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连载』《人生的礼物》——小林光一著 - 徽帮棋友会

9月即将年满70岁的现役棋手，每天一早，天还没亮就打开电脑，然后找到现在最前沿的棋谱开始进行研究。从昭和时代到平成年代，君临围棋界巅峰的大名人，至今对围棋保持着热爱

我每天3点起床，我这人年轻时就早睡早起了，现在起床越来越早了。我虽然不是不喜欢喝酒，但是相较于熬夜然后喝酒浪费时间，不如早点起来动动身子比较好。我的话上午就研究4到5个小时的样子。然后每天大概在晚上9点睡觉，每到晚上眼皮就很重，钻到被窝里 5分钟就睡着了。还好我的身体还挺好的，也不吃任何药物。

我从没觉得自己已经老了，感觉自己还能继续干下去。和比我差几十岁的小年轻下棋还挺有意思的，去年我和仲邑堇下了一盘棋，赢得还挺不容易的。仲邑堇真的好强，后来我用AI跑了一下，好像形势还挺危险的。

谷歌开发的AlphaGo出现之后，在2016年击败了韩国的最强棋手。我万万没有想到，在自己在世之年能见证到可以战胜人类的机器。当AlphaGo出现的时候，我还是非常震惊的。

然后围棋AI会给我摆出完全不一样的围棋，我经常猜不到下一手棋在哪里。我原本的价值观在AI面前已经不通用了。不过仔细研究AI的棋，就觉得他们下得都很好。我能见证这样的世界，真的是非常有意思。身为一名职业棋手，我就想看到这些东西。然后我要学习的东西一下子就变得很多了。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都在变化，我也需要赶上这个时代。

小林光一是北海道旭川市的开拓农民的大儿子。因为父母工作，由他的祖母带他，而他的祖母对小林光一非常疼爱

我的祖父平太郎生于石川县金泽市，祖母初生在富山县的鱼津市。而他们生活在比旭川还要靠北的美深，生活的还是非常艰苦的。因为太过于寒冷所以作物都没法生长。我的父亲弘光就带着孩子们搬到了旭川，住在了距离街中心 5公里左右的永山。我就在那边长大，周围都是田园，隔壁邻居距离我大约150米的样子。那个时候能采几百草袋的大米，我的父亲是公司职员兼农家，经济上还是有点余地的。小学活动的白衬衫都能到洗衣店去洗，然后都是有领子的衣服。

父母因为上班不在家，所以由我的祖母带我。对自己的孙子特别疼爱，因为我是大儿子的大儿子，在当时的农村里是被特别照顾的。只要说“想吃饭”就立马给我饭，我还挺威风堂堂的。但是我在外面还是很乖的，成绩也不错，每年我都当班长。

我的父亲大概有业余5级的样子，有时候就叫上他的朋友下棋，我也开始有兴趣了。看着看着我也知道怎么下了，但是找不到对手。于是在小学3年级的时候，我的祖母带着我到街中心的围棋会所，半年之后我到旭川市内强手云集的旭川围棋会馆的时候，实力有业余1段的样子了。不过现在来看进步还是很慢的。就拿治勋（赵治勋）来说，当时被称为是天才少年，6岁那年就来到了日本了。

我每周日都到围棋会所，说实话我每天都想去，但是我家离街中心还是很远的。不过我每一次到那边都至少下10盘棋，每次去那边实力都会有提升。然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听别人说：“既然如此，那就把这孩子培养成职业棋手” 。

1963年8月，小学5年级的小林光一，参加了在旭川进行的职业棋手们的指导棋活动。在那里遇到了后来的师傅，还是岳父的木谷实九段

木谷实老师当年满全国跑，然后还来到了旭川市。然后我经常去的旭川围棋会馆的老板 ——早势胜美老师邀请我也参加活动。那一次围棋活动是在旭川市的著名人士——冈田正雄的别墅里进行，那个时候我压根没有想到自己能成为木谷老师的弟子，我就远远地看着木谷实老师，感觉他是一个德高望重的人。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在那次巡回活动结束之后，早势老师就和木谷实老师说，希望把我收进木谷门下。不过木谷实老师那时候拒绝了，理由是：“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并没有信心”。在 9年前因为脑溢血倒下来之后，可能是真的太疲劳了。然后在那年年末第2次患上了脑溢血。

