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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连载』 《剑花烟雨江南》 古龙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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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0-29 14:40:5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正序浏览 |阅读模式
第一章 人面桃花

纤纤垂着头路过门槛,走上红毡,乌黑的发髻上横插着金钗。钗头的珠凤纹丝不动,她的脚步永远那么轻盈又那么稳重。
她们是八个人同时走进来的,但大厅中所有的目光,却全都集中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知道,可是她的姿态却和她平时独自定在无人处时,完全没什么不同。
纤纤的美丽和庄重,都同样被人赞赏和羡慕。案上红烛高燃,将一个全金寿字映得更灿烂辉煌,就像雷奇峰雷老太爷这一生一样。
现在,他正面带着微笑,看着他妻子最宠爱的丫环向他拜寿。八个人同时在他面前盈盈拜阅,但他的微笑却仿拂只为纤纤一个人发出的。他也是男人。
六十岁男人的眼光,和十六岁男人的眼光也没有什么不同。
纤纤知道,却并没有以微笑回报。很少有人看见她笑过。
她向很了解自己的身份,一个像她这样的女孩子,既不能有欢乐,也不能有痛苦,因为连她的生命都是属于别人的。
所以她无论是要笑还是要流泪,都是留至夜半无人处时。
纤纤垂着头,跨出门槛走上长廊。廊外正下着春雨,是江南的春雨。
春雨令人愁,尤其是十七八岁还未出嫁的少女,在这种季节里,总是会觉得有种无法描述、不能向人诉说的忧虑惆怅。
纤纤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还未出嫁,可是她无论在什么季节、什么地方,都同样沉静沉重。转过长廊,就听不到人声,院子里的春花在雨中显得分外鲜艳。女孩子们开始活跃、开始笑了。
她们虽然是丫头,却不想抛却青春的欢乐,于是她们卷起了衣袖,露出嫩藕般的臂,去摘栏杆外的鲜花,去摘她们的青春和欢乐。
只有纤纤,连看都没有向栏杆外看一眼,还是垂着头,默默地向前走。
文孩子们看着她苗条的背影,有的在冷笑,有的在撇嘴"她不是人,是块木头。""你们看看她的胸岂非也平碍像块木头一样,还说她是个美人哩,我若是男人,就绝不要她。""这样的女人,抱在怀里,也一定好像抱着块木头一样。"于是女孩子们都吃吃的笑了,就像是一群快乐的蜜蜂。
纤纤垂着头,轻轻推开了门。她自已有间小小的屋于。很舒服,很干净,这才是她白己的天地。在这里,从没有人打扰过她。
她轻轻插上门闩,慢慢地转过身子,靠在门上,看着对面的窗户。她苍白的美丽的脸上,突然泛起了阵红晕。就在这一瞬间,她的人竟似已完全变了。
她很快的脱下外面的衫裙,里面的衣衫薄而轻便。
她拨下发鬃上的金钗,让一头黑发长长的被散在肩上,面对妆台上的菱花镜眨了眨眼,忽又探手入怀,解下了一条很长的白绫。然后,她平板的胸膛就忽然奇迹般的膨胀了起来。
她这才松了口气,对着镜子,扮了个鬼脸,她又转身推开窗子,向窗外望了望,看到四下无人,就轻轻一纵,跳出了窗子,暮春三月,草长莺飞。绿油油的草地,在春雨中看来,柔软得很像是情人的头发。
纤纤一只手挽着满头长发,一只手提着鞋子,赤着脚在绿草上跑着。
雨丝打湿她的头发,她不在乎;她的脚趾美而秀气,春草刺着她的脚底,痒酥酥的,麻酥酥的,她也不在乎,现在,她就像是一只刚飞出笼子的黄莺儿,什么都已不在乎了,心只想着去找她春天的伴侣。溪水清澈,雨丝落在上面,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又正如春天少女们的心。
她沿着清溪奔上去,山坡上一片桃花林。
花林深处,一个穿着绯色春衫的少年,腿勾着树枝,倒挂在树枝上,正想用嘴去咬起地上的一朵桃花。
他就是这么样一个人,随时随地都变动,永远都不能安静一下子。他的脸廓明朗,眼睛里好像是带着份孩子般的天真和调皮,纤纤笑了,笑得那么甜,那么美。他已 从树上跳下来,嘴里衔着朵桃花,双手插着腰站在那里,看着她。只要一看见他,她就忍不位会从心里头笑出来。她放开头发抛了鞋子,张开双臂飞奔了过去紧紧拥 抱着他,然后,就发出了幸福的叹息"小雷……小雷……"每次她拥抱他时,都仿佛在拥抱着团火,她自己仿佛也变成了一团火。
他们彼此燃烧着,彼此都想要将对方融化。
但这次,她拥抱住的身子,却是冰冷而僵硬的,完全没有温度。今天是他父亲的六十大寿他原本应该留在家里的。
他本就是喜欢朋友,喜欢热闹,但他却宁可在这里淋雨而等她。
想到这里,她心里的热情又涌起,反而将他抱得更紧,咬着他的耳朵,低诉着自己的相思。
只要一天不见,她的相思就已浓得化不开。
她柔软的胸膛紧贴着他的胸膛,以前每当这个时候他的热情就会像怒涛般卷起。
但今天,他忽然推开了她。她怔住,火热的面颊也冷了下来。直到他在树下卧倒时,她才看到他衣襟上的血。血渍在绯色的衣服上,本来不容易被发现,只有最细心的人才会发现,只有情人才会如此细心。
纤纤的脸色变了"你又在外面打了架……"
小雷摇摇头。
纤纤咬着嘴唇"你休想骗我,你衣服上还有血。"小雷笑了笑"你记不记得你的血也曾染在我衣服上?"他笑得又冷淡、又尖锐,就像是一把刀,刺入了她的心。
她整个人都似已突然僵硬,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你…。'你刚才难道有过另外的女人"小雷还是淡淡地笑着"我难道不能有别的女人?"纤纤的身子开始颤抖,眼 泪已流了下来,比春雨更冷"可是,你难道竟然忘了,我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小雷突然跳起来,一掌掴在她脸上,冷笑着"我怎么知道那是谁的孩子?我只知道你 是丫头。"他笑得就像是个野兽。
她瞪着他,一步步向后退,她忽然发现自已对着的是个陌生人一个比畜牲还下流卑鄙的陌生人。她的眼泪忽然干了,血也干了,整个人仍佛只剩下一具空空的躯壳。
小雷又懒洋洋地躺了下来:我看你最好还是快走吧,走远些,我还约了别的人。"纤纤的手紧握,指甲已刺入肉里,但是她却全无所觉只是瞪着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会走的,你放心,以后我永远不会再见到你,可是我发誓,总有一天你要后悔的。"她突然转身,飞奔了出去。
小雷没有抬头,也没有看她。脸上却有两行水珠慢慢地流下来,也不知那究竟是春雨,还是眼泪?
