流,你听见了没有?"秦歌点点头。

田思思道:"山流是什么意思?"

秦歌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山流是一群人。"田思思道:"一群人?"

秦歌道:"一群朋友,他们的兴趣相同,所以就结合在一起,用『山流』这两个字做他们的代号。"田思思道:"他们的兴趣是什么?"

秦歌道:"下地狱。"

田思思道:"下地狱救人?"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在他们看来,赌场也是地狱,他们要救那些已沉沦在里面的人,所以,才要把赌场改成和尚庙?"秦歌道:"和尚庙至少不是地狱,也没有可以烧死人的毒火。"田思思道:"但他这么样做,开赌场的人却一定会恨他入骨。"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所以那些人才想要他的命。"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江湖中的事,我也听过很多,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起过『山流』这两个字?"秦歌道:"因为那本来就是很秘密的组织。"

田思思道:"他们做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那么秘密?"秦歌道:"做了好事后,还不愿别人知道,才是真正的做好事。"田思思道:"但是真正要做好事,也不太容易。"秦歌道:"的确不容易。"

田思思道:"要做好事,就要得罪很多坏人。"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道:"坏人都不好对付的。"

秦歌笑道:"所以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冒很大的危险,一不小心就会像无名和尚那样,不明不白的死在别人手上。"田思思道:"但他们还是去做,明知道有危险也不管?"秦歌道:"无论多困难,多危险,他们都全不在乎,连死也不在乎。"田思思叹了口气,眼睛都亮了起来,道:"不知道我以后有没有机会认得他们。"秦歌道:"机会只怕很少。"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他们既不求名,也不求刊,别人甚至连他们是些什么大都不知道,怎么去认得他们。"田思思道:"你也不知道他们是些什么人?"

秦歌道:"到现在为止,我只知道一个无名和尚,若非他已经死了,无色只怕还不会暴露他的身分。"田思思道:"除了他之外,至少还有个秀才,有个道士。"秦歌点点头,道:"他们当然可能是山流的人,但也可能不是,除非他们自己说出来,谁也不能确定。"田思思沉吟着,道:"这群人里面既然有和尚、有道士、有秀才,就也可能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人。"秦歌道:"不错,听说出流之中,分子之复杂,天下没有一家帮派能比得上。"田思思道:"这些人是怎么会组织起来的呢?"秦歌道:"因为一种兴趣,一种信仰。"

田思思道:"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

秦歌道:"除此之外,当然还有一个能组织他们的人。"田思思道:"这一人一定很了不起。"

秦歌道:"一定。"

田思思眼睛里又发出了光,道:"我以后一定要想法子认得他。"秦歌道:"你没有法子。"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田思思眼波流动,说道:"所以,任何人都可能是他……

秦歌道:"不错。"

田思思盯着他,道:"你也可能就是他。"

秦歌笑了,道:"我若是他,一定告诉你。"

田思思道:"真的?"

秦歌笑道:"莫忘了我们是好朋友。"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你不是。"

秦歌说道:"我也不是山流中的人,因为我不够资格。"田思思道:"为什么不够资格?"

秦歌道:"要入山流,就得完全牺牲自己,就得要有下地狱的精神,赴汤蹈火也万死不辞!"田思思道:"你呢?"

秦歌叹道:"我不行,我太喜欢享受。"

田思思嫣然道:"而且你也太有名,无论走到哪里去,都有人注意你。"秦歌苦笑道:"这正是我最大的毛病。"

田思思叹道:"他们选你做替死鬼,想必也正是为了你有名,既然无论什么地方都有人认得你,你就算想跑,也跑不了。"秦歌长叹道:"人怕出名猪怕壮,这句话真他妈的对极了。"田思思道:"现在非但少林派的人要找你,山流的人也一定要找你。"秦歌道:"山流的人比少林派还可怕。"

田思思道:"你这么样一走,他们更认定你是凶手了。"秦歌只有苦笑。

田思思看着他,又忍不住长长叹息了一声,垂下头道:"我现在才知道我做错了一件事。"秦歌道:"什么事做错了?"

田思思道:"刚才我不该叫你跑的。"

秦歌道:"的确不该。"

田思思咬着嘴唇,说道:"但你为什么要跟着我走呢?"秦歌笑了笑,说道:"也许我并不是为了你而走的呢?"田思思道:"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谁?"

秦歌道:"刚才救我的那个人。"

田思思道:"你知道他是谁?"

秦歌点点头,道:"除了他之外,天下所有的人加起来,也未必能拉我走。"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说道:"因为我心里真正佩服的只有他一个人。"田思思张大了眼睛,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有佩服的人。"秦歌道:"像他那样的人,你想不佩服都不行。"田思思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秦歌道:"一个叫你不能不佩服的人。"

田思思道:"他究竟是谁?"

秦歌笑了笑,笑得好像很神秘。

田思思目光闪动,道:"是不是柳风骨?"

秦歌不开腔。

田思思道:"是不是岳环山?"

秦歌还是不开腔。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开腔?"

秦歌笑了,道:"你认不认得他们?"

田思思道:"现在还不认得。"

秦歌道:"我也不认得。"

田思思好像很意外,道:"你怎么连他们都不认得?"秦歌微笑道:"因为我很走运。"

田思思瞪了他半天,忽然撇了撇嘴,冷笑道:"现在我总算已知道你佩服的人是个怎么样的人。"秦歌道:"哦?"

田思思道:"他一定是个不如你的人,所以你才会佩服他。"她不让秦歌开口,反抢着说道:"男人在女人面前称赞另一个男人时,那大一定是个不如他的人,就好像……"秦歌抢着道:"就好像女人在男人面前称赞另一个女人时,那女人一定比她丑,是不是?"田思思忍不住笑道:"一点也不错。"

秦歌笑道:"你这就叫以小女人之心,度大男子之腹。"田思思叫了起来,道:"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秦歌道:"男人也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他若肯在女人面前称赞另一个男人时,那人一定很了不起。"二

男人有很多事都和女人不同这道理无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只要是个人,都知道的。这其间分别并不太大,却很妙。

你若是男人,最好懂得一件事:

若有别的男人在你前面称赞你,不是已将你佩服得五体投地,就是将你看成是个一文不值的呆子,而且通常却另有目的。

但他若在你背后称赞你,就是真的称赞了。

女人却不同。

你若是女人,也最好明白一件事:

若有别的女人在你面前称赞你也好,在你背后称赞你也好,通常却只有一种意思,那意思就是她根本看不起你。

她若在你背后骂你,你反而应该觉得高兴才是。

还有一件事很妙。

当一个男人和女人单独相处时,问话的通常是女人。

这种情况男人并不喜欢,却应该觉得高兴。

因为女人若肯不停地问一个男人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无论她问得多愚蠢,都表示她至少并不讨厌你。

她问的问题越愚蠢,就表示她越喜欢你。

但她若连一句话都不问你,你反而在不停地间她,那就槽了。

因为那只表示你很喜欢她,她对你却没有太大的兴趣。

也许连一点兴趣都没有一个女人如果连问你话的兴趣都没有了,那她对你还会有什么别的兴趣呢?

这情况几乎从没有例外的。

现在也不例外。

田思思是女人,她并不讨厌秦歌。

所以她还在问:

"你佩服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这问题本来很简单,很容易回答。

妙的是秦歌偏偏不肯说出来。



男人和女人有很多地方不同,城市和乡村也有很多地方不同。

在很多喜欢流浪的男人的心目中,"城市"最大的好处就是:无论到了多晚,你都可以找到个吃东西的地方。

那地方当然不会很好。

就正如一个可以在叁更半夜找到的女人,也绝不会是好女人一样。

但"有"总比"没有"好,好得多了。



就算在最繁荣的城市里,也会有很多空地,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被人空置在那里。

这些地本来当然是准备用来盖房子、做生意的,谁也弄不清后来为什么没有盖起,生意为什么没有做成。

到后来人们甚至连这块地的主人是谁,都渐渐弄不清了。

大家只知道那里有块没有人管的空地,无论谁都可以到那里去放牛,去养猪,去打架,去杀人甚至去撒尿。只有脑筋动得特别快的人,才会想到利用这空地去赚钱。

用别人买来的地方去赚钱,当然比较轻松愉快,却也不是件容易事。

因为你不但脑筋动得比别人快,拳头也得比别人硬些。

这摊子就在一块很大的空地上。

田思思问过秦歌:"你要带我到哪里吃东西去?"秦歌道:"到七个半去。"

田思思道:"七个半是什么意思?"

秦歌道:"七个半就是七文半钱,七个大半钱。"田思思道:"那地方就叫七个半?"

秦歌点点头,笑道:"那地方的老板也就叫做七个半。"田思思道:"这人怎么会有个这么奇怪的名字?"秦歌道:"因为别人剃头要十五文钱,他却只要七文半。"田思思道:"为什么呢?"

秦歌道:"因为他是个秃子。"

田思思也笑了。

秦歌道:"这人在市井中本来已很有名,后来又在那里摆了个牛肉摊子,无论牛肉面也好,猪脚面也好,都只卖七个半大钱一碗,到后来生意做出了名,人当然就更有名,这里出来混混的人,不知道七个半的人只怕很少。"田思思道:"那里的生意很好?"

秦歌道:"好极了。"

这摊子的生意的确好极了・

田思思从未在叁更半夜里,看到这么多人,也从未在一个地方,看到这么多种不同的人。

几十张桌子都已坐满了人,各式各样不同的人。

有人是骑马来的,有人是坐车来的,所以空地的旁边,还停着很多车马。

各式各样不同的车马。有的车马上,居然还有穿得很整齐、很光鲜的车夫在等着。

田思思实在想不通,这些人既然养得起这么漂亮的车马,为什么还到这种破摊子上来,吃七个半大钱的牛肉面?

一大片空地上,只有最前面吊着几个灯笼。

灯笼已被油烟熏黑,根本就不太亮,地方却太大,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还是黑黝黝的,连人的面目都分辨不出。

灯光照不到的地方,远比灯光能照到的地方多。

田思思和秦歌在旁边等了半天,才总算在灯光照不到的地方找到张空桌子。

居然没有人注意到秦歌。

又等了半天,才有个阴阳怪气的伙计过来,把杯筷往桌上一放。

"要不要酒?"

"要。"

"多少?"

"五斤。"

问完了这两句话,这伙计掉头就走,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田思思怔住,忍不住道:"这伙计好大的架子。"秦歌笑笑道:"我们是来吃东西的,不是来看人的。"田思思道:"但他没有问你要吃什么?"