即将小学毕业的1965年3月，早势老师联系我说：“木谷实老师同意你当弟子了” 。早势老师并没有放弃，但是木谷实老师2度印度脑溢血倒下，在这种情况下收下新弟子，真的是难以想象。

木谷实老师对培养年轻人，然后促进围棋界的发展有着很诚挚的感情。我本应该是木谷实老师的最后一个弟子，但是后来也来者不拒，有10多位弟子进入了木谷门下，然后成为了职业棋手。后来我培养了8名弟子，也是出于我对木谷实老师的这份感恩之情。

突如其来的入门联络，遭到了我的母亲的强烈反对，但是我的父亲却说：“光一在家里为所欲为，我们太宠着他了，让他吃吃别人家的饭吧” 。然后还没等毕业仪式开始，就到了东京。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来到内地，到了东京四谷三荣町的木谷道场后就和家人道了别。就此开始了内弟子生活。围棋会所的很多人都给我加油打劲，我就想不能碌碌无为地回到旭川。

家人们把我送到木谷道场之后，我到了木质建筑的2楼，然后看到走廊里有个腰上别着玩具手枪的小孩在玩。刚开始还以为是附近的小孩串门串进来的，然后木谷实老师就说：“你和这孩子下一盘吧”。我还埋怨像我这样的旭川市的强豪，面对这孩子竟然要拿黑棋，但是我却输给了他。这件事情让我很震惊，那孩子比我小4岁，而他就是当时还是8岁的赵治勋。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地方。

6岁从韩国来到日本的赵治勋是一位天才。在这个道场里有无数多个年轻人们成为木谷门下，然后都被赵治勋击败。很多人也因此放弃了职业棋手的道路。或许对他们来说，这个选择还是比较英明的。

当时已经成为职业棋手的石田芳夫，然后以加藤正夫为首，年龄最小的是赵治勋。后来武宫正树也经常来道场学棋。这帮人后来在围棋界拿到了各种冠军，可以说那个道场的小孩都是一帮怪物。

所以在道场里的对局是最艰难的，木谷实老师的方针是每一盘棋都要全力以赴，采用的是一盘棋升降级的规则。只要输掉一盘棋，后面一盘棋就要降低棋份。对被让的人来说这简直是耻辱。特别是加藤正夫对我毫不留情，把我打到了让6子。然后还把赵治勋下到了让9子。但是在院生对局，对我来说还是很轻松的。赢得非常轻松然后一步步升级。但是回到道场就遭受到残酷的现实。为了不被打降格，我们都非常拼命。

早上6点起床之后就开始做清扫。我是负责茶室的打扫。然后摆5盘历代名人等人留下的棋谱。无论摆多快，5盘棋也得花1个小时的时间。吃完早饭去上学，然后放学路上买晚上要吃的东西，吃完晚饭就收拾东西，然后开始学棋，晚上9点就睡觉。这是我当时前所未有的忙碌。在那里有内弟子、还有走读的弟子，以及木谷老师的孩子们也在一起一共有20多个人的大家庭。每一次吃饭简直就像打仗一样。虽然有几位帮忙的，但是连他们都觉得在这个家里帮忙太辛苦了就没有坚持下去，然后我们就经常在外面召集一些人帮忙。

我一时没有习惯道场的生活，最没有习惯的是饮食。为了让我们长身体，给我们做很多肉类的料理，然后每一次都给我们做很多。因为我的祖母是渔夫的女儿，所以我在旭川的时候几乎都不吃肉，所以不喜欢吃肉。如果吃剩下的话要把我骂一顿，所以我只能硬吃。现在想想我还很感谢他们的。

离家乡千公里以上，让我很思念家乡。在这里洗衣服什么的，只要是和自己相关的事情都要自己解决。我的师兄虽然可以带着我练棋，但是一些家务活什么的都不会教我，只能看着他们然后去学。我备受宠爱而长大的旭川时代，我都是在说什么就有什么的日子。但是到了四谷任何事情都变得不自由起来。但是到了后来，这些经历对我来说都是很值得的经历。