大厅里仍然灯火辉煌,雨已停了。小雷慢慢地穿过院子跨过门槛走人了大厅,倚在最近的一张椅子上,冷冷地看着已酒酣耳热的贺客。
终于有人发现了他"大少爷回来了,大家快敬洒。"小雷冷冷地笑了笑"你们还要喝,是不是走要喝回本钱来才肯走?"每个人都怔住,就好像忽然被人迎面掴了一耳光。也不知是谁首先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小雷脸上全无表情,冷冷地道"雷升,开大门送客。"没有人再能留得下去了。刚到后面去休息的雷幸太爷,闻讯匆匆赶了出来,脸色已发青。
小雷立刻迎了过去,一把将他父亲拉入了屏风后。
老太爷跺着脚,气得语声都已发抖:"你是不是想把我的人丢光?"小雷摇摇头"不是。"
老太爷更愤怒:"你疯了?"
小雷又摇摇头"没有。"
老太爷一把揪住他儿子的衣服"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令我见不得人的事?"从屏风间看出去,大厅里的宾客巳将散尽。
又过了很久小雷才一字字地说道"因为今天晚上,谁也不能留夜这里,每个人都非走不可。""为什么?"
"因为他们己来了。"
雷奇峰脸色突又改变"你说的是谁?"
小雷没有再说什么,但却从怀里取出了一只手。一只齐腕被砍下来的手,血已干枯。
干枯了的手背上,刺着一只蜜蜂一只有人面的蜜蜂。
皮肤已赶枯所以这人面蜜蜂的脸也扭曲变形,看来更是说不出的诡秘狞恶。
雷奇峰的脸竟也扭曲变形,整个人仿佛突然失去重心,连站都已站不住了。
小雷扶住他的父亲,他的手还是很稳定。
她的声音也同样稳定"该来的,迟早总是要来的。"雷奇峰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黯然道"不错。既然要来,就不如还是早点来的好。"他说的是真心话。因为他已深深体会到,等着人来报复时那种说不出的恐惧和痛苦。
"十三年,整整十三年了,这次他们既然敢来,想必已一定很有把握。"所以除了我们姓雷的之外,无论谁都不能留在这里,江湖中谁都知道,只要是他们到过的地 方,向来寸草不留。"父亲忽然紧紧握住儿子的手:"你也得赶快走,他们要找的是我。"小雷却笑了。那已不再是野兽的笑,而是已接近于神的笑。
笑容中充满了自信、决心和勇气,一种不惜牺牲一切的笑,不借忍受一切屈辱和痛苦。
做父亲的当然很了解儿子,所以他的手握得更紧。
"你至少也该为雷家留今后。"
"雷家已有了后。"
"在哪里?"
"在纤纤那里。父亲惊讶、欢喜,然后又不禁叹息"可是她…"她的人呢?""我已叫她走了。""她肯走"小雷点了点头。直到这时,他日中才开始露出痛苦之色。
就因为他知道她决不肯走,所以才不惜用最残忍的手段伤她的心令她心碎,令她心死。
他自已的心也同样碎了。他伤害她,甚至比伤害自已更痛雷奇峰看着他儿子的眼睛,已看出他的痛苦和悲伤"你……你怎么能就这样叫她一个人走?""我已经叫陶峰在暗中保护她。"
陶峰是他的朋友,他甚至可以将生命交托给他的那种朋友,现在他已将生命交托给他,他相信只要他不死就一定还有和纤纤相见的时候。雷奇峰长长的叹息一声,不再说什么,他也已明了他儿子的决心,他知道这种决心是绝没有人能改变的。
所有的仆人都已被召集在大厅里,每个人都已分到一笔足够养家活口的银子:"你们赶快定连夜离开这地方,谁也不许再留下来。"雷奇峰并没有说出为什么要他们 走的原因,但无论谁都已经看出,雷家一定发生了很大的变故。雷家待他们并不薄,所以有些比较忠诚的,已决心留下,和雷家共存亡。
但有些不忠诚的,也不好意思走得太快,雷夫人含着眼泪看着他们。
一向贤慧端庄的雷夫人,现在竞己换了身劲装,手里提着柄雁翎刀。
她的脸色苍白,一字字道:"你们若还有人留在这里,我就立刻死在你们面前。"她说的话斩钉截铁,绝没有更改的余地,也绝汉有人怀疑。
雷升咬了咬牙,跪在地上,"咚咚咚"的嗑了三个头,霍然转身,一句话都不再说,大步走了出去。只不过他转过身,就已泪落如雨。
他是雷家最好的佣人,也只有他知道,雷家人说出的每句话,都一定会做到的。
所以他不能不走也不敢不走。门外一片黑暗,夜色沉重得就像他们的心情一样。
大家都转过头,看着他只要他走,大家就全都可以走。雷夫人看着这最忠诚的老仆慢慢地走入黑暗中,心里也不禁阵酸楚。
就在这时忽然间寒光一闪,雷升的人突然从黑暗中飞了回来,"嘭"的仰面跌在地上。
鲜血火花般飞溅四散。他身子一跌下来,就已断成五截。
鲜红的血在青灰色的砖石上慢慢的流动,流到一个人脚下,这人就像是突然中了一箭,整个人跳起来。狂呼着奔出去。
寒光又闪。他的人又立刻飞了回来,仰面跌倒,一个人也己断了五截。
鲜红的血,又开始在青砖上流动。
大厅里静得甚至可以听到血液在地上流动的声音,一种令人魂飞魄散的声音。
雷奇峰双拳紧握,似已将冲出去和黑暗中那杀人的恶魔决一死战,但小雷却拉住了父亲。
他的手还是很稳定,缓缓道:"九幽一窝蜂到的地方,一向寸草不留,何况人"黑暗中突然有人笑了,笑声如鬼哭,若不是来自九幽地狱中的恶鬼,怎会有如此凄厉可怕的笑声。
笑声中,门外已出现了一个人,褐黄色的衣服上,绣着黑色的花纹,右腕上缠着白绫吊在脖子上,白绫上血渍殷殷。一只手已被齐腕砍断。没有人能看见他的脸。
他脸上戴着个青铜面具,面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从面具中露出的那双眼睛。
双充满了怨毒和仇恨的眼睛。他慢慢地定进来,眼睛始终盯在小雷脸上。
仆人都已进入了屋角缩成了一团,只剩下雷家三个人还留夜大厅中央,显得说不出的孤立无助。
这褐衣人穿过大厅,走到小雷的面前,眼睛还是盯着他的脸,过了很久,才慢慢地将断手举起"是你'小雷点点头。褐衣人也慢慢点了点头:"很好,还我的手来。"他的声音单调而冷淡,但他眼晴里却似有种自地狱中带来的毒火。
小雷看一看他的眼睛,忽然笑了笑"这只手反正已不再能杀人,你要,就拿去。"他的手一扬,断手就已到了褐衣人手里。
褐衣人用自己的左手,捧着自己右手垂着头凝视着,然后他忽然一口咬在自己的断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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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9 14:49:55 | 只看该作者
小侯爷追问"如果见到了呢?"