秦歌道:"他用不着问。"

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这里只有四样东西,到这里的人差不多每样叫一碟。"田思思皱眉道:"哪四样?"

秦歌道:"牛肉面、卤牛肉、猪脚面和红烧猪脚。"田思思又怔住了,道:"就只这四样?"

秦歌笑道:"就这四样也已经足够了,不吃牛肉的人,可以吃猪脚,不吃猪脚的人,可以吃牛肉。"田思思叹了口气,苦笑道:"能想出这四样东西来的,倒真是个天才。"也许就因为这个地方只有这四样东西,所以人们才觉得新鲜。

秦歌道:"我知道他绝不是个天才。"

田思思道:"哦?"

秦歌道:"就因为他不是天才,所以才会发财。"田思思又笑了。

她也不能不承认这话有道理。

但究竟是什么道理,她却不太清楚。

世上岂非本就有点莫名其妙的道理,本就没有人能弄得清楚。

没有摆桌子的地方,更暗。

田思思抬起头,忽然发现有好几条人影在黑暗中,游魂般地荡来荡去。既看不清他们的衣着,更辨不出他们的面目,只看得到一双双发亮的眼睛,就好像是在等着捉兔子的猎人一样。

那种目光实在有点不怀好意。

田思思忍不住问道:"那些是什么人?"

秦歌道:"做生意的人。"

田思思道:"到这里来做生意,做什么生意?"秦歌道:"见不得人的生意。"

田思思想了半天才点了点头,却也不知道是真懂,还是假懂。

黑暗中不但有男人,还有女人。

这些女人在等着做什么生意?这点她至少总算已懂得了。

然后她回过头,去看那比较亮的一边。

她看到各种人,有贫有富,有贵有贱。

差不多每个人都在喝酒――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相同之处,除此之外,他们就完全是从绝不相同的世界来的。

然后她看到刚才那伙计托着个木盘走了过来。

面和肉都是热的。

只要是热的,就不会太难吃。

田思思吃了几口,就放下筷子,看着秦歌道:"你说这地方很出名?"秦歌道:"嗯。"

田思思道:"就是卖这两种面出名的?"

秦歌道:"嗯。"

田思思四面看了一眼,忽然叹了口气,道:"我看这些人一定都有病。"秦歌道:"哪些人?"

田思思道:"这些特地到这里来吃东西的人!"秦歌将面碗里的牛肉一扫而光,才长长吐出口气,道:"他们没有病。"田思思道:"这个人呢?"

她说的是她眼睛正在盯着的一个人。

这人坐在灯光比较亮的地方,穿着件看来就很柔软、很舒服的淡青长衫,不但质料很高贵,剪裁得也很合身。

他年纪并不太大,但神情间却自然带着种威严,就算坐在这种破桌子烂板凳上,也令人不敢轻视。

田思思道:"这个人一定很有地位。"

秦歌道:"而且地位还不低。"

田思思道:"像他这种人,家中一定不会没有丫头佣人。"秦歌道:"非但有,而且还不少。"

田思思道:"他若想吃什么,一定会有人替他准备的。"秦歌道:"随时都有。"

田思思道:"那么,他若没有病,为什么要一个人半夜叁更的到这种地方来吃东西呢?"秦歌慢慢地喝了杯酒,又慢慢地放下了酒杯,目光凝视着远方的黑暗,过了很久,才低低地叹息了一声,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寂寞?田思思道:"当然知道,我以前常常都会觉得很寂寞。"秦歌道:"那时你在想些什么?"

田思思道:"我想东想西,想出来到处逛逛,想找人聊聊天。秦歌忽然笑了,道:"你以为那就是寂寞?"

田思思道:"那不是寂寞是什么?"

秦歌道:"那不过是你觉得无聊而已,真正的寂寞,不是那样子的。"他笑了笑,笑得很凄凉,缓缓接着道:"真正的寂寞是什么样子?也许没有人能说得出,因为那时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田思思在听着。

秦歌道:"你若经历过很多事,忽然发觉所有的事都已成了过去;你若得到过很多东西,忽然发觉那也全是一场空一到了夜深人静时,只剩下你一个人……"他语声更轻、更慢,慢慢地接着道:"到了那时,你才会懂得什么叫寂寞。"田思思眨了眨眼,道:"你懂得?"

秦歌好像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又痴痴地怔了半天,才接着道:"那时你也许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一个人坐在那里发怔,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找不到着落,有时甚至会想大叫,想发疯……"田思思道:"那时你该去想些有趣的事。"

秦歌道:"人类最大的痛苦,也许就是永远无法控制自己的思想,你若拼命想去回忆过去那些有趣的事,但想到的却偏偏总是那些辛酸和痛苦,那时你心里就会觉得好像有根针在刺着。"田思思笑道:"真像有根针在刺着?那不过是文人们的形容而已……"秦歌又喝了杯酒,道:"以前我也不信一个人的心真会痛,也以为那只不过是文人们的形容过甚,但后来我才知道,就算是最懂得修辞用字的文人,也无法形容你那时的感觉。"他笑得更凄凉,接着道:"你若有过那种感觉,才会懂得那些人为什么要叁更半夜的,一个人跑到这破烂摊子上来喝酒了。"田思思沉默了半晌,道:"就算他怕寂寞,也不必一个人到这里来呀。"秦歌道:"不必?"

田思思道:"他为什么不去找朋友?"

秦歌道:"不错,你痛苦的时候可以去找朋友陪你;陪你十天,陪你半个月,但你总不能要朋友们陪你一辈子。"田思思道:"为什么?"

秦歌道:"因为你的朋友一定也有他自己的问题要解决,有他自己的家人要安慰,绝不可能永远的陪着你。"他又笑了笑,道:"何况你也不会真的愿意要你的朋友永远来分担你的痛苦。"田思思道:"你至少可以花钱雇些人来陪你。"秦歌道:"那种人绝不是你的朋友,你若真正寂寞,也绝不是那种人可以解除的。"田思思眼珠子转不转,说道:"我知道另外还有种人……

秦歌道:"哪种人?"

田思思道:"像张好儿那种人,她那地方至少比这里舒服多了。"她又向那青衫人膘了一眼,道:"像他那样的人,应该有力量到那里去的。"秦歌道:"不错,他可以去。但那种地方若去得多了,有时也会觉得很厌倦,厌倦得要命。"田思思道:"所以,他宁可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喝闷酒?"秦歌道:"这里不止他一个人。"

田思思道:"但这里的人虽多却没有他的朋友,也没有人了解他的痛苦,他岂非还是等于一个人一样?"秦歌道:"那完全不同。"

田思思道:"有什么不同?"

秦歌道:"因为在这里他可以感觉到别人存在,可以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的,甚至还会看到一些比他更痛苦的人……"田思思道:"一个人若看到别人比他更痛苦,他自己的痛苦就会减轻吗?"秦歌道:"有时的确是的。"

田思思道:"为什么?人为什么要如此自私?"秦歌苦笑道:"因为人本来就是自私的。"

田思思道:"我就不自私,我只希望天下每个人都快乐。"秦歌长长叹息了一声,道:"等到你长大些时,就会懂得这种想法是绝不可能实现的!"田思思道:"人为什么不能快乐?"

秦歌道:"因为你若想得到快乐,你往往要付出痛苦的代价。你若得到了一些事,就往往会同时失去另外一些事……"田思思道:"人为什么要这样想呢?为什么不换一种想法?"她眼睛里闪着光,又道:"你在痛苦时,若想到你也会有过快乐;失去了些东西时,若想到你已得到了另外一些东西,你岂非就会快乐得多?"秦歌凝视着她,笑了,举杯一饮而尽,道:"因为世上还有你这么样想的人,所以这世界还是可爱的。"到这里来的人,当然并不完全都因为寂寞。

秦歌道:"还有人是因为白天见不得人,所以晚上到这里来活动活动,也有些人是因为觉得这地方不错才来的。"田思思道:"真有人觉得这地方不错?"

秦歌道:"当然有,我就觉得这地方不错……

田思思道:"你觉得这地方有哪点好?"

秦歌道:"这地方并不好,牛肉跟猪脚也并不好,但却有种特别的味道。"田思思嫣然道:"什么味道?臭味吗?"

秦歌道:"你若天天到大饭馆、大酒楼去,也会觉得没意思的,偶尔到这里来几次,就会觉得很新鲜、很好玩。"田思思道:"是不是因为这地方特别适合心情不好的人?"秦歌道:"也不是,那就好像……"

他笑了笑,接着道:"就好像你若每天守着自己的老婆,偶尔去找我别的女人,就算那女人比你老婆丑得多,你也会觉得有种新鲜的刺激。"田思思故意板起了脸,道:"你怎么好意思在一个女孩子面前说这种话?"秦歌含笑道:"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嫁给我的,一个男人若将一个女人当做朋友,往往就会忘记她是个女人了。"田思思又笑了。

她笑得很甜,很愉快。

可是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说不出的惆怅,说不出的空虚,仿佛找不到着落似的。

秦歌本是她心目中的男人,但现在她也好像已渐渐忘记他是个男人了。

因为他已是她的朋友。

她真正需要的,并不是一个朋友,而是一个可以永远陪伴她、安慰她,可以让她躺在怀里的男人。

以后她是不是可以找到这种男人?

她不知道。

这种男人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她也不知道。

也许她只有永远不停地去找,也许她永远找不到。

也许她虽已找到,却轻易放过了。

人们岂非总是会轻易放过一些他最需要的东西?直等他已失去了之后,才知道这种东西对他有多么重要。

"无论如何,那大头鬼总不是我要找的。"

田思思咬咬牙。

"他就算永远不来看我,我也没什么,就算死了,我也不放在心上。"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好像要强迫自己承认这件事。

但她也不能不承认,只有跟杨凡在一起的时候,她心里才没有这种空虚惶恐的感觉。

她也许会气得要命,也许会恨得要命,但却绝不会寂寞。

秦歌正在看着她,忽然道:"你在想什么?"

田思思忽然端起酒杯,一口喝了下去,勉强笑道:"我在想,不知道那个人会不会来。"秦歌道:"谁?"

田思思道:"你最佩服的那个人。"

秦歌微笑着,笑得好像很神秘,道:"那个人现在已经来了。"田思思道:"在哪里?"