后来我给母亲写了一封信。我没有直说“我想回家”，我写了：“你现在把我带回去也是可以的” 。因为母亲知道，我离开旭川之后非常寂寞。然后母亲回信给我写了一行字。“言语道断” 。反而是把我批评了一顿。原来如此，回家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个时候，还比较懵懂的自己，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木谷实老师什么话都不用说，只要在一旁就能感受到是一个很不得了的人物。在道场2楼，几个弟子们在轻声地研究着棋局。老师走上来之后，一下子就能安静下来。

院生对局下完之后回到道场，有时候把当天的棋局摆给木谷实老师看。老师就充满热情地看着我们摆棋。直到自己有了弟子之后，才知道木谷实老师当时什么都不说是多么不简单的事情，我的话肯定忍不住就说了。每个人的棋风都有自己的个性，即便是师傅，也不能影响徒弟们的个性，这也是木谷实老师的方针。所以木谷门下的棋风千姿百态，大家都很自由地发挥自己的个性。

木谷实老师对我们非常好。经常带着我们散步，然后还给我们买章鱼烧。因为负责道场起居的美春夫人，一直管着我们不要吃太多甜食。木谷实老师对我们真的非常友好。

负责教训弟子们的正是美春夫人。一些日常起居都能把我们骂一顿。骂我们：“把你们还给国家”什么的。我们也是胆战心惊的，虽然我做的事情自己觉得还不足以被骂，但是我是从乡下出来的，很多东西我都不懂。现在想想美春老师教会了我很多，非常感谢她。

美春夫人是一位强女人。培养木谷家的7个孩子已经很辛苦了，还培育了我们70个弟子。因为有了美春夫人的存在，木谷实老师培养弟子也更有动力了。

进入师门第1天，我就被比我小4岁的赵治勋执黑还输掉，就想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开始奋发图强了。赵治勋在我之后1年定段，或许看到后来的人比自己定段早，也开始奋发图强了。不过当时的自己目标并不是赵治勋，目标只会更远，因为我的师兄们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在一线大暴走了。

我的实力自己也觉得在慢慢提升，但是我在12岁之前一直在北海道的围棋会所学棋，可以说是靠自己学的。所以我成为职业棋手也晚了一些。

在这个时候，和我一起在木谷道场的师兄们都非常厉害。我定段是在1967年，那年20岁的加藤正夫在四段的时候就进入了本因坊战循环圈让我很震惊，石田芳夫在1970年的日本棋院选手权夺得头衔。然后在1971年第一次进入本因坊战循环圈，并最终夺得头衔。在七番棋中战胜了林海峰老师，22岁成为了史上最年轻的本因坊。

那个时候我也很兴奋，觉得“我也行”。那个时候可以说是道场的黄金时代。而我成为了最好的时代的弟子。整个人都非常兴奋。在这些人里面没人读过高中，但是我在父母的劝说下读过高中。不过觉得太浪费时间了，觉得自己应该要多加学棋，于是在高一那年的12月退学了。

那个时候我的母亲患上直肠癌晚期。半决赛前一天我回到旭川和弟弟陪母亲一晚上，然后因为要在东京录制比赛，所以就回到了东京。然后在第二天的对局结束后，得知母亲去世的消息。在上午对局开始前走的。我依稀记得母亲在医院说：“我还不想死”。享年42岁。

我的决赛对手是赵治勋，当时在年轻棋手当中，就我和赵治勋的水平是最突出的。在决赛的舞台我想绝对不能输给这家伙。说实话我很想把冠军奖杯给母亲看看。

礼子是木谷家7个孩子里面唯一一个成为职业棋手的人。为人非常踏实，毕竟再怎么样她是我老师的女儿，对那些没有什么成就的弟子来说，礼子确实是一个非常可怕的存在。说实话那个时候我压根都没有想到，自己能和礼子结婚。

那还是我18岁的时候。在结束指导棋之后半夜回到了道场，然后礼子一个人在厅里坐着。然后我们就聊了很多，还聊到了身为职业棋手要做点什么之类的，和礼子聊得很愉快，以至于忘记了时间的存在。反正就说了要以棋手的身份为豪，走好自己的棋手道路。那天之后，礼子经常会来到弟子们的房间，然后经常和我下棋。就觉得她这个时候已经对我有好感了。