纤纤毫不犹豫道"我就当不认识他。"
小侯爷满意地笑了,这是从他心里发出的。
纤纤忽问"你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小侯爷置之一笑道"也许我是心血来潮吧。"纤纤嫣然一笑又垂下了头。
华灯初上。侯爷半年前奉旨出京携眷同行,现在小侯爷是一家之主。
他等不及双亲回来,就急于成婚,自有他不得已的苦衷。好在他是独生子,无论怎样做事后都可以获得双亲的谅解,今天他没有请任何诸亲好友,请的都是些武林高手、江湖人物这些人是今天才临时接到请贴,纷纷赶来道贺的。
小侯爷广结江湖人物,就像有些人喜欢赌博、酗酒、好色一样,是种嗜好。小雷从不失信,他答应过小侯爷要来的,所以他来了。
欧急没有来因为他是有名气的镖头,不愿在江湖人物面前丢脸,看到他突然变成了独臂将军。
贺客已到了很多,气氛很热闹,小雷不认识他们也不愿跟这些;江湖人物打交道,他只是坐在那里等喝酒。喝完就定。小侯爷忙着招呼客人,似乎未发现小雷已经来了。
忽然有个丫环来到小雷面前,道"小侯爷请你到后院来一下,他要单独见你。"小雷点点头跟着丫环来到后院。
丫环带他到厢房,道:"雷公子请里边稍候,小侯爷立刻就来。"小雷迳自走进房,发现这竟是洞房,牙床上坐着新娘打扮的女人,垂着头。
他暗自一怔,正待退出房,那女人忽然抬起来,她尚未垂放下面布。
这张脸,小雷太熟悉了,作梦也不会忘记--这是纤纤的脸。纤纤更认得,站在那里发楞的就是小雷。他们同时怔住了。
小雷突然冲向前激动地叫道:"纤纤……。纤纤只迸出个一个字"你……"她又垂下了头,泪珠涔涔而下,一声轻咳惊动了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向房门口看去,走进来的是小侯爷。小侯爷的脸上毫无表情道:"你要找的人是她吗?"小雷没有说话,他不知该说什么,纤纤把头垂得更低了。
小侯爷又道:"现在你见到她了,你有什么要对她说的?"小雷摇摇头。仍然无话可说。
他转身要走,纤纤突然叫道:"小侯爷,你为什么带他来见我?"小侯爷道"我必须证实一件事,那就是你见到他之后会不会改变主意。"纤纤断然道:"我对他的心早巳死了。"
小侯爷眼光盯着她道"他呢?"
纤纤恨恨道"他的心里根本没有我。"
小雷用力咬着自已的下唇,痛不在嘴唇上,而是在心里。他仍然一言不发,保持着缄默。
小侯爷眼光转向他道"你可以走了。"
小雷点点头,没有说话,向房外走去。
纤纤突然站起来,情不自禁地叫道:"雷……。我要问你一句话。"小雷站住了,没有回身。
纤纤冲到他身后,道"你为什么找我?"
小雷终于说话了"我只要告诉你那晚你若不走,就会像我全家一样被赶尽杀绝。"纤纤惊道:"你说什么?"
小雷道"你只问我一句话,我已经回答了,其他的又何必再问……"他刚举步,小侯爷忽道"你急于要找到她,就为了要告诉她这两句话?小雷点点头。小侯爷 道:"不见得吧,如果她今晚不是跟我成亲,你找到了她呢?"小雷道:"我还是告诉她,同样是这两句话。"小侯爷道:"哦?你说全家被赶尽杀绝,为什么你还 活着?"小雷道:"也好我活着,就是为了找她,告诉她这两句话。"小侯爷突然大笑道"这只怪你交错了朋友,如果我比金川先认识你,也许我们会成为朋友 的。"小雷道:我只有一个朋友,但他已经死了,以后我也不会再交任何朋友,所以不必耽心再交错朋友。"小侯爷问道:"你的朋友是龙四?"小雷点点头,眼眶 里有泪光。
小侯爷笑了笑道:"除了他之外,难道救你命的人也不算朋友?"小雷道:"我的命不值钱,而且早已不属于我自已。小侯爷道:"不值钱?早知道我就不必忍痛牺牲一件家传至宝,白白便宜司徒令了。"小雷回过身来,诧然道"你说什么?"
小侯爷道"告诉你吧,那夜血雨门到镖局找龙四寻仇,是我用一件玉如意,向司徒今交换你这条命的。"小雷沮然苦笑道"奇怪,我自己并不太想活着,为什么偏有些人不让我死?"纤纤忿声道:"那你就去死吧。"
小雷没有说话,转身走了出去。他原想找到纤纤,说明那晚故意气走她的苦心,但现在似已没有这个必要。走过长廊,小侯爷突然急步跟来,他站住了。
小侯爷手按住他肩上,问道:"你就这样一走了之?"小雷道"嗯。"小侯爷道:"可是你的命既不值钱,我就不必拿玉如意去交换了。"小雷强自一笑道"你本来 就不必的!"小侯爷冷哼了一声,道:"好在玉如意还没送走,但我不能失信于司徒令,所以只好把你这条命交还给他。"小雷道"这个不用你操心,我自己会送去 的。"小侯爷冷冷一笑,突然从袖管甩袖出一柄精致的匕首,猛地刺向小雷后腰,小雷一闪身,刀锋滑问腰旁,连衣带肉划破一道血口。
他一把捉住小侯爷的手腕,忽道:"你……"
小侯爷的手被捉住,无法刺出第二刀,急点对方胸前三大要穴,出手既狠又快,毫不留情。
小雷从容化解,错步纵开,越过栏杆掠入院中。
小侯爷毫不放松,跟着掠入院中喝道:"姓雷的,听说你不怕死,为什么要逃?"小雷道"因为我不想死在你手里也不想杀你。"小侯爷逼近两大步,笑道"哦?你不想杀我?"
小雷道:"我已经做过件错事,不能再错一次。"小侯爷道"哦?你指的是对纤纤?"
小雷没有回答。
小侯爷满脸杀机道"那么我告诉你,我不能让你活着,也是为了她。"小雷露出怀疑的神色:"真的?"
小侯爷道"今晚我安排你们见面。就是为证实这一点,现在我已知道,你若活着,她的心就不会死。"小雷沉思一下道:"如果我死了?"
小侯爷道"她才会真正属于我。"
小雷问道:"你呢?"