秦歌道:"你回头看看。"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0

主题

1782

帖子

3783

积分

论坛元老

Rank: 8Rank: 8

积分
3783
26#
 楼主| 发表于 2020-11-12 11:20:02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五章 神偷・跛子・美妇人

田思思立刻回过头。

一回头她就看到了杨凡。

杨凡还是老样子,大大的头,圆圆的脸,好似很胖很笨的样子。

但田思思现在居然一点也不觉得他难看了。

她只觉得心里忽然涌起了一阵温暖之意,非但温暖,而且愉快。

那种感觉就好像一个人忽又寻回了他所失去的最心爱的东西一样。

她几乎忍不住要叫起来,跳起来。

但她却扭回了头,而且板起了脸。

因为杨凡好像并没有看见她,也没有注意她。

杨凡正在跟别的人说话。

在他心中,全世界的人好像都比她重要得多。

田思思忽然一点也不空虚了,因为她已装了一肚子气,气得要命。

秦歌微笑道:"现在你总该知道他是谁了吧?"田思思冷笑道:"我只知道你活见了大头鬼。"她忍不住问道:"你最佩服的人真是他?"

秦歌点点头。

田思思道:"刚才救你的人也是他?"

秦歌微笑道:"而且,昨天晚上怕你着凉的人也是他。"田思思涨红了脸,道:"原来你看见了。"

秦歌道:"我只好装作没看见。"

田思思瞪着他,恨恨地道:"你们是不是早就认得的?"秦歌道:"我若不认得他,就不会佩服他了。"他微笑着,又道:"一个真正值得你佩服的人,总是要等你已认得他很久之后,才会让你知道他是怎么样一个人的。"杨凡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一个人呢?

田思思本来知道得很清楚:

他是名门之子,也是杨叁爷千万家财的唯一继承人,本来命中注定就要享福一辈子的。

可是他偏偏不喜欢享福。

很小的时候,他就出去流浪,出去闯自己的天下。

他拜过很多名师学武,本来是他师傅的人,后来却大都拿他当朋友。

吃喝嫖赌他都可以算专家。有一次据说曾经在大同的妓院里连醉过十七天,喝的酒足够淹死好几个人。

但有时他也会将自己一个人关在和尚庙里,也不知他为了想休息休息,还是在忏悔自己的罪恶。

他的头很大,脸皮也不薄。

除了吃喝嫖赌外,他整天都好像没什么别的正经事做。

这就是杨凡――田思思所知道的杨凡。

她知道的可真不少。

但现在她却忽然发现,她认得他越久,反而越不了解他了。

这是不是因为她看得还不够清楚?

田思思瞪大了眼睛,看着杨凡。

他还站在那里跟别人说话。说话的声音很低,好像很神秘的样子。

他做事好像总有点神秘的味道。

跟他说话的这个人,本来是五六个人坐在那里的,也不知什么时候,别的人都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还坐在那里吃面。他肚子真不小,面前的空碗已堆了六七个。

杨凡走过来的时候,他还在那里啃猪脚,看见杨凡,就立刻站起来,说话的态度好像很恭敬。

除了田思思之外,每个人对杨凡,好像都很恭敬。

但他们在那里究竟说什么呢?为什么唠唠叨叨一直说个没完?

田思思忽然叫了起来,大声道:"杨凡,你能不能先过来一下子?"杨凡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好像还皱了皱眉。

跟他说话的那个人却陪着笑点了点头,又轻轻说了两句话,就一拐一拐地走了。

田思思这才发现他是个跛子,一个又穷又瘦的跛子。

这人一定好几天没吃饭了,所以捉住机会,就拼命拿牛肉面往肚子里塞。

田思思撇了撇嘴,冷笑道:"我真不懂,他跟这种人有什么话好说的。"这句话没说完,杨凡已走了过来,淡淡道:"你认得那个人?"田思思道:"谁认得他?"

杨凡道:"你既然不认得他,又怎么知道他是哪种人?"田思思道:"他是哪种人,有什么了不起?"

杨凡道:"他没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他若想跟我说话,就算说叁天叁夜,我也会陪着他的。"田思思的人更大了,道:"他说的话真那么好听?"杨凡道:"不好听,但却值得听。"

他悠悠地接着道:"值得听的话,通常都不会很好听。"田思思冷笑道:"有什么值得听的?是不是告诉你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女人?"秦歌忽然笑了。

田思思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你笑什么?"

秦歌笑道:"我在笑你们。"

田思思道:"笑我们?我们是谁?"

秦歌道:"就是你跟他。"

他微笑着,又道:"你们不见面的时候,彼此都好像想念得很,一见面,却又吵个不停……"田思思板起了脸,大声道:"告诉你,我是我,他是他,八棍子也打不到一起去。"她虽然板起了脸,但脸色已红了。

杨凡忽然笑了笑,道:"八棍子也打不到一起去,九棍子呢?"田思思狠狠道:"九棍子就打死你,打死你这大头鬼。"话还没有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笑,脸部更红得厉害。

你若真将一个女孩子,和一个八棍子也打不到一起去的男人拉到一起,她的脸色绝不会发红,只会发白。

她更不会笑。

田大小姐第一次觉得这地方也有可取之处,至少灯火还不错。

她实在不愿意被这大头鬼看出她的脸红得有多么厉害。

那阴阳怪气的伙计,偏偏又在这时走了过来。

看见杨凡,他居然像是变了个人,脸上居然有了很亲切的笑容,而且还居然恭恭敬敬地弯了弯腰,陪着笑道:"今天想来点什么?"杨凡道:"你看着办吧。"

伙计道:"还是老样子好不好?"

杨凡道:"行。"

伙计道:"要不要来点酒?"

杨凡道:"今天晚上我还有点事。"

伙计道:"那就少来点,斤把酒绝误不了事的。"他又弯了弯腰,才带着笑走了。

田思思又冷笑道:"这里一共只有两样东西,吃来吃去都是那两样,有什么好问的?"杨凡眨眨眼晴,道:"也许他只不过想听我说话。"田思思道:"听你说话?有什么好听的?"

杨凡悠然道:"有很多人都说我的声音很好听,你难道没洼意到?"田思思立刻弯下腰,捧住肚子,作出好像要吐的样子来。

秦歌忽然又笑了。

田思思瞪眼道:"你又笑什么?"

秦歌道:"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这句话不但有趣,而且有理。"田思思道:"什么话?"

秦歌道:"一个女人若在你面前装模作样,就表示她已经很喜欢你。"田思思又叫了起来,道:"狗屁,这种狗屁话是谁说的?"秦歌道:"杨凡。"

他笑着又道:"当然是杨凡,除了杨凡外,还有谁说得出这种话来。"田思思眨了眨眼,板着脸道:"还有一个人。"秦歌道:"谁?"

田思思道:"猪八戒。"



这次东西送来得更快,除了牛肉猪脚外,居然还有各式各样的卤菜。

只要你能想出来的卤菜,几乎全都有了。

田思思瞪着那伙计,道:"这里岂非只有牛肉跟猪脚。"伙计道:"还有面。"

田思思道:"没别的了?"

伙计道:"没有。"

田思思几乎又要叫了,大声道:"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伙计道:"从锅里捞出来的。"

田思思道:"刚才你为什么不送来?"

伙计道:"因为你不是杨大哥。"

他不等田思思再问,扭头就走。

这人若是个女的,身上若没有这么多油,田大小姐早已一把拉住了他,而且还一定会好好教训他一顿。

只可借他是个大男人,衣服上的油拧出来,足够炒七八十样菜。

所以田思思只有坐在那里干生气,气得发怔。

这大头鬼究竟有什么地方能使别人对他这么好?她实在不明白。

田思思怔了半晌,又忍不住道:"刚才那大叫你什么?杨大哥?"杨凡道:"好像是的。"

田思思道:"他为什么要叫你杨大哥?"

杨凡道:"他为什么不能叫我杨大哥?"

田思思道:"难道他是你兄弟?"

杨凡道:"行不行?"

田思思冷笑道:"当然行。看来只要是个人,就可以做你的朋友,跟你称兄道弟。"秦歌笑道:"但却一定要是个人,这点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有些人根本就不是人。"田压思蹬了他一眼,道:"你也是他兄弟?"

秦歌道:"行不行?"

田思思冷笑道:"当然行。你连说活的腔调都已变得跟他一模一样了,若非头再小了些,做他的儿子都行。"秦歌道:"还有个人说话的腔调也快变得跟他一样了。"田思思道:"谁?"

秦歌道:"你。"

世上的确有种人,一举一动都好像带着种莫名其妙的特别味道,就好像伤风一样,很容易就会传染给别人。

你只要常常跟他在一起,想不被他传染上都不行。

田思思忽然发觉自己的确有点变了,她以前说话的确不是这样子的。

一个女孩子是不是应该这么样说话呢?

她还没有想下去,忽然发现前面的黑暗中,有五六条人影走过去。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一拐一拐的,是个跛子。

田思思又忍不住问道:"这跛子也是你兄弟?"杨凡道:"他不叫跛子,从来也没人叫他跛子……

田思思道:"别人都叫他什么?"

杨凡道:"吴半城。"

田思思道:"他名字就叫吴半城?"

杨凡道:"他名字叫吴不可,但别人却都叫他吴半城。"田思思道:"为什么?"

杨凡道:"因为这城里本来几乎有一半地都是他们家的。"田思思道:"现在呢?"

杨凡道:"现在只剩下了这一块地。"

田思思怔了怔,道:"这块地是他的?"

杨凡道:"不错。"

田思思道:"他已经穷成这样子,为什么不将这块地收回去自己做生意?"杨凡道:"因为他生怕收回了这块地后,一到了晚上就没地方可去。"田思思道:"所以他宁可穷死,宁可看着别人在这块地上发财?"杨凡道:"他并不穷。"

田思思道:"还不穷?要怎么样才算穷?"

杨凡道:"他虽然将牛城的地全都卖了,却换来了半城朋友,所以他还是吴半城。"秦歌道:"所以他还是比别人都富有得多。"

在某些人看来,有朋友的人确实比有钱的人更富有、更快乐。

田思思叹了口气,道:"这么样说来,他倒真是个怪人。"杨凡道:"就因为他是个怪人,所以我才常常会从他嘴里听到些奇怪的消息。"田思思眼睛亮了,道:"今天是不是又听到了些奇怪的消息?"杨凡道:"朋友多的人,消息当然也多。"

田思思道:"你听到的是什么消息?"