礼子对母亲说了要和我结婚的事情后，回了一句：“不可能”，强烈反对这桩婚事。后来礼子在信中写道：“母亲生气得快要爆炸一般，这个暴怒足够让我死心了”。对美春夫人来说，当时的我还是一个小孩子。过了几天美春夫人把我叫过去之后说了我一顿，而我天不怕地不怕地就说：“我们一定会结婚的” 。以至于后来远在旭川的父亲也把我说了一顿，我们简直是四面楚歌的状态。然后觉得在道场有点呆不下去了，就到东京阿佐ケ谷独自生活了。那个时候礼子给我的信中写道：“感觉在地狱”。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吃尽苦头。

而木谷老师一直就是默默地看着这一切。1973年7月木谷实老师第三次因为脑溢血倒下，在疗养的时候，写给礼子小纸条并推荐了在东京都内举行婚礼。这也意味着木谷老师同意了这个婚事。后来礼子的兄弟姐妹也帮着我们说话，最终美春夫人也同意了这个婚事。

1974年3月我们举行了婚礼，木谷老师特意从医院赶到了婚礼现场。在门口迎接来客的时候，一边哭着一边握着手说：“好啊好啊” 的身影让我难以忘怀。1975年木谷实老师离世，享年66岁。幸运的是木谷实老师见证了我们的婚事。

结婚3年之后，24岁那年获得了首个头衔。但是此后小林光一却寸步难行，然后被比自己年轻4岁的同门赵治勋完全超越

木谷实老师的女儿礼子成为了我的伴侣之后，我其实也有压力。毕竟我必须要考虑到需要提升一下自己在围棋上的成绩了。

1976年到77年的天元战五番棋。我战胜了杉内雅男老师夺得了冠军，那一次自己运气不错，凭自己年轻气势正盛赢的，但是棋局的内容还是很稚嫩。

赵治勋拿冠军比我要早，他是在1975年的十杰战上。18岁夺冠是当年的最年轻纪录。而在1976年进入了任何人都梦寐以求的名人战循环圈。

我刚开始还觉得他很厉害，但是当时我和他的战绩还是我领先，就觉得既然赵治勋能到这一步，我也可以。然后我在1977年和1979年先后进入了本因坊战循环圈和名人战循环圈，自己也觉得那个时候我应该在围棋界能进前十。但是在那一次名人战循环圈，赵治勋成为了挑战者，然后在1980年的名人战七番棋中最终成为了名人。然后1981年夺得本因坊，1983年夺得棋圣，拿到三大头衔之后成为了史上第一位“大三冠”。不知不觉赵治勋就把我彻底甩远了，我只能眼睁睁看着他。

1982年我在本因坊战中挑战了赵治勋，2胜4负败下阵来。我当年第一次在三大头衔挑战，而赵治勋那时候已经经历了很多次番棋，所以怎么都是他占优。

后来我连挑战权都拿不到，经常是在争夺挑战权的关键战役中输掉比赛。然后想要再次挑战本因坊战，在第二年的循环圈中，最终在加赛阶段半目不敌对手。1984年的名人战循环圈在决胜局只要获胜就能拿到挑战权的情况下也输掉，最终连加赛的机会都没有。同一年的棋圣战挑战者三番棋中1胜2负，又一次错失了挑战权。

挑战者决定战前一天我发了高烧，然后比赛那天还住院的我就从医院跑出去，让我的妻子礼子带着我去大阪的对局地。那天她其实也有比赛，但是为了我就没有去下。这也是她职业生涯唯一一场弃权负。那盘棋下到了深更半夜，整个人虽然云里雾里但是最终赢了下来。如果那一次自己弃权的话，我也拿不到后来的十段头衔，所以这个冠军完全是礼子的功劳。

那年十段战面对我的师兄加藤正夫。之前我一直被他吊打，在五番棋中不出所料先输两盘，不过后来彻底放开后连赢3盘完成大逆转。因为很长时间没有拿到头衔了，赢棋后不知不觉就哭了起来。那个时候报道都用“喜极而泣的十段头衔”作为标题。