小侯爷道"我会全心全意地爱她。"
小雷毫不犹豫道:"好,你动手吧。"
小侯爷突然欺身逼近,出手如电驰般刺去。他以为对方必然闪避,那就正好当胸刀刺个正着。不料小雷竟动也不动,这刀刺在他胸前左边,整个刀身戮入,只剩了刀柄但他仍然一动也不功。小侯爷用劲拔,鲜血随着刀身像喷泉战般出,小雷还是没有动。
小侯爷要刺第二刀,却被对方漠然的神情惊愕使了,"你真的不怕死"小雷淡然道:"我能活到今天。已经是奇迹。"小侯爷第二刀巳出手,刀尖正刺人小雷胸膛,突闻一声凄呼:、不要杀他……'小侯爷骤然使手,刀尖仍留在小雷胸膛。
纤纤飞奔面来,泪痕满面,叫道:"小侯爷,请你放他走吧。'小侯爷股上没有表情"你不愿他死?"
纤纤道"我把一切都告诉了你,但……但我隐瞒了一件事……小侯爷问道"什么事?"纤纤垂下头,犹豫片刻,抬起头,似乎突然下了决心,鼓起勇气道:"我。…我已有了身孕……"小侯爷瞥了小雷一眼"是他的?"
纤纤点点头,又把头垂了下去。
小侯爷全身感到一震,但他脸上仍然没有表情,淡然一笑道"你早就该告诉我,为什么现在才说?"纤纤沮然道:"我,我怕你会嫌弃我……"
小侯爷追问道"现在你又为什么要告诉我?"
纤纤垂首无语。
小侯爷激动地叫道"现在你不在乎了?"纤纤突然掩面痛哭失声。
小侯爷气馁了。收回刀首,道"我明白了,我应该相信金川的话……"金川说纤纤一生只爱过一个人,那就是小雷,但她却被小雷所遗弃。
所以纤纤要报复,她不惜投入小侯爷的怀抱,就是为了报复小雷的负心和绝情,但是,她爱的仍然是小雷,小侯爷始终不相信,现在他终于相信。
他深深一叹,忽然道"你把纤纤带走吧。"
小雷望着纤纤道:"我已经没有这个权利……"纤纤抬起头道:"可是我有权利要问个明白,你究竞为什么要那样对我?"小侯爷接口道"我相信他一定有很好的理由,但我没有知道的必要,让他以后向你解释吧。"纤纤和小雷相对无言。
小侯爷又道:"你们走吧,最好从后门出去。"小雷不置可否,望望纤纤,突然转身走向后门,纤纤以迟疑的眼光看着小侯爷,小侯爷笑笑。
纤纤终于跟着小雷,向后门走去。小侯爷目送着他们走出后门,站在那里发楞。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你终于相信了?"小侯爷没有回头平静地道:"我相信了。"
女人道"你让他走了,今晚的场面……。小侯爷道"喜事照办。"女人道"可是新娘……"
小侯爷回过身来道:"你"身后站的是冷血观音。
她惊容道"我?"
小侯爷,反正大家都不知道新娘是谁?难道你不同意?"冷血观音受宠若惊道"可是我,我……"
小侯爷大笑道"你嫌自己丑?哈哈,我要娶的妻子,如果不是最完美的,就要是最丑的。"冷血观音的脸红了,她生平没有脸红过,即使是杀人的时候。
现在她脸红了。她的脸绽开了笑容。
无论她的脸有多丑,但在这一瞬间,在小侯爷眼里她是美的。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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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9 14:49:09 | 只看该作者
沙哑的声音又响起"别看热闹了,我们赶快结束这台戏吧。"苍劲的声音道"好你先?还是我先?"
沙哑的声音笑道"长幼有序,当然是你先请。"一声"好"方出口屋上己掠起一条黑影如同大鹏临空,从天而降。黑影尚未落地,凌空双袖齐拂,一片寒光已疾射而出。
龙四惊叫道"夺命金钱……"
但他的警告不及寒光快,惨叫声连起趟子手已倒下了十几个。血雨门中拥有两大暗器高手,南钱北沙。夺命金钱南官良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手满天花雨的手法,钱无虚发,一出手就取了十几个趟子手的命。
龙四惊怒交加,全身血液沸腾,一逼开阎罗伞。直扑南宫良,大喝道"暗伤人不算本事,看"他这一雷霆万钧的一刺去,却被南富良从容不迫闪开掠身已上了屋顶。
南宫良笑道:"龙四,你真孤陋寡闻,我从来不用暗箭,只用……"龙四已怒火攻心,提纵身而起。不料一脚刚落上屋檐冷不防一般劲风扑面,风中夹带着一蓬铁沙。果然南钱北沙连袂而来出手的就是毒沙手魏奇。
龙四惊觉被突袭已迟,只觉整个面部一阵奇痛刺骨,人已仰面倒栽下去。
欧急大惊,惊呼声"四爷……"
他只顾赶去抢救龙四这分神,被阎罗刀趁机手起刀落,将他执鞭的右手齐肘砍断。
但他似乎根本毫无知觉痛楚直到举鞭要托住栽下的龙四,才惊觉已失掉条手臂独臂未能接住龙四两个一起撞倒,跌作一堆。
南钱北沙双双掠身而下,出手毫不留情,各以夺命金钱和毒沙向趟子手们展开屠杀。
阎罗刀冲向正堂,阎罗伞掠向龙四和欧急,正欲举伞击下,突见一条人影越墙掠入。
以一击之险,硬向阎罗伞头撞去,阎罗伞措手不及,被撞个满怀。
来势太猛,这一撞两个人都踉跄倒退,使阎罗伞尚未看清对方已猜到了他是谁,像这样不要命的人,阎罗伞生平只见过一个,那就是小雷。
一点也不错,这个人就是小雷,他撞开了阎罗伞,跟着就欺身抢进两大步出手如电地扣位对方手腕、阎罗伞纵身闪开,道:"他就是龙五。"南官良和魏奇立刻回身,跟阎罗伞恰好成"品"宇形地位,把小雷包围在中间"阎罗伞一见他们蓄势待发,顿觉胆大气壮,精神 一振,狂笑道"龙五,你能赶来太好了,免得我们再去找你。"小雷已瞥见龙四和欧急两个都已重伤在地不起,一时心如刀割,但无暇抢救他们,强敌当前,他除 了拼命之外,已没有其他选择。好在这条命早就不属于他自已的,能为龙四拼命而死,总比糊里糊涂吃了两碗饭死在那白衣少妇手里值得些,生命是最可贵的一个人 既不怕死,世界上就没有任何事更值得怕的了"小雷淡然一笑道"不错,也许我来迟了一步,但我毕竟赶来"阎罗令并不动手,向南宫良和魏奇一施眼色突然退后 道:"二位,这小子交给你们啦。"魏奇沙哑着嗓门道"南宫兄,这次该兄弟抢个光了吧?"南宫良笑道"好"魏奇的肩膀刚一动,还未出手,却突发一声惨叫。双 手掩面倒地,满地乱滚,哀叫如号"我的眼睛…。中这突如其米的骡变使南宫良和阎罗伞大吃惊,相顾愕然。就在他们惊魂末定时,墙头上出现了一个人。夜色朦胧 这人一身自衣竟是那白衣少妇冷血观音。南富良惊声道"来的可是冷血观音?"冷血观音冷冷地道"你的眼力总算还不错,没有把我当成丁残艳。"江湖最难惹的两 个女人就是冷血观音和丁残艳,而她们两个都喜欢穿白衣。