杨凡道:"他告诉我,城外有座庙。"

田思思道:"你觉得这消息很奇怪?只有一辈子没看过庙的人,才会觉得这消息奇怪,可是连个猪都至少看到过庙的!"杨凡也不理她,接着道:"他还告诉我,庙里有叁个老和尚。"田思思更失望,道:"原来这个猪非但没见过庙,连和尚都没见过。"杨凡道:"他又告诉我,今天这座庙里忽然多了几十个和尚,而且不是老和尚,是新和尚。"田思思的眼睛又亮了,几乎要跳起来,道:"这座庙在哪里?"杨凡淡淡道:"这消息既然并不奇怪,你又何必问?"田思思嫣然道:"谁说这消息不奇怪谁就是猪。"她忽然觉得兴奋极了。

庙里忽然多出来的几十个和尚,当然就是他们下午在赌场里看到的和尚。

其中当然有一个就是金大胡子。

只要能找到这些和尚,他们就可以证明今天下午发生的事不是在做梦,也不是胡说八道。

只要能证明这件事,就可以证明多事和尚不是秦歌杀的。

揭穿这阴谋的关键,就在那座庙里!

就连秦歌也忍不住问道:"这座庙在哪里?"

杨凡道:"在北门外。"

秦歌道:"这里岂非已靠近北门?"

杨凡道:"很近。"

田思思跳了起来,抢着道:"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不快去,还等什么?"杨凡道:"等一个人。"

田思思道:"等谁?"

杨凡道:"一个值得等的人。"

田思思道:"我们现在若还不快点赶去,万一那些和尚又溜了呢?"杨凡道:"他们若要溜,我也没法子。"

田思思道:"我们为什么不快点赶去,为什么一定要等那个人?"杨凡道:"因为我非等不可。"

田思思道:"他就有这么重要?"

杨凡道:"嗯。"

田思思坐下来,噘着嘴生了半天气,又忍不住问道:"他是不是又有什么很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杨凡道:"嗯。"

田思思道:"究竟是什么消息?"

这次杨凡连"嗯"都懒得"嗯"了,慢慢地喝了杯酒,拈起个鸭肫嚼着。

秦歌忽然笑道:"我看你近来酒量不行了。"

杨凡笑了笑,道:"的确是少了些了,但还是一样可以灌得你满地乱爬,胡说八道。"秦歌大笑,道:"少吹牛,几时找个机会,我非跟你拼一下子不可。"杨凡道:"你记不记得我们上次在香涛馆,约好一人一坛竹叶青……"在这种时候,这两人居然聊起天来了。

田思思又急又气,满肚子恼火,忽然一拍桌子,大声道:"你们既然是早就认得的,为什么一直不肯告诉我?"杨凡道:"为什么一定要告诉你?"

秦歌笑道:"我们认得的人太多了,假如一个一个都要告诉你,叁天叁夜也说不完。"男人真不是好东西,昨天他们还装作好像不认得的样子,现在居然联合起阵线来对付她了。

最恼火的是,他们说的话,偏偏总是叫她驳不倒、答不出。

田思思忽然想起了田心。

这丫头一向能说会道,有她在旁边帮着说话,也许就不会被人如此欺负。

可是这丫头偏偏又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田思思忽又一拍桌子,大声道:"我的人呢?快还给我。"杨凡道:"你在说什么?"

田思思道:"你拐跑了我的丫头,还敢在我面前装傻?"杨凡皱了皱眉,道:"我几时拐走她的?"

田思思道:"昨天,你从那赌场出去的时候,她岂非也跟着你走了?"杨凡道:"你随随便便就让她一个人走了?"

田思思:"我本来就管不住她。"

杨凡没有说话,脸色却好像变得很难看。

田思思也发现他神色不像是在开笑了,急着又问道:"你难道没有看见她?"杨凡摇摇头。

田思思道:"你……你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杨凡又摇摇头。

田思思突然手脚冰冷,叹声道:"难道她又被……又被那些人架走了?"一提起葛先生,她就手脚冰凉。

想到田心可能又落在这不是人的恶魔手里,她连心都冷透。

过了很久,她才挣扎着站起来。

杨凡道:"你要走?"

田思思点点头。

杨凡道:"到哪里去?"

田思思咬着嘴唇,道:"去找那死丫头。"

杨凡道:"到哪里去找?"

田思思道:"我……我先去找张好儿,再去找王大娘。"杨凡道:"就算她真在那里,你又能怎么样?"田思思怔住。

田心若在那里,葛先生也可能在那里。

她一看见葛先生,连腿都软了,还能怎么样?

杨凡道:"我看你最好还是先坐下来等着……¨田思思大声道:"你究竟想等到什么时候?"

杨凡道:"等到人来的时候。"

田思思道:"他若不来呢?"

杨凡道:"就一直等下去。"

田思思恨恨道:"那人难道是你老子,你对他就这么服贴?"只听身后一人淡淡道:"我不是他老子,最多也只不过能做他老娘而已。"这声音嘶哑而低沉,但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诱惑力,甚至连女人听到她的声音,都会觉得非常好听。

田思思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女人。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灯光照到这里,已清冷如星光。

她就这样懒懒散散地站在星光般的灯光下。

她脸上并没有带着什么表情,连一点表情都没有,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连指尖都没有动。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田思思一眼看过去,只觉得她身上每一处都好像在动,每一处都好像在说话。

尤其是那双眼睛,朦朦胧胧的,半合半张,永远都像是没睡醒的样子。

但这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你立刻会觉得她仿佛正在向你低诉着人生的寂寞和凄苦,低诉着一种缠绵入骨的情意。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没法子不同情她。

但等你想要去接近她时,她忽然又会变得很遥远,很遥远……

就仿佛远在天涯。

田思思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

但她却知道,像这样的女人,正是男人们梦寐以求,求之不得的。

张好儿的风姿也很美。

但和这女人一比,张好儿就变得简直像是个土头土脑的乡下小姑娘。

"原来杨凡等的就是她。"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0

主题

1782

帖子

3783

积分

论坛元老

Rank: 8Rank: 8

积分
3783
27#
 楼主| 发表于 2020-11-12 11:21:00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六章 酒与醉

田思思咬了咬牙,但却也不能不承认,她的确是个值得等的女人。

也值得看。

杨凡和秦歌的眼晴,就一直都在盯着她。

她懒懒散散地坐了下来,拿过杨凡面前的酒杯。

秦歌立刻抢着为她倒酒。

她举杯一饮而尽,喝得甚至比秦歌还快。

女人本不该这么样喝酒的。

可是她这样子喝酒,别人非但不会觉得她粗野,反而会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醉人风情,令人不饮自醉。

她一连喝了五大杯,才抬起头向田思思嫣然一笑。

连笑容都是懒懒散散的,只有久已对人生厌倦的人,才会笑得如此懒散,又如此冷艳。

田思思抬起头,看看天上的星星。

看过她的眼睛再看星星,星光已失色。

她又在喝第七杯酒。

田思思咬着嘴唇,忍不住道:"这里有个人一直在等你。"她的回答又是那懒懒散散的一笑。

田思思故意不去看她,冷冷道:"你们有什么重要的话,最好快说,我们也有很重要的事等着要做。"杨凡忽然笑了笑,道:"王叁娘的酒还没有喝够时,一向懒得说话的。"看样子他倒很了解她。

田思思嘴唇已咬疼了,板着脸道:"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喝够?"王叁娘忽然淡淡一笑,道:"醉了时才够。"

田思思道:"醉了还能说话?"

王叁娘手里拿着酒杯,目光凝注着远方,悠悠道:"我说的本就是醉话。"田思思道:"想不到醉话也有人听。"

杨凡又笑了笑,道:"芸芸众生,又有谁说的不是醉话?"王叁娘忽又一笑,轻轻拍了拍杨凡的肩,嫣然道:"你很好,近来我已很少看见你这样的男人了。难怪有人要为你吃醋了!"田思思虽然勉强在忍耐着,却还是忍不住道:"谁在吃醋?"王叁娘没有回答,却将一张脸迎向灯光,道:"你看见我脸上的皱纹了吗?"灯光凄清。

田思思虽未看清她脸上的皱纹,却忽然发现她的确已显得很憔悴、很疲倦。

王叁娘道:"灯下出美人,女人在灯光下看来,总是显得年轻些的。"田思思道:"哦?"

王叁娘淡淡笑道:"像我这种年纪的女人,有时还难免会忍不住要吃醋,何况你这样的小姑娘呢?"田思思又板起脸,道:"你在说醉话?"

王叁娘轻轻叹息了声,道:"醉话往往是真话,只可惜世人偏偏不喜欢听真话。"杨凡道:"我喜欢听。"

王叁娘眼波流动,飘过他的脸,道:"你听到的话本不假。"杨凡脸色仿佛变了变,道:"你已知道不假?"王叁娘慢慢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杨凡也不再说话,只是直着眼睛在发怔,怔了很久,才长长吐出口气,道:"多谢。"王叁娘道:"你以后总有机会谢我的,现在……"她忽又抬起头来向日思想一笑,道:"你们还是快走吧,莫让这位小妹妹等得着急,……男人若然要女孩子等,就不是好男人。"田思思道:"女人若要男人等呢?"

王叁娘道:"那没关系,只不过……"

田思思道:"只不过怎样?"

王叁娘目光又凝注着远方,悠悠道:"只不过你最好记住,男人都没什么耐性,无论你多值得他等,他都不会等得太久的。"田思思沉默了下来。

她似已咀嚼出她话里有一种说不出的辛酸滋味。

杨凡道:"我们走了,你呢?"

王叁娘道:"我留在这里,还想喝几杯。"

秦歌抢着道:"我陪你。"

王叁娘道:"为什么要陪我?"

秦歌也叹息了一声,道:"因为我知道一个人喝酒的滋味。"那滋味并不好受。

王叁娘却笑了笑,淡淡地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滋味,习惯了也就无所谓了,你不必陪我,你走吧。"她又举起了酒杯。

忽然间,她就似已变得完全孤独。

也许无论有多少人在她身边,她都是孤独的。

杨凡也没有再说话,慢慢地站起来,向前面黑暗挥了挥手。

黑暗中立刻闪出了一条人影。

谁也没有看清他是从哪里来的,他本身就像是黑暗的精灵。

那人影还站在那里,仿佛又溶入黑暗中。

他向杨凡弯腰一礼后,就等在那里。

杨凡回头看看王叁娘,道:"叁娘,我再敬你一杯就走。"王叁娘悠悠道:"只望这不是最后一杯。"

杨凡道:"当然不是。"

王叁娘举杯饮尽。

田思思忍不住道:"我们现在就走?"