那个系列赛在我职业生涯里面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场比赛。因为我在夺得十段之后，接连在名人战、棋圣战和本因坊战这三大头衔中，都是差一场胜利错失了挑战权，然后又一年的名人战中终于成为了挑战者。上一年赵治勋在名人战中达成了五连霸，所以自己很期待这次挑战能获得成功。

起初在系列赛中以3胜1负开了一个好头，拿到了赛点，但是赵治勋毕竟当年已经两度达成了三连败然后四连胜的人。果然第5局之后就被他连扳两局，在决胜局赛前很多人都说小林已经占下风了，不过那一次我意外地非常冷静。那盘棋我可以说是完美发挥，最后拿到了首个名人头衔。

这盘决胜局对我之后的职业生涯带来了多大的影响，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但是我敢说那盘棋输掉的话，之后的职业生涯肯定和现在不一样。因为机会总是很难得的。就看自己能不能掌握住每一次机会，我带着下次就没有机会了心态去迎接了这盘棋，赢下来之后让我自信了很多，因为知道了自己是可以做到的。

名人战中击败了赵治勋的小林光一，在这之后迎来了大爆发，开启了小林光一时代。和赵治勋之间的巅峰对决，至今都被人称道

1985年我在拿到名人头衔后，同一年我还拿到了棋圣战的挑战权，然后又一次和赵治勋交手。但是在棋圣战开幕前10天，赵治勋遭遇了车祸，身负重伤3个月才能痊愈。我当时就想等他恢复了再和他下，但是后面的赛程缘故所以不能这样操作。然后在第1局，我在想赵治勋可能很难来到现场，但是他却坐着轮椅来到了对局室。那一次我难得的用椅子进行了头衔战是比赛，而在第2局中赵治勋下出名局，吃到一场完败。感觉赵治勋的状态没有因为事故而受到影响。

因为我坐在椅子上下棋没法集中精力，所以第3局开始我就提出就让我用榻榻米下棋。赵治勋还感谢我说：“你终于拿出真本事了”，说实话我是认真的。大家都对赵治勋表达同情，但对我来说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我输掉第3局之后，本以为我会就此继续输下去，不过后来以一波3连胜拿到了棋圣头衔，这一次不同寻常的系列赛，让我身心俱疲。

我在之后丢掉了名人头衔，但是在1988年又重新夺回了头衔，包括从1986年保持的棋圣头衔，我整个人也变得更有想法起来。只要把赵治勋手中的本因坊揽入手中，那我就继赵治勋之后有一位独揽“大三冠”的棋手。

但是赵治勋没有让我得逞。1990年在3胜1负的情况下连输3局，1991年在2-0领先的情况下被赵治勋逆转。1992年三连胜开局，本以为这下能赢下来了，但是想到对面是“逆转的赵治勋”所以没有掉以轻心，即便如此我还是吃到4连败。我有7次在只要赢下一盘棋就能达成“大三冠”的机会，但是全部失之交臂。赵治勋在逆境之中真的很强，我也痛感了他的厉害之处。

现在想想依然觉得是一场噩梦。现在也经常在想，那个时候我应该能做得更好。“大三冠”，我真的很想体验一回。

成为挑战者真的非常艰难，我好几次都在就差1盘就能成为挑战者的情况下输掉的。我第一次成为名人是在我33岁的时候，正好是现在井山裕太的年龄。花了很长时间，不过这段经历对我来说很有意义。或许痛得太深，让我拿到头衔之后瞬间变得有活力起来。

另外，到达巅峰的路也很艰难。我下了25次七番棋，然后有过7次下满7局。其中1992年我下了棋圣战、本因坊战和名人战的七番棋，然后都进入了决胜局。这21盘棋对我来说真的都是呕心沥血。然后在那年还下了十段战、碁圣战和王座战的五番棋，又在天元战进入了挑战者争夺战，整个人都要快累坏了，那一次错失挑战权之后，我反而还放心了不少。