小雷第一次看到冷血观音的背影就曾把她误认作是丁残艳"南富良对这女人似有些顾忌。但仍然忍不住忿声道我们跟你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你为什么向魏奇下这毒手?"冷血观音掠下墙头手指小雷道"可是你们犯了他。"南宫良道"这与你何干?"冷血观音冷呼声道:"关系可大着呐。"
小雷并不领她的情,甚至不敢领这种女人的情,他遇上个丁残艳,就已头疼万分,绝不愿再遇上第二个丁残艳。
小雷禁不住叹道"唉,你怎么也是瓴簧……"阎罗伞早已按撩不住,趁着冷血观音正在答话,稍一分神的机会突然出其不意向她抡伞攻去。冷血观音动都未动,纤指轻弹两道寒芒疾射而出。
阎罗伞这柄铁伞,专破各门各派暗器,没想到今夜遇上冷血观音竞使他成了英雄无用武之地。这只怪他求功心切,企图趁其不备,等他惊觉两道寒光射到眼前,根本已无法闪避只听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也像魏奇一样,倒在地上乱滚,哀号不已。
阎罗刀正好种出正堂见状大吃一惊,怒喝道:"南宫兄你是来看热闹的?"喝声中他已挥刀扑向冷血观音。但这次不容冷血观音出手,小雷已抢先发动,迎面扑来的阎罗刀,刀光霍霍,声势夺人,却吓阻不了小雷的扑势。
小雷虽不重视生命,但也不愿用血肉之躯去挨刀。他闪开来势汹汹的一刀,一转身,双臀齐张将阎罗刀整个身体紧紧抱住这不像是高手过招,简直是两个莽汉打架。
可是小雷的双臂如同铁锹愈收愈紧,使阎罗刀被勒得几乎透不过气来。
南宫良蠢蠢欲动,偷眼一瞥冷血观音,终于迟迟不敢贸然出手,小雷双臂继续收紧,阎罗刀已满脸胀得通红青筋直冒,却无法挣脱……
就在这时候墙头上又出现十几个人,冷血观音回头一看暗吃一惊,像她这种女煞星,居然出有吃惊的时候这倒是很难得的事。夜色虽朦胧她的眼力却厉害眼就认出, 这些身穿骷髅装的人全是血雨门的随身侍卫。他们的打扮确实怪异,黑色紧身衣上画成整个副白骨戴着骷髅面罩,乍看之下,就是具具从坟墓里爬出的骷髅令人看了 不寒面栗毛发悚然,想不到血雨门令主司徒令,今夜竞亲自出马,南宫良趁她吃惊分神突然双袖齐拂,十二枚夺命金钱疾射而出。冷血观音警觉己欲避不及,千钩一 发之下,小雷突将阔罗刀的身体抛来,及时做了她的挡箭牌,十二枚夺命金钱,全部打在阎罗刀身上,他已被勒得几乎昏厥,所以毫无痛苦,也未发出惨叫,就摔在 地上气绝身亡,这种死法倒也痛快。
冷血观音惊魂未定,两眼逼视南富良,冷森森地通"你可懂得礼尚往来吗"南宫良心头一寒,从头顶直凉到脚跟。
他强自发出声苦笑,正要情急滋呼,来个孤注一掷忽听墙头上有人问道"姓雷的死了没有?"小雷接口道"我还活着。"
墙头上的人道:"南宫良,门主有令,放他一马。"南宫良正中下怀趁机下台,急向冷血观音双手一拱,道:"那我就不奉陪了。"说完他已掠身而起射向墙头。
冷血观音疾喝一声"没那么简单。"
喝声中她已扬手射出几枚毒针,南宫良情知不妙,可惜末及凌空拧身闪避,几枚毒针已悉数射在他身上,惨呼一声身形直坠翻跌出了墙外。
冷血观音以为墙头上那十几人必然群起而攻,急忙严阵以待。出乎她意料之外,那些人竟不顾而去。
铁狮子胡同外,黑暗处站着两个人,他们保持着沉默。
十几个穿骷髅衣的人奔出直到走近他们,其中一个上前执礼甚恭地道:"回禀门主,姓雷的还活着。"黑暗中的两个人,竞有一个是司徒令。司徒令笑道:"好这笔买卖成交了。"黑暗中另一人道"三日之内,我派人把玉如意奉上就是。"司被令道"一言为定。"
他也不问自已的人死活,便带着那批手下扬长而去。黑暗中留下另一人仍在等待着。
胡同里终于奔出了冷血观音,他立刻迎出迫不及待问道:姓雷的真没死?"冷血观音道"他死不了的,可是我不明白。司徒令怎会被你说服的?"那人轻描淡写地道"我们作了笔交易。"
冷血观音诧然道"什么交易?"
那人道"用我家传之宝玉如意交换姓雷的条命。"冷血观音道:"哦?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恐怕他自已也不相信他的命有这样值钱。"那人断然道"在我却值得。"
黑暗中驶出一辆华丽马车,二人登车疾驶而去。夜,更深沉,更静寂了。
夜己更深沉。镖局里横七竖八,躺着二三十具尸体,活着的人已没有几个。
龙四已是半死不活,只剩下奄奄一息。
欧急断了条手臂但他毕竟保全了生命,并且已勉强支撑着坐了起来。
小雷蹲在龙四身穷热泪盈眶道:"我来迟了,我来迟了。龙四气若游丝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意,道"你毕竟来了,我已心满意足。"小雷恨道:"我应该早一天赶来 的哪怕是早一个时辰"…"龙四凄然苦笑道"好兄弟只要你有来找我的心意,就算我死后你才来,仍然是来了……我们是好兄弟吗?"小雷点头道:"是的,是的你 是龙四,我是龙五……"龙四大笑道"对我们是好兄弟,哈哈……"笑声渐渐衰弱,终于嘎然而止。
龙四死了,他死得心安理得,脸上露出欣慰满足的笑容。
小雷情不自禁,抚尸失声痛哭"哥……欧急不愧是条硬汉,他没流一滴泪平静地道:"雷老弟,四爷跟你结交一场,总算没有看错人,死也可以瞑目了。"小雷哭声突止问道"他们是血雨门的人?"欧急点点头,没有说话。
小雷激动道"好,我会去找他们的。"
欧急慌忙道"你不必去找他们,四爷等了你好些天希望你能快点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人……"小雷急问道"谁?是纤纤吗?"