杨凡点点头。

田思思道:"不等你说完话?"

杨凡道:"话已说完了。"

田思思道:"只有那一句?"

杨凡仿佛在沉思,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有时候只要一句话,就已胜过千言万语!"他慢慢地走入黑暗里。

黑暗中那人影忽然凌空一个翻身,忽然就像幽灵般消失。

杨凡已跟了过去。

秦歌和田思思只有立刻过去追。

追了很远,田思思还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王叁娘却没有回头。

田思思只能看到她纤秀苗条的背影,她的背似已有些弯曲,就仿佛肩上压着副很沉重的担子。

那是人生的担子。

她的背影看来,竟是如此孤独,如此疲倦,如此寂寞。

杨凡在前面等着。

更前面的黑暗中,依稀可以分辨有一条人影,也在那里等着。

田思思终于赶了上来,轻轻喘息着,道:"你拼命追赶那个人干什么?"杨凡道:"因为他是带路的。"

田思思道:"是那跛子要他带我们到那庙里去的?"杨凡道:"不是跛子,是吴半城。"

田思思道:"看来你交友的确很广,居然认得这种人。"杨凡道:"你知道他是哪种人?"

田思思摇摇头,道:"我只知道他轻功真不错。"杨凡道:"还有呢?"

田思思道:"还有什么?没有了。"

杨凡笑不笑,忽然向前面那人影招了招手。

那人影立刻就轻烟般向他们掠了过来。

杨凡也已掠起,两人身形凌空交错,杨凡好像说了句话。

说话的声音很低,田思思也听不见他说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那人影已从她身旁掠过,轻快得就像一阵风。

杨凡也回来了,正带着笑在等她。

田思思皱了皱眉,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杨凡微笑道:"我只不过想要你看看,他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田思思道:"那么你就该叫他站到我面前来,让我看清楚些,现在我连他的脸是黑是白都没有看清楚。"杨凡道:"他的脸没什么可看的,你应该看他别的地方。"田思思道:"什么地方?"

杨凡道:"譬如说,他的手。"

田思思道:"他的手又有什么好看的?难道他手上多长了儿根手指头?"杨凡道:"手指头倒并不多,只不过多长了几只手而已。"他看着田思思,忽又笑了笑,道:"你身上掉了什么东西没有?"田思思看不看自已,道:"没有。"

杨凡道:"真没有?"

田思思叹了口气,苦笑道:"我身上根本已没有什么东西可掉的。"杨凡道:"头上呢?"

田思思道:"头上更没……"

她这句话没说完,就已怔住,因为她忽然发觉本来柬起的头发,现在已披散了下来。

系住头发的那根带子,竟已不见了。

难道那大刚才从她身旁一掠而过时,就已将她头发上的带子解了下来?

她又不是死人,怎么会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杨凡微笑道:"现在你总该明白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吧?"田思思噘起了嘴,道:"我想不到你的朋友里,居然还有叁只手。"杨凡淡淡道:"何止叁只手,他有十叁只手。"田思思冷冷道:"就算有十叁只手,也只不过是个小偷。"杨凡道:"这样的小偷你见过几个?"

田思思道:"一个也没见过――幸好没见过。"

那人影又在前面等着他们了,还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好像从来也没移动过。

田思思眨了眨眼,忍不住又道:"你能不能叫他再过来一下,我想看看他。"杨凡悠然道:"既然只不过是个小偷,又有什么好看的。"田思思道:"我……我想看看他究竟有几只手?"杨凡道:"他的手你连一只也看不见。"

田思思又噘起嘴,道:"那么,我看看他的脸行不行?"杨凡道:"不行。"

田思思道:"为什么不行?"

杨凡道:"没有人看见过他的脸。"

田思思通:"你呢?"

杨凡道:"我看过。"

田思思道:"为什么你能看,别人就不能看?"杨凡道:"因为我是他的朋友。"

田思思瞪着他,恨恨道:"除了小偷和跛子外,你还有没有像样一点的朋友?"杨凡道:"没有了。"

田思思忍不住笑道:"龙交龙,凤交凤,老鼠交的朋友会打洞,这句话我倒也听说过的,但你居然连一个像样的朋友都没有,我倒也没想到。"杨凡道:"我还有个更妙的朋友,别人知道,说不定会笑掉大牙的。"田思思道:"这人妙在哪里?"

杨凡道:"她什么地方都妙极了,最妙的是,除了闯祸外,别的事她连一样都不会做。"田思思忍不住笑道:"这人又是谁呢?"

杨凡道:"你。"

田大小姐简直连肚子都快气破了。

还没认得杨凡的时候,她从来也不明白,一个人怎么会被别人活活气死。

现在她总算明白了。

这大头鬼就好像天生是为了要来气死她。

最气人的是,除了对她之外,对别的人全都很友善、很客气。

更气人的是,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连一点也不会生气。

你说她还能有什么法子?

一个男人若真能把一个女孩子气得半死,他就算不太聪明,也已经很了不起。

只可惜这样的事并不多。

大多数男人都常常会被女孩子气得半死。

所以大多数女孩子都认为,男人才是天生应该受气的。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0

主题

1782

帖子

3783

积分

论坛元老

Rank: 8Rank: 8

积分
3783
28#
 楼主| 发表于 2020-11-12 11:22:31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七章 梵音寺

山坡,密林。

这座庙就在山坡上的蜜林里。

梵音寺。

夜色凄迷,但依稀还是可以分辨出这三个金漆已剥落的大字。

"十三只手"到了这里,人影一间,就不见了。

虽然夜已很深,但佛殿上的长明灯还是亮着的。

暗淡的灯光却根本照不到高墙外,远远望过去,只见一片昏黄氤氲,也不知道是烟?是云?还是雾?

田思思黑暗中叹了口气,每次到了这种地方,她心里就觉得很不舒服。

她只觉得庙好像总是和死人、棺材、符咒、鬼魂……这些令人很不愉快的事连在一起的。

在庙里你绝对听不到欢乐的笑声,只能听到一些单调呆板的梵音木鱼,一些宛如怨妇低泣般的经文咒语,和一些宛如咒语经文般的哭泣。

她喜欢听人笑,不喜欢听人哭。

幸好现在什么声音也没有。

不幸的是,没有声音,往往就是最可怕的声音。

杨凡的脸色也很凝重。

田思思本来以为他一定会要她和秦歌在外面等一等,让他先进去看看。

她当然一定会反对。

现在无论杨凡说什么,她都一定反对。

谁知杨凡什么都没有说,就这样光明堂皇的走了过去。

田思思反而沉不住气了,忍不住道:"这座庙并不是什么很秘密的地方。"杨凡回头看了看她,等她说下去。

田思思道:"那些人的关系却很大。"

杨凡道:"哪些人?"

田思思瞪了他一眼,道:"当然是金大胡子那些人,已经做了和尚的那些人。"杨凡道:"哦?"

田思思道:"他们既然敢将这些人送到庙里来,当然就会防备着我们找到这里来。"杨凡道:"嗯。"

田思思道:"他们当然不能让我们找到这些人,所以……"杨凡道:"所以怎么样?"

田思思道:"所以我认为这座庙里一定不简单,一定有埋伏。"杨凡道:"有埋伏又怎样?"

田思思道:"既然有埋伏,我们就不能这样子闯进去。"杨凡道:"那我们不如回去吧。"

田思思道:"既已到了这里,怎么能回去!"

杨凡道:"既不能进去,又不能回去,你说该怎么办呢?"田思思道:"我们先让一个人进去看看里面的情况,其余两个人留在外面接应。"这主意本是她决心要反对的,现在她自己反而说了出来。

杨凡居然连一点反对的意思都没有,只淡淡地间道:"你的意思要谁先进去看看?"这种话他居然好意思问得出来。,若是换了别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当然会自告奋勇抢着要去的。

田思思咬着嘴唇,回头看了看秦歌。

秦歌居然也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本来很像个人的,但跟这大头鬼在一起之后,连他也变得不太像人了。

田思思恨恨道:"你说呢?你的意思是谁应该先进去看看?"杨凡淡淡道:"这主意是你提出来的,当然是应该你去。"这猪八戒居然好意思叫女人去闯头阵,叫女人去冒险!田思思简直快要气疯了,恨恨跺了跺脚,道:"好,我去就我去!"杨凡悠然道:"你进去后,就算遇着什么三长两短,我们还可以想法子去救你,我们若遇着危险,你就没法子救我们了。"他做出这种见不得亲戚朋友的事,居然还能说得振振有词。

田思思连听都懒得听了,扭头就走。

这两个男人实在没出息,简直不是人,田大小姐实在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穿过石径,走到这座庙的大门口,走上石阶。

她突然停了下来。

大门是关着的,但却关得不紧。

一缕缕淡黄色的烟雾,正缥缥缈缈的从门缝里飘出来。

庙里既然还有香火,就应该有人。

既然还有人,为什么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难道他们已看到田思思走过来,所以静静的在那里等着?

难道他们都已被人杀了灭口;都已变成死人?

田大小姐本来是一肚子火的,现在却连一点火气都没有了,只觉得手脚冰冷,很想拉住一个男人的手。

尤其是杨凡的手。

他的手好像永远都很温暖、很稳定,也很干净,正是女孩子最喜欢拉的那种手。

只可惜这大头鬼现在连鬼影子都看不见了。

秦歌也不见了。

田思思回过头,看了半天,也看不到他们。

她的手更冷,手心湿湿的,好像已有了冷汗,几乎忍不住要大声叫出来。

可是田大小姐当然不能做这种事,她宁死也不愿在这猪八戒面前丢人。

在石阶上站了半天,田大小姐总算壮起了胆子,伸手去推门。

门是关着的,但却没有拴上。

田思思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发出了"吱吱"的一声响。

好难听的声音,听得人连牙齿都酸了。

田思思咬着牙,走上最后一级石阶,先将头探进去看不看。

她什么也看不见。

院子里弥漫着一片淡黄色的烟雾,却也不知是烟,还是雾。

幸好佛殿里还隐隐有灯光照出来,灯光虽不亮,至少总比没有光好。

田思思长长吸进了一口气,一步步,慢慢地走了进去。

她只希望莫要一只脚踩在一个死人身上。



院子里没有死人。

也没有活人。

穿过院子,佛殿里的灯光就显得亮了些。

佛殿里也没有人,无论死活都没有,只有殿前的炉鼎中正在散发着淡黄色的烟雾。

金大胡子那些人呢?