1984年开始的中日擂台赛，可以说是现在主流的世界大赛的开端。第一届中日两国各派出8人进行了擂台赛。赛前都认为是日本队轻松取胜，没想到中国队的二将连赢5把，轻松取胜的心情一下子就没有了。我是第6个出场的，连赢6人之后输给了中国队的主将聂卫平九段。

聂卫平此后连战连捷，帮助中国队获胜，“铁闸”之功成为了中国的国民英雄。后来我读了聂卫平的著作，才知道赛前彻底把我的棋谱都查了一遍，然后把局面导入我不擅长的局面，确实是输的心服口服。

我在名人7连霸的时候，参加过7次“中日名人战”，其中6度遇到中国的天才棋手马晓春名人。当时的氛围都觉得我可以轻松取胜，输掉的话就会被人怀疑日本围棋的真正水平。说实话这个比赛对我的精神压力是摧残。7次比赛结果是我的5胜2负，感觉自己算是保住了颜面吧。

长年征战头衔战，或许把自己搞得非常疲劳。记得坂田荣男老师说：“下一场七番棋，整个人的身体就会变差”，我终于体会到了这一点。不仅是对局，在这之前做的任何准备，都是需要花很大功夫的。

1994年年初我在棋圣战中被赵治勋夺走头衔，连霸也就此止步于8连霸，不过在秋天的名人战中勉勉强强达成7连霸。就在拿到7连霸没多久，得知礼子患上了癌症。礼子身体变差之后，我的状态也出现了影响。毕竟我俩是并肩作战的人。

1995年8月得知礼子“只能活1年”，那段时间真的是折磨，虽说对局场是战场，绝对不能说这些话，但是脑子里完全都忘不了礼子的存在。那年秋天的名人战上面对武宫正树，整个系列赛没有一点机会然后丢掉了头衔，时隔11年回到了无冠生活。而在1996年的4月，礼子逝世，享年56岁。

说实话自己也不知道我是怎么缓过来的，只能说各项赛事不会等着我。我也不能一直这样失落下去。1997年的夏天我拿到了富士通杯的冠军，然后在那年秋天的名人战上，虽然输掉了比赛，但是拿到了挑战权。

我和茂代的缘分，也多亏了礼子。在东京国分寺的新婚时期，和我们关系不错的药店的5个孩子里面，最小的正是茂代。礼子非常喜欢她，后来茂代也开始照顾我，98年我拿到了天元，99年拿到了十段和碁圣，时隔5年重返三冠。

但是在棋圣战中，虽然和赵治勋再次交手，但是没能获得胜利。这也成为了我和赵治勋的最后一次番棋，这点真的很遗憾。我们俩一共下了10次番棋，说实话那时候觉得我们还有可能会交手。至少也得下个20次才行吧。

日本围棋界从小林·赵时代之后，进入了下一个时代。2003年，23岁的张栩夺得了本因坊头衔，第二年和小林光一的女儿小林泉美结婚

泉美很多是受到母亲礼子的影响，不仅身为职业棋手是这样，结婚的伴侣也选择的是棋手。张栩的师傅是林海峰老师，而林海峰的师傅是吴清源老师。而我的师傅是木谷实。两位的结婚也让吴老师和木谷老师的系谱连在了一起。真的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我没想到她们俩能这么快地就成为职业棋手，张心治定段的时候还是小学6年级，正好是我进入东京的那一年。或许有一天我还得向她们俩请教。

礼子说希望我们能坚持到五代，不过对此我不敢说大话，因为职业棋手这个道路真的很艰辛。如果光是模仿绝对赢不了棋。我们必须要创造一些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别人怎么指手画脚，一定要追究到一定是这一手棋，我们必须要学棋到这种程度才行。我是在12岁那年进入木谷门下的，那个时候我虽然很童真，不过一直在考虑怎么样才能变强，很烦恼也很坚信。所以我从没和泉美说过，你必须要成为职业棋手，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足够的热情是绝对坚持不下来的。

多亏了礼子的存在，让我过上了丰富多彩的人生。有8个弟子，还有“土曜木谷会”的棋迷会，在木谷实老师去世之后我们俩一直坚持了下来。在“土曜木谷会”中也认识了很多有前途的孩子们，我的最后一个弟子是河野临。记得那次礼子硬要我把他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