欧急摇摇头道"那个人曾经来打听过你,另外还有个女人也来打听过,就是刚才那个穿白衣的女人?"小雷道"她?"欧急道"四爷希望你去见的不是她。"
小雷追问道"究竟是谁呢?"
欧急道"小侯爷。"
小雷茫然道"哦!他为什么要我去见那个人?"
欧急又摇摇头。他只记得小侯爷来访龙四,临走时曾叮嘱:"姓雷的如果来了,务必要他去见我。"小侯爷究竟为什么要见小雷,连龙四也不知道,欧急就更不清楚了。
但是他们都知道,小侯爷是个值得交的朋友,却不易结交得上。
世界上最难能可贵的,不是爱情,而是友情--真挚的友情。
真正的朋友不多,只要能交上一两个,也就死而无憾了,所以龙四交上小雷,他已心满意足。他要小雷去见小侯爷,也许认为他们可以结交成朋友吧。
小雷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帮着欧急料理镖局的善后,他们两人成了朋友,欧急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那就是那天夜里司徒令为什么突然下令收兵,放了小雷-条生路?小雷也想不出答案。这两天他心情太坏,并不急于去见小侯爷。
可是小侯爷派人送来了帖子,邀请小雷赴王府一叙,小雷拿不定主意征询欧急的意见。
欧急自告奋勇道"我陪你去。"
小雷无法拒绝。他虽不愿去巴结小侯爷,但龙四爷希望他去见见这个人,他就不得不去。
二人相偕来到王府,小侯爷闻报立刻亲自出迎。
小雷对小侯爷的第一印象是这个人并没有架子,在他的想像中小侯爷一定是趾高气扬目中无人的花花公子,结果他的判断错了。
小侯爷对他敬若上宾。特地准备丰盛的酒莱,殷切招待他们。
酒过三巡,小侯爷忽道:小弟明天成婚,二位能赏光吗?"小雷跟欧急交换一下眼色,道"我今夜就要走了。"小侯爷道"不能多留一二日?"
小雷摇摇头,欧急代为补充道:"他急于去找寻一个小侯爷笑问"一两天也不能耽搁?'小雷又摇摇头。欧急道:"如果知道下落。他一两个时辰也不愿耽搁 的。"小侯爷道"既然尚不知道下落,耽搁一天又有何妨,雷兄若不嫌弃,务必赏光,明天喝过小弟喜酒再走。"小雷在盛情难却下,勉强答应了。小侯爷不动声 色,但心里在笑,这是一个重大的决定。他明知这不是明智之举,甚至会弄巧成拙,却必须接受这重大的考验。因为他很自负,更需要证明一件事,证明纤纤将永远 真正属于他。王府一早就开始张灯结彩忙碌起来,里里外外一片喜气洋洋。纤纤又垂着头了。她不知是心情过于兴奋,还是心事重重,她终于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如 愿以偿,使梦想成为事实。今天,即将成为小侯爷的妻子,但是她的心情仍然很矛盾。金川说的不错,她一生只爱一个人那就是小雷。小侯爷默默地注视她片刻。始 轻唤一声"纤纤"纤纤微觉一惊,抬头微笑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小侯爷伸手按在她香肩上,笑问:"纤纤,你在想什么?是想那个姓雷的?"纤纤神色微 变,暖声道:"我已经告诉过你,早就忘掉了这么个人。"小侯爷道"真的?"
纤纤断然道"如果我没有这个决心,就不会把一切告诉你小侯爷笑道"我相信你。不过,假使有一天你再见到他呢?"纤纤恨声道"我这一辈子也不愿再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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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9 14:48:49 | 只看该作者
小雷笑了,道:"这两碗饭的价钱未免太贵了?
白衣少妇道"不贵。"
小雷道:"不贵?"
白衣少妇道"我这两碗饭很特别,平常人是吃不到的。'小雷道:"有什么特别?"白衣少妇道"因为饭里有些特别的东西。'小雷道:"有什么?"白衣少妇道"毒药。"
她看着小雷,好像希望看到小雷吓得从椅子上跳起来。仍小雷却连眼角都没有跳。
白衣少妇皱了皱眉,道"你不相信?"
小雷淡淡道"那两碗饭我既然已吃了下去,现在相不相信都无所谓了。"白衣少妇道"无所谓?你知不知道吃了毒药的人,是会死的。"小雷道:"知道。'白衣少妇道"你想死?"
小雷道"不想。"
白衣少妇松了口气道"那么你就替我杀两个人吧,反正那两个人你又不认得,而且只有两个人,也不算多。"小雷道"的确不多。"
白衣少妇道"等他们一来,你就可以下手杀他们。小雷道"不杀。"自衣少妇变色道"不杀?为什么不杀?"
小雷道"不杀就是不杀,没有为什么。"
白衣少妇道"你知道我要你杀的人是谁?"
小雷道:"就因不知道,所以不能杀。"
白衣少妇道"你想不想知道?"
小雷道"不想,也不必。"
白衣少妇道"你若不杀他们你自己就得死。'小雷忽然不说话了,慢慢地站起来,就往外走。白衣少妇道"你到哪里去?"小雷道"去等死。"
白衣少妇道"你宁死也不答应?"
小雷却连理都懒得再理她,头也不回地定了出去。
白衣少妇咬着牙,忽然跳起来,大声道:"你究竟是个人?还是头骡子?"只听小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只说了两个字:"骡子。"小雷躺在床上,自己觉得自己很 可笑,九幽一窝蜂来寻仇时,那一战死人无数血流遍地。他没有死。血雨门下的刽子手用刀架住了他的咽喉,刀锋已割入肉里,他没有死。
五殿阎罗无一不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高手,面且个个心狠手辣,那一剑明明从他身上对穿而过,他也没有死。现在他糊里糊涂地吃了人家两碗白米饭,居然就要糊里糊涂地死了。你说这是不是很可笑?他本来当然可以出手制住那白衣少妇,逼她拿出解药来。
他没有这么做,倒并不是因为他怕自己气力未复,不是她的敌手-一个人既然反正要死了,还怕什么?他没有这么样做,只石过因为他懒得去做而已。
那白衣少妇怎会到这里来的?叫他去杀的是谁?她自已究竟是谁?