难道他们早已料到田大小姐会找到这里来,所以先溜开了。

田思思用力咬着牙,一步步走了过去,走得更慢。

她是怕看见活人呢?还是怕看见死人呢?

她自己也不清楚。

佛殿里的塑像都是那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样子,尤其在这种凄迷的烟雾里,看来更令人觉得可怕。

田思思忽又想起了葛先生。

葛先生正是这种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些塑像中,会不会有一个就是他装成的?只等着田思思走过的时候,就会突然复活,突然飘来,扼住她的咽喉,逼着她嫁给他?

想到这里,田思思两条腿都软了,好像已连站都站不住。

看到旁边好像有张方方的桌子,她就坐了下来。

这种时候她本来绝对不会坐下来的,就算坐下,也坐不住。

无论怎么说,这里都绝不是个可以让人安心坐得下来的地方。

可是她的腿实在已发软,软得就像面条似的,想不坐都不行。

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得佛殿里的烟雾漂渺四散,那些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泥像,在飘散的烟雾中看来,就像是忽然全都变成了活的,正在那里张牙舞爪,等着择人而噬。

田思思只觉得额头上正一粒粒的往外冒着冷汗。

"那死大头,居然真的让我一个人进来,他自己居然直到现在还人影不见。"田思思越想越气,越想越恨,就在这时,忽又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

她坐着的凳子竟好像在动,往上面动,就好像下面有个人将这凳子往上面抬似的。

她忍不住低下头看不看。

不看还好些,这一看,田大小姐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

她坐的并不是凳子,而是口棺材。

棺材也并不太可怕,可怕的是,这棺材的盖子正慢慢地掀起。

忽然间,一只手从棺材里伸出来,一把拉住了田思思的手。

手冷得像冰。

田思思全身都软了。

她本来是想冲出去的,但身子往前一冲,人就已倒下,几乎吓得晕了过去。

若是真的晕过去,也许还好些。

只可憎她偏偏清醒得很,不但什么都看见,而且什么都听得见。

棺材里不但有只手伸了出来,还有笑声传出来。

阴森森的冷笑,听起来简直就像是鬼哭。

田思思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声道:"什么人躲在棺材里?我知道你是个人,你扮鬼也没有用的。

她真能确定这只手是活人的手吗?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0

主题

1782

帖子

3783

积分

论坛元老

Rank: 8Rank: 8

积分
3783
29#
 楼主| 发表于 2020-11-12 11:23:03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八章 意想不到的事

活人的手怎会这么冷?

棺材里忽然连笑声都没有了,只有她自己的叫声还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飘荡着。

那种声音听来也像是鬼哭。

田思思用尽平生力气,想甩脱这只手。

但这只手却像是已粘住了她的手,她无论怎么用力也甩不脱。

她喘息着,全身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

这只手究竟是谁的手?

他既伸出了手,为什么还不肯露面?.

难道他根本就没有头,也没有身子,只有这一只冰冷的鬼手?

田思思正想再试一试,能不能把这只手从棺材里拉出来。

谁知她力气还没有使出来,这只手已使出了力气。

一股可怕的力量将她的人一拉,她简直连一点挣扎反抗的法子都没有。忽然间,她整个人已被这只手拉到棺材里去。

这下子无论谁都要被吓晕的。

只可惜她偏偏还是很清醒的,清醒得可怕。

棺材里并非只有一只手,还有个人,有头,也有身子。

身子硬梆梆的,除了僵尸外,连吊死鬼的身子也许都没有这么硬。

田思思一进了棺材,整个人就横在这硬梆梆的身子上。

然后棺材的盖子就"砰"的落了下来。

灯光没有了,烟雾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片黑暗,绝望的黑暗。

田思思的神智虽然还清醒着,但整个人却已连动都不能动。

她全身都已僵硬,甚至比这僵尸更冷、更硬。

这僵尸的手忽然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抱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想叫,但喉咙却像是已被塞住。

她已吓得要发疯,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

只可惜死有时也不容易。

一连串冰冷的泪珠,已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还有谁经历过如此悲惨,如此可怕的遭遇,这种事为什么偏偏总是让她遇着。

这种事简直就像是个噩梦永远不会醒的噩梦。若是能放声痛哭,也许还好些,怎奈现在她竟连哭都哭不出,只能无声地流着泪。

这僵尸却又阴森森地笑了。

一阵阵热气随着他的笑声,喷在田思思耳朵上。

这僵尸居然还有热气。

田思思喉头僵硬的肌肉忽然放松,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了起来。

直等她叫得声嘶力竭时,这僵尸才阴例例例例侧地笑道:"你再叫也没有用的,这里绝没有人听见,连鬼都听不见。"这声音又低沉,又单调,很少有人听见过如此可怕的声音。

但田思思却听见过。

她呼吸立刻停顿。

这并不是僵尸,是个人。

但世上所有的僵尸加起来,也没有这个人可怕。

葛先生。

她本来想说出这叁个宇来的,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声音。

葛先生大笑,道:"现在你总该已猜出我是什么人了吧。你还怕什么?"田思思不是怕。

她的感觉已不是"怕"这个字所能形容。

葛先生的手在她身上滑动,慢慢的接着道:"莫忘了你答应嫁给我的,我就是你的老公,你跟你老公睡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他的手就像一条蛇,不停地滑来滑去。

他冰冷僵硬的身子,似乎也已活动起来。

田思思突又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葛先生道:"放开你!你想我会不会放开你?"田思思道:"你想怎样?"

她说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很清楚。

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时,全身反而会莫名其妙的放松。

这是为什么呢?谁也不懂,因为这种遭遇本身就很少有人经历过。

葛先生悠然道:"我想怎么样?我只想跟你睡在一起,活着的时候既然不能睡在一张床上,只好等死了睡在一个棺材里。"田思思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快杀了我?"

葛先生道:"你真的想死?"

田思思咬紧牙,道:"只要我死了,就随便你怎么样对付我都没关系。"葛先生道:"只可借我现在还不想死。"

田思思道:"你……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葛先生道:"你猜呢?"

他的手已蛇一般滑入了田思思的衣服。

两个人挤在一口棺材里,田思思就算还有挣扎躲避的力气,也根本就没有地方躲。

她用力咬着嘴唇,已咬得出血。

痛苦使得她更清醒,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真心想要我?"葛先生道:"我为你流了多少心血,你也总该明白的。"田思思道:"你若真心的想要我,就不应该用这种法子。"葛先生道:"我应该用什么法子?"

田思思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的。"葛先生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向田二爷求亲?"田思思道:"不错。"

葛先生道:"他答应了呢?你是不是马上就肯嫁给我?"田思思道:"当然。"

葛先生忽又笑了,道:"这就容易了。"

田思思道:"容易?"

葛先生笑道:"当然容易,我现在马上去求亲。"他居然答应得如此干脆,田思思又不禁怔住。

她实在想不通他免什么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凭什么如此有把握?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这口棺材在慢慢地往下沉。

她忍不住又问道:"你想带我到哪里去?十八层地狱?"葛先生格格笑道:"那地方有什么不好,至少总比天上暖和些,而且吹不到风,也淋不到雨。"田思思道:"但我爹爹绝不会在那里,无论是死是活,都绝不会在那里!"葛先生冷冷道:"你还没有下去过,怎知道田二爷不在那里?"棺材还在往下沉,田思思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难道我爹爹也落入了这恶鬼的手里,所以他才会如此有把握?"绝不会的。

她只有想尽法子来安慰自己:"我爹爹可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人,绝不是!"想到田二爷一生辉煌的事迹,田大小姐才稍微安心了些。

就在这时,棺材已停了下来。

然后棺材的盖子忽又掀起,一线暗淡的灯光就随着照进了棺材。

于是田思思又看到了葛先生的脸。

他脸上还是那种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样子,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算真是个半死人的脸,也不会像这么样难看,这么样可怕。

一看到这张脸,田思思就不由自主闭起眼睛。

葛先生道:"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来看看?"

田思思道:"看……看什么?"

葛先生道:"看看田二爷是不是在这里?"

他的手居然放松了。

田思思用尽全身力气跳起来,突又怔住,就像是一下子跳入了可以冷得死人的冰水里。

她一跳起来,就看到了田二爷。

若不是自己亲眼看到,她死也不会相信田二爷真的在这里。

这里是个四四方方的屋子,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就像是口特别大的棺材。

灯光也不知是从哪里照出来的,惨碧色的灯光,也正如地狱中的鬼火。

前面居然还有几张椅子。

一个清癯的老人就坐在中间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个碧绿的旱烟袋。

他背后站着个女人,正在为他轻轻地敲着背。

还有个女人居然坐在他腿上,正在吹着纸煤,为他点烟。

田思思全身冰冷。

她当然认得这个人就是田二爷,也认得这管弱翠烟袋。

她小时也曾坐在田二爷腿上,为他点过。

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自己亲生的父亲,都会立刻扑过去的。

但田思思却只是站在棺材旁发抖。

因为她认得这两个女人。

站在背后为田二爷捶背的,竟是王大娘,坐在大腿上的,竟是张好儿。

这不要脸的女人好像总喜欢坐在男人的腿上。

田思思不但全身发抖,连眼泪都已气得流了满脸。

田二爷看到她,却显得很开心,微笑着道:"很好,你总算来了。"这就是一个做父亲的人,看到自己亲生女儿时说的话。

田思思满目流泪,颤声道:"你……你知道我会来的。"田二爷点了点头。

王大娘已咯咯地笑着道:"你来得正好,我们刚才还在说你。"田思思咬着牙,道:"说我什么?"

王大娘笑道:"我刚才正在替葛先生向田二爷求亲呢。"田思思道:"他……他怎么说?"