小雷出没有问懒得去问,现在他无论对什么事,像都已完全没有兴趣,完全不在乎。
这种观象的确很可怕。他怎么会变成这样子的,连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也懒得去想,等死的滋味好像也不错。至少是一了百了,无牵无挂。
外面在"叮叮咚咚"地敲打着,也不知在鼓什么7过了很久声音才停止。
然后门外就有人进来了,两个青衣壮汉,抬着个薄木板钉成的棺材走进来摆在他的床旁边。
原来刚才外面就是在钉棺材。这些人想得真周到,居然这后事都先替他准备好了。
青衣壮汉看了他一眼就好像在看着个死人似的忽然对他躬身一礼。
活着的人对死人好像总特别尊敬些,小雷也懒得睬他们,动也不动地睡着,倒有点像个死人。青衣壮汉走了出去,过了半晌,居然又抬了口棺材进来,放在旁边。
一个人为什么要两口棺材?小雷当然还是懒得去问他们,一口棺材也好,两口棺材也好,有棺材也好,没棺材也好他全都不在乎。
又过了半晌,那白衣少妇居然也走了进来,站在床头看着他,小雷索性闭起了眼睛。
白衣少妇道:"棺材已准备好了,是临时钉成的虽然不太考究,总比没有棺材好。"小雷不响。
白衣少妇道"不知道你能不能自己先躺进棺材里,也免得你死了后,还明人来抬你。"她盯着小雷,好像希望小雷会气得跳起来跟她拼命。谁知小雷竟真的站起来自己躺入棺材里,脸上还是全无表情,白衣少妇似也怔往了。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叹了口气道"我们素昧平生,想不到现在居然死在一起,大概这也叫缘份。"她自己居然也躺入另一口棺材里,小雷居然也还能忍得住不问,只不过他心里也难免奇怪。不知道她究竟在玩什么花样。
白衣少妇笔直地躺在棺材里,也闭上了眼随好像也在等死。
又过了很久,她忽又叹了口气,道:"你知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似已明知小雷不会开口的,所以自己接着又道"我在想,别人若看见我们两个人死在一起,说不定还会以为我们是殉情哩。"小雷终于开口了,他终于忍不佳问道:"你为什么要跟我死在一起?"衣少妇"是你害的。"
她害了别人,反说别人害她。小雷又没话说了。
白衣少妇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说你害了我?"小雷道"不知道。"
白衣少妇道:"因为你若肯替我杀那两个人,我就不会死了。小雷皱了皱眉,道:"那两个人是来杀你的?"白衣少妇叹了口气,道:"不但要杀我,说不定还会将我千刀万剐,所以我不如自己先死了反倒干净些。"小雷道:"所以你才先躺进棺材。"
白衣少妇道"因为我也在等死,等他们一来,我就先死,"她笑了笑,笑得很凄凉,接着又道"就算我死了之后,他们还会把我从棺材里施出去,但我总算是死在棺材里的。"她轻描淡写几句话,就将那两个人的凶恶和残酷形容得淋漓尽致,无论谁听了她的话,都不会对那两个人再有好感。
小雷却还是冷冷道"你可以死的地方很多,为什么一定要到这里来死"白衣少妇道:"因为我本来并不想死,所以才会逃到这里来。"小雷道"为什么?"
白衣少妇又叹了口气,道"因为我本来以为这里有人会救我的。"小雷道"谁。"白衣少妇道:"丁残艳。"
小雷轻轻"哦"了一声对这名字似乎很熟悉,又像是非常陌生。白衣少妇又道"我来的时候,她已不在,所以我以为她临走交托了你。"小雷幽幽道"那你错了,我也不知道她真的会走。"他把"真"字说得特别重仿佛这个瓴簧⒌呐耍涝兑膊换岱牌肴ニ频摹
他宁愿相信,丁残艳是真的绝望而去了,她到什么地方去了?这将永远是个谜。
不过他更相信,像丁残艳这样的女人,无论到天涯海角她都会照顾自己。因为在她心目中,除了自已之外,根本没有别人的存在。
白衣少妇突然从棺材里坐起,问道"你究竞是丁残艳的什么人?"小雷淡然道"我不是她的什么人。"
白衣少妇道"哦?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小雷仍然躺着不动紧闭着眼睛如同一具尸体。不过他毕竟比死人多口气,叹出一口气,他懒得回答,也不想回答。
沉默,经过一段很长的沉默没有一点声息也没有一点动静。
小雷不用咬手指头,也知道自己还活着,因为他能听见自己的呼吸,死人是不会呼吸的。
但呼吸声是他发出的,旁边的棺材却毫无声息,难道她已经死了?小雷霍地挺身坐起探头向旁边的棺材一看,发现已是一口空棺。
小侯爷从狮子胡同走了出来,距胡同口不远,停着一辆华丽马车。他拖著沉重的脚步走近,掀帘走进车厢里面坐着个女人。就是那白衣少妇。白衣少妇迫不及待问 道:"你见到龙四了?"小侯爷神色凝重,微微点了点头。马车已在穷驰,车厢颠簸得很厉害。沉默。白衣少妇偷瞥一眼小侯爷的脸色,忽道"我就在这里下车 吧。"小侯爷没有阻止,白衣少妇正要掀帘跳下车,却冷不防被他一把抓住手臂,抓得很紧。
白衣少妇失声轻呼起来:"阿…"
小侯爷忿声道:"告诉我你为啥不向姓雷的下手?"白衣少妇笑了笑道"如果你真喜欢纤纤姑娘,就得让姓雷的活着,否则你将会失去她。"小侯爷断然道"我不相信"白衣少妇道"你不必相信我但你必须相信金川的话。"小侯爷不屑地道"哼,那个人我更不相信。"
他有理由不相信金川,因为吃不到葡萄的人。都说葡萄是酸的。据金川说纤纤一生只爱一个人,那就是小雷,但她却被小雷所遗弃。
所以纤纤要报复。她不惜投入小侯爷的怀抱,就是为了报复小雷的负心和绝情。但是她爱的仍然是小雷。小侯爷一向很自负,他不信凭自已的家世、相貌及武功,在纤纤的心目中比不上小雷。除了一点那,就是白衣少妇见过小雷后所说的这个人根本不重视生命。
难道小雷令纤纤倾心的就凭这一点?小侯爷绝不相信,所以他亲自去见了龙四。
也许他不该多此一举的但为了证实金川说的一切,他还是忍不住去见了龙四。现在他终于知道,一个能令龙四这样的人衷心敬服的男人,绝对值得任何一个女人全心全意地去爱他。
白衣少妇从未被男人爱过,也没有爱过任何男人,她只会杀人,不管是男是女所以她的绰号叫冷血观音。
她受小侯爷之托从龙四方面获得线索,判断骗去小雷的可能是丁残艳。果然不出所料,当她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丁残艳和丁丁已不在,只有小雷躺在床上。小雷当时 睡得很熟,她原可以趁机下手的,但她没有下手。冷血观音生平杀人从不犹豫,更不会于心不忍,可是她放弃了这举手之劳的机会。
这正是小侯爷的忧虑,冷血观音尚且对小雷手下留情,足见他在纤纤心目中所占的地位了。
小侯爷从未尝过烦恼的滋昧,他现在有了烦恼。
纤纤已不再垂着头。她容光焕发,脸上带着春天般的笑容,现在她不但要改变自己的命运更要掌握别人的命运,这已是不容否认的事实。
小侯爷己在她的掌握中。
深夜。静寂的铁狮子胡同。镖局的正堂里,龙四和欧急在对酌,两个人的神情凝重,不知他们喝酒是为壮胆还是借酒浇愁?