王大娘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两人可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你想他会怎么说呢?"张好儿回眸一笑,嫣然道:"田二爷当然答应了,你们小两口就快点过来谢谢我们这两位大媒吧。"田思思瞪着眼睛,看着她的父亲,既不说话,也不动。

她整个人就像是忽然已麻木。

葛先生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旁,用手揽住了她的腰。

田思思眼晴发直,脸上忽然变得全无表情,冷冷道:"快把你的臭手拿开。"葛先生微笑道:"现在父母之命已有了,媒灼之言也有了,你还怕什么羞?"田思思也不理会他,眼睛还在瞪着田叁爷,忽然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王大娘娇笑道:"你看你,怎么连自己亲生爹爹都不认得了?"田思思忽然冲过去,嘶声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扮成我爹爹的样子?我爹爹呢?"她身子刚冲出,已被葛先生拦腰抱起。

王大娘眼波流动,道:"你知道他不是田二爷?你怎么看出来的?"田思思拼命挣扎着大叫,道:"我爹爹究竟在哪里,带我去找他!"王大娘沉下了脸,冷冷道:"告诉你,从今以后,这个人就是田二爷,就是你爹爹,世上也只有这一个田二爷,绝没有第二个。"田思思的身子突然软瘫,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王大娘本来在替"田二爷"捶背,此刻忽然一个耳光掴在他脸上,冷冷道:"已教过你多少遍,你怎么还是被她看出来了?"这人哭丧着脸,道:"我……我也不知道。"

王大娘又是一耳光掴过去,道:"叫你少开口,你为什么偏偏要多嘴?"这人手捂着脸,道:"我刚才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呀,我……我怎么知道……"他忽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跪倒在地上。

王大娘冷笑着从椅子后面走出来,日中已露出了一股杀气。

葛先生忽然道:"留着他,这人以后还有用。"王大娘冷笑着,突然一脚将这人踢得在地上直滚,厉声道:"不成才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到后面去……快!"张好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他扮不像的,就算他的脸跟田二爷有几分像,但田二爷那种派头,他怎么装得出来?"王大娘用眼角膘着她,似笑非笑地悠悠道:"他当然骗不过你,但别人又不像你,都跟田二爷有一手。"张好儿也正在似笑非笑地膘着她,道:"你是不是在吃醋?"王大娘又笑了,道:"我吃的哪门子干醋,难道你现在还敢陪他去睡觉?"田思思突又跳起来,咬着牙,道:"我爸爸现在究竟在哪里?你们就算不敢带我去见他,至少也应该告诉我他在哪里?"王大娘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是真有点不敢带你去见他……

田思思脸色更苍白,道:"为什么?"

王大娘道:"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田思思道:"你问我什么?"

王大娘道:"你是怎么看出那个人不是田二爷的?"田思思冷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来?"

王大娘道:"他当然没有田叁爷那种气派,举动也没法子学得跟田二爷一模一样,可是他坐在这里连动都没有动,这里的灯光又这么暗,你怎么会一下子就看出来的?"田思思迟疑着,终于大声道:"告诉你,我爹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抽烟了,他近来身子不好,根本就不能抽烟。"王大娘跟葛先生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同时都点了点头。

田思思道:"我问你们的话呢呢?"

葛先生道:"你问什么?"

田思思道:"我爹爹……"

葛先生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若看到你爹爹,也容易得很,只要你嫁给我,我当然会带你回门去拜见老丈人。"田思思咬着牙,恨恨道:"我劝你还是赶快死了这条心。"葛先生悠然道:"我这人就是不死心。"

田思思突又大叫,道:"不管你死心不死心,反正我死也不嫁给你,就算我爹爹真的答应,我也宁可去死。"葛先生道:"为什么呢?"

王大娘道:"是呀,你这是为什么呢?他年纪不大,既没有老婆,人品也不差,武功更是一等一的身手,又有哪点配不上你?"田思思大叫道:"他凭哪点能配得上我,他根本就不是人!"张好儿眨眼,忽然笑道:"我明自了,你一定是嫌他长得太丑。"田思思道:"哼。"

王大娘走过来,拍了拍葛先生的肩,笑道:"你若是变得俊些,她也许就会嫁给你了。"张好儿笑道:"是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有哪个不爱俏的。,葛先生道:"你们要我变得俏些?"

张好儿道:"越俏越好。"

葛先生忽又笑了笑,道:"那也容易。"

他身子突然转了过去,过了半天,才又慢慢地转了回来。

张好儿拍手笑道:"果然变得俏多了,这样的男人,连我都喜欢……

王大娘吃吃笑道:"看来田姑娘若还不肯嫁,她就要抢着嫁了。"张好儿道:"一点也不错。"

田思思本来死也不肯去看这人一眼的,现在却忍不住抬起头。

她只看了一眼,又怔住。

葛先生果然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成熟、英俊、满洒的中年人,带着种中年男人特有的魁力。

那正是最能令少女们动心的魅力。

田思思几乎又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王大娘看着她,微笑道:"你难道从未听过易容术这件事?"田思思听过。

但葛先生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看来却不像是易容改扮过的样子。

这也许只不过因为田思思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人。

她根本就不敢多看这个人一眼。

但他明明是一个好模好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扮成那种不是人的样子呢?

是不是因为他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分,所以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他真实的身分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田思思更怀疑,但却已不再像以前那么恐惧。

葛先生现在的样子,无论谁看见都不会觉得恐惧的,他不但相貌英俊潇洒,笑容更温柔可亲。

他看着田思思,微笑着道:"我现在总该已配得上你了吧?"张好儿笑道:"像你这样子,就算真的是天女下凡,你也配得上了。"田思思的心好像已有些动了,但忽又用力摇头,大声道:"不行!"张好儿道:"为什么还不行?"

田思思道:"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嫁给他呢?"张好儿道:"这倒也有理,像田大小姐这种身分,当然要嫁个有头有脸的人。"王大娘笑道:"幸好我们这位葛先生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人,你们两位不但是郎才女貌,而且也正是门当户对。"田思思道:"哦?"

王大娘道:"你若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说不定也会吓一跳的。"田思思道:"哦?"

王大娘悠然道:"柳风骨这名字你听说过没有?"柳风骨?

这人居然是江南第一名侠柳风骨。

田思思真的吓了一跳。

柳风骨也正是她心目中的大人物,她连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卑鄙下流无耻的人,居然就是她心目中的大人物!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50

主题

1782

帖子

3783

积分

论坛元老

Rank: 8Rank: 8

积分
3783
30#
 楼主| 发表于 2020-11-12 11:23:49 | 只看该作者
第二十八章 意想不到的事

活人的手怎会这么冷?

棺材里忽然连笑声都没有了,只有她自己的叫声还在空荡荡的大殿里飘荡着。

那种声音听来也像是鬼哭。

田思思用尽平生力气,想甩脱这只手。

但这只手却像是已粘住了她的手,她无论怎么用力也甩不脱。

她喘息着,全身的衣服已被冷汗湿透。

这只手究竟是谁的手?

他既伸出了手,为什么还不肯露面?.

难道他根本就没有头,也没有身子,只有这一只冰冷的鬼手?

田思思正想再试一试,能不能把这只手从棺材里拉出来。

谁知她力气还没有使出来,这只手已使出了力气。

一股可怕的力量将她的人一拉,她简直连一点挣扎反抗的法子都没有。忽然间,她整个人已被这只手拉到棺材里去。

这下子无论谁都要被吓晕的。

只可惜她偏偏还是很清醒的,清醒得可怕。

棺材里并非只有一只手,还有个人,有头,也有身子。

身子硬梆梆的,除了僵尸外,连吊死鬼的身子也许都没有这么硬。

田思思一进了棺材,整个人就横在这硬梆梆的身子上。

然后棺材的盖子就"砰"的落了下来。

灯光没有了,烟雾也没有了,剩下的只有一片黑暗,绝望的黑暗。

田思思的神智虽然还清醒着,但整个人却已连动都不能动。

她全身都已僵硬,甚至比这僵尸更冷、更硬。

这僵尸的手忽然抱住了她,紧紧地抱住了她,抱得她连气都透不过来。

她想叫,但喉咙却像是已被塞住。

她已吓得要发疯,恨不得立刻死了算了。

只可惜死有时也不容易。

一连串冰冷的泪珠,已顺着她的脸流了下来。

还有谁经历过如此悲惨,如此可怕的遭遇,这种事为什么偏偏总是让她遇着。

这种事简直就像是个噩梦永远不会醒的噩梦。若是能放声痛哭,也许还好些,怎奈现在她竟连哭都哭不出,只能无声地流着泪。

这僵尸却又阴森森地笑了。

一阵阵热气随着他的笑声,喷在田思思耳朵上。

这僵尸居然还有热气。

田思思喉头僵硬的肌肉忽然放松,立刻用尽全身力气大叫了起来。

直等她叫得声嘶力竭时,这僵尸才阴例例例例侧地笑道:"你再叫也没有用的,这里绝没有人听见,连鬼都听不见。"这声音又低沉,又单调,很少有人听见过如此可怕的声音。

但田思思却听见过。

她呼吸立刻停顿。

这并不是僵尸,是个人。

但世上所有的僵尸加起来,也没有这个人可怕。

葛先生。

她本来想说出这叁个宇来的,但喉咙里却只能发出一连串"咯、咯、咯"的声音。

葛先生大笑,道:"现在你总该已猜出我是什么人了吧。你还怕什么?"田思思不是怕。

她的感觉已不是"怕"这个字所能形容。

葛先生的手在她身上滑动,慢慢的接着道:"莫忘了你答应嫁给我的,我就是你的老公,你跟你老公睡在一起,还有什么好怕的?"他的手就像一条蛇,不停地滑来滑去。

他冰冷僵硬的身子,似乎也已活动起来。

田思思突又大叫,道:"放开我……放开我……"葛先生道:"放开你!你想我会不会放开你?"田思思道:"你想怎样?"

她说的声音忽然又变得很清楚。

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时,全身反而会莫名其妙的放松。

这是为什么呢?谁也不懂,因为这种遭遇本身就很少有人经历过。

葛先生悠然道:"我想怎么样?我只想跟你睡在一起,活着的时候既然不能睡在一张床上,只好等死了睡在一个棺材里。"田思思道:"那么你为什么还不快杀了我?"

葛先生道:"你真的想死?"

田思思咬紧牙,道:"只要我死了,就随便你怎么样对付我都没关系。"葛先生道:"只可借我现在还不想死。"

田思思道:"你……你要等到什么时候?"

葛先生道:"你猜呢?"

他的手已蛇一般滑入了田思思的衣服。

两个人挤在一口棺材里,田思思就算还有挣扎躲避的力气,也根本就没有地方躲。

她用力咬着嘴唇,已咬得出血。

痛苦使得她更清醒,她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你真心想要我?"葛先生道:"我为你流了多少心血,你也总该明白的。"田思思道:"你若真心的想要我,就不应该用这种法子。"葛先生道:"我应该用什么法子?"

田思思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句话你总该听说过的。"葛先生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去向田二爷求亲?"田思思道:"不错。"

葛先生道:"他答应了呢?你是不是马上就肯嫁给我?"田思思道:"当然。"

葛先生忽又笑了,道:"这就容易了。"

田思思道:"容易?"

葛先生笑道:"当然容易,我现在马上去求亲。"他居然答应得如此干脆,田思思又不禁怔住。

她实在想不通他免什么觉得这件事很容易?凭什么如此有把握?

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这口棺材在慢慢地往下沉。

她忍不住又问道:"你想带我到哪里去?十八层地狱?"葛先生格格笑道:"那地方有什么不好,至少总比天上暖和些,而且吹不到风,也淋不到雨。"田思思道:"但我爹爹绝不会在那里,无论是死是活,都绝不会在那里!"葛先生冷冷道:"你还没有下去过,怎知道田二爷不在那里?"棺材还在往下沉,田思思的心也跟着沉下去!

"难道我爹爹也落入了这恶鬼的手里,所以他才会如此有把握?"绝不会的。

她只有想尽法子来安慰自己:"我爹爹可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人,绝不是!"想到田二爷一生辉煌的事迹,田大小姐才稍微安心了些。

就在这时,棺材已停了下来。

然后棺材的盖子忽又掀起,一线暗淡的灯光就随着照进了棺材。

于是田思思又看到了葛先生的脸。

他脸上还是那种阴阳怪气,半死不活的样子,连一点表情都没有。

就算真是个半死人的脸,也不会像这么样难看,这么样可怕。

一看到这张脸,田思思就不由自主闭起眼睛。

葛先生道:"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来看看?"

田思思道:"看……看什么?"

葛先生道:"看看田二爷是不是在这里?"

他的手居然放松了。

田思思用尽全身力气跳起来,突又怔住,就像是一下子跳入了可以冷得死人的冰水里。

她一跳起来,就看到了田二爷。

若不是自己亲眼看到,她死也不会相信田二爷真的在这里。

这里是个四四方方的屋子,没有门,也没有窗户,就像是口特别大的棺材。

灯光也不知是从哪里照出来的,惨碧色的灯光,也正如地狱中的鬼火。

前面居然还有几张椅子。

一个清癯的老人就坐在中间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捧着个碧绿的旱烟袋。

他背后站着个女人,正在为他轻轻地敲着背。

还有个女人居然坐在他腿上,正在吹着纸煤,为他点烟。

田思思全身冰冷。

她当然认得这个人就是田二爷,也认得这管弱翠烟袋。

她小时也曾坐在田二爷腿上,为他点过。

无论谁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自己亲生的父亲,都会立刻扑过去的。

但田思思却只是站在棺材旁发抖。

因为她认得这两个女人。

站在背后为田二爷捶背的,竟是王大娘,坐在大腿上的,竟是张好儿。

这不要脸的女人好像总喜欢坐在男人的腿上。

田思思不但全身发抖,连眼泪都已气得流了满脸。

田二爷看到她,却显得很开心,微笑着道:"很好,你总算来了。"这就是一个做父亲的人,看到自己亲生女儿时说的话。

田思思满目流泪,颤声道:"你……你知道我会来的。"田二爷点了点头。

王大娘已咯咯地笑着道:"你来得正好,我们刚才还在说你。"田思思咬着牙,道:"说我什么?"

王大娘笑道:"我刚才正在替葛先生向田二爷求亲呢。"田思思道:"他……他怎么说?"

王大娘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们两人可正是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对儿,你想他会怎么说呢?"张好儿回眸一笑,嫣然道:"田二爷当然答应了,你们小两口就快点过来谢谢我们这两位大媒吧。"田思思瞪着眼睛,看着她的父亲,既不说话,也不动。

她整个人就像是忽然已麻木。

葛先生不知何时,已站到她身旁,用手揽住了她的腰。

田思思眼晴发直,脸上忽然变得全无表情,冷冷道:"快把你的臭手拿开。"葛先生微笑道:"现在父母之命已有了,媒灼之言也有了,你还怕什么羞?"田思思也不理会他,眼睛还在瞪着田叁爷,忽然大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王大娘娇笑道:"你看你,怎么连自己亲生爹爹都不认得了?"田思思忽然冲过去,嘶声道:"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扮成我爹爹的样子?我爹爹呢?"她身子刚冲出,已被葛先生拦腰抱起。

王大娘眼波流动,道:"你知道他不是田二爷?你怎么看出来的?"田思思拼命挣扎着大叫,道:"我爹爹究竟在哪里,带我去找他!"王大娘沉下了脸,冷冷道:"告诉你,从今以后,这个人就是田二爷,就是你爹爹,世上也只有这一个田二爷,绝没有第二个。"田思思的身子突然软瘫,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了起来。

王大娘本来在替"田二爷"捶背,此刻忽然一个耳光掴在他脸上,冷冷道:"已教过你多少遍,你怎么还是被她看出来了?"这人哭丧着脸,道:"我……我也不知道。"

王大娘又是一耳光掴过去,道:"叫你少开口,你为什么偏偏要多嘴?"这人手捂着脸,道:"我刚才只不过说了一句话呀,我……我怎么知道……"他忽然从椅子上滑了下去,跪倒在地上。

王大娘冷笑着从椅子后面走出来,日中已露出了一股杀气。

葛先生忽然道:"留着他,这人以后还有用。"王大娘冷笑着,突然一脚将这人踢得在地上直滚,厉声道:"不成才的东西,还不快给我滚到后面去……快!"张好儿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早就知道他扮不像的,就算他的脸跟田二爷有几分像,但田二爷那种派头,他怎么装得出来?"王大娘用眼角膘着她,似笑非笑地悠悠道:"他当然骗不过你,但别人又不像你,都跟田二爷有一手。"张好儿也正在似笑非笑地膘着她,道:"你是不是在吃醋?"王大娘又笑了,道:"我吃的哪门子干醋,难道你现在还敢陪他去睡觉?"田思思突又跳起来,咬着牙,道:"我爸爸现在究竟在哪里?你们就算不敢带我去见他,至少也应该告诉我他在哪里?"王大娘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是真有点不敢带你去见他……

田思思脸色更苍白,道:"为什么?"

王大娘道:"我问你的话,你还没有说,我凭什么要告诉你?"田思思道:"你问我什么?"

王大娘道:"你是怎么看出那个人不是田二爷的?"田思思冷笑道:"你难道看不出来?"

王大娘道:"他当然没有田叁爷那种气派,举动也没法子学得跟田二爷一模一样,可是他坐在这里连动都没有动,这里的灯光又这么暗,你怎么会一下子就看出来的?"田思思迟疑着,终于大声道:"告诉你,我爹爹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抽烟了,他近来身子不好,根本就不能抽烟。"王大娘跟葛先生对望了一眼,两个人同时都点了点头。

田思思道:"我问你们的话呢呢?"

葛先生道:"你问什么?"

田思思道:"我爹爹……"

葛先生忽然打断了她的话,道:"你若看到你爹爹,也容易得很,只要你嫁给我,我当然会带你回门去拜见老丈人。"田思思咬着牙,恨恨道:"我劝你还是赶快死了这条心。"葛先生悠然道:"我这人就是不死心。"

田思思突又大叫,道:"不管你死心不死心,反正我死也不嫁给你,就算我爹爹真的答应,我也宁可去死。"葛先生道:"为什么呢?"

王大娘道:"是呀,你这是为什么呢?他年纪不大,既没有老婆,人品也不差,武功更是一等一的身手,又有哪点配不上你?"田思思大叫道:"他凭哪点能配得上我,他根本就不是人!"张好儿眨眼,忽然笑道:"我明自了,你一定是嫌他长得太丑。"田思思道:"哼。"

王大娘走过来,拍了拍葛先生的肩,笑道:"你若是变得俊些,她也许就会嫁给你了。"张好儿笑道:"是呀,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有哪个不爱俏的。,葛先生道:"你们要我变得俏些?"

张好儿道:"越俏越好。"

葛先生忽又笑了笑,道:"那也容易。"

他身子突然转了过去,过了半天,才又慢慢地转了回来。

张好儿拍手笑道:"果然变得俏多了,这样的男人,连我都喜欢……

王大娘吃吃笑道:"看来田姑娘若还不肯嫁,她就要抢着嫁了。"张好儿道:"一点也不错。"

田思思本来死也不肯去看这人一眼的,现在却忍不住抬起头。

她只看了一眼,又怔住。

葛先生果然已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一个成熟、英俊、满洒的中年人,带着种中年男人特有的魁力。

那正是最能令少女们动心的魅力。

田思思几乎又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王大娘看着她,微笑道:"你难道从未听过易容术这件事?"田思思听过。

但葛先生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看来却不像是易容改扮过的样子。

这也许只不过因为田思思根本就没有仔细看过这个人。

她根本就不敢多看这个人一眼。

但他明明是一个好模好样的人,为什么偏偏要扮成那种不是人的样子呢?

是不是因为他不敢暴露自己的真实身分,所以不敢以真面目见人?

他真实的身分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田思思更怀疑,但却已不再像以前那么恐惧。

葛先生现在的样子,无论谁看见都不会觉得恐惧的,他不但相貌英俊潇洒,笑容更温柔可亲。

他看着田思思,微笑着道:"我现在总该已配得上你了吧?"张好儿笑道:"像你这样子,就算真的是天女下凡,你也配得上了。"田思思的心好像已有些动了,但忽又用力摇头,大声道:"不行!"张好儿道:"为什么还不行?"

田思思道:"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怎么能嫁给他呢?"张好儿道:"这倒也有理,像田大小姐这种身分,当然要嫁个有头有脸的人。"王大娘笑道:"幸好我们这位葛先生也不是没有来历的人,你们两位不但是郎才女貌,而且也正是门当户对。"田思思道:"哦?"

王大娘道:"你若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说不定也会吓一跳的。"田思思道:"哦?"

王大娘悠然道:"柳风骨这名字你听说过没有?"柳风骨?

这人居然是江南第一名侠柳风骨。

田思思真的吓了一跳。

柳风骨也正是她心目中的大人物,她连做梦也想不到,这个卑鄙下流无耻的人,居然就是她心目中的大人物!
回复

使用道具 举报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徽帮棋友会 ( 苏ICP备2022041640号-1

GMT+8, 2024-6-14 20:09 , Processed in 0.255511 second(s), 18 queries .

Powered by Discuz! X3.3

© 2001-2017 Comsenz Inc.

快速回复 返回顶部 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