几个魁梧的趟子手随侍在侧,一个个都手执武器,严阵以待,更增加了紧张而低沉的气氛。
镖局的总管褚彪急步走入,上前执礼甚恭道"总漂头,您交代的事全打点好了。"龙四微微把头一低,问道:"留下的还有多少人?"褚彪道"除了几个人的家眷,全都愿意留下。"龙四又问道:"你有没有别的话说明?"
褚彪振声道:"他们愿与总镖头共生死。"
龙四道"好"他突然站起身,眼光向各人脸上一扫,长叹道"唉I弟兄们虽是一片好意,可是我又何忍连累大家……"欧急猛一拳击在桌上激动道:"血雨门找上 门来,大不了是一拼,今夜正好作个了断。"龙四把眉皱道"血雨门突然大举来犯,黄飞、程青、吴刚三位镇头恐怕来不及赶来,凭你我两个人,要应付今夜的局 面,只怕……"他确实老了,不复再有当年的豪气。
欧急明白他的意思他并不是为本身掩盖,而是不忍这些忠心激耿的手下惨遭屠杀。
血雨门赶尽杀绝的作风,江湖中无人不知。欧急不再说话举杯一饮而尽,整个大厅陷入一片沉寂"…突然间厅外接连几声惨呼。
龙四脸色陡变,沉声道"来了'一个趟子手急将文四长递过去,他刚接在手欧急已抄起乌梢鞭,窜出厅外。龙四急叫"欧……。但他欲阻不及,欧急已射身到了院子里。二十余名趟子手已动上了手,其中几个已躺下,却阻挡不了闯进来的两个人。
这两个人,就是阎罗伞和阎罗刀。
他们正向正堂闯来,欧急当阶而立,一挥乌梢长鞭直取阎罗刀面门。长鞭像条毒蛇威力无比阎罗刀抡刀横削。长鞭缠住刀身,双方较上了劲。
阎罗伞趁机进攻,抡伞向欧急当头打下,却被冲出的龙四挑拨开。
狂喝声中旁,解除了欧急受夹攻的威胁。
阎罗伞狂笑道"龙四,今夜你们是死定了。"
龙四心知对方绝不止两个人,他们只不过是打头阵而已,血雨门的人必在暗中伺机发动。
尤其敌暗我明。更防不胜防。龙四不怕这两个人却无法知道,尚未露面的究竟是些什么人物。他长一紧,直逼阎罗伞,喝道"凭你们两个还差得远,你们来了多少人干脆都请出来亮亮相吧。"阎罗伞狂声道"杀鸡用不着牛刀,你们将就点吧。"铁伞很沉重,但在他手里却如同油纸伞般轻便而且得心应手毫不吃力。
双方正展开狠拼不知从哪里传来一阵哪Γ钊嗣倾と弧
笑声方落,响起个沙哑的声音道"五殿阎罗享誉武林已久,怎么愈来愈差劲了?"另一个苍劲的声音接口道"可不是上次栽了三个,剩下这两个就更不济啦。"幸好 夜色朦胧阎罗伞和阎罗刀的脸红看不出。他们听了这番奚落,果然加紧攻势各尽全力进攻龙四和欧急。众趟子手插不上手,只好在一旁助阵,呐喊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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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血雨门

纤纤垂着头,坐著。她的肩后缩,腰挺直着,一双手放在膝上,两条腿斜斜并拢只用脚尖轻轻地踩着地。这无疑是种非常优美、非常端淑的姿势却也是种非常辛苦的姿势。
用这种姿势坐不了多久,脖子就会酸腰也会开始疼,甚至会疼得像是要断掉。
可是她已像这样坐了将近一个时辰,连脚尖都没有移动过因为她知道窗外一直都有人在看着她。她也知道小侯爷已经进来了。
他神情仿佛有些不安,有些焦躁。他当然希望她能站起来迎接他,至少也该看他一眼,对他笑笑。她没有。他围着圆桌踱了两个圈子忽然挥了挥手。
几个垂手侍立的少女,立刻道了万福悄悄地退了出去。
小侯爷又踱了两个圈子,才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道:"你要我进来?"纤纤轻轻地点了点头。
小侯爷道"我已经进来了。"
纤纤垂着头,道:"请坐。"
小侯爷在对面坐了下来,神情却显得更不安,他本是个很镇定,很沉着的人,今天也不知为了什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虽然他也知道说话可以使人安定下来,却偏偏不知道怎么说。
他希望纤纤能开口说话,纤纤又偏偏不说。
他端起茶,又放下,终于忍不住道:"你要我进来干什么?"纤纤又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道"刚才孙夫人告诉我,说你要我留下来。"小侯爷点点头。
纤纤道"你要我留下来做什么?"
小侯爷道:"孙大娘没有对你说?"
纤纤道"我要听你自己告诉我。"
小侯爷的脸突然有些发红,掩住嘴低低咳嗽,纤纤也没有再问,她知道男人就和狗一样,都不能逼得太紧的,她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收紧手里的线,什么时候该放松。
她的头垂得更低"你……你要我做你的妾""你已有了夫人""没有。'"但你还是要我做你的妾。""为什么?"他本来就是个沉默的男人,何况这些话问得本就令人很难答复。
纤纤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就算不说,我也明白,像我这么样一个既没有身份,又没有来历的女人,当然不能做侯门的媳妇。"小侯爷看着自己紧紧握起的手, 呐呐道"可是我……""纤纤打断他的话,道"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你救过我,我更不会忘记,就算今生已无法报答,来世……"她并没有说完这句话,突然站起 来,卸下了头上的环饰,褪下了手上的镯子,甚至连脚上那双镶着明珠的鞋子都脱了下来,一样样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他吃惊地看着她失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纤纤淡淡道"这些东西我不敢收下来,也不能收下来……这套衣服我暂时穿回去洗干净了之后,就会送回来。"她不再说别的,赤着脚就走了出去。
小侯爷突然跳起来,挡在门口,道:"你要走?"纤纤点点头。
小侯爷道"你为什么忽然要走?"
纤纤道"我为什么不能走?"
她沉着脸,冷冷道"我虽然是个既没有来历又没身份的女人,可是我并不贱,我情愿嫁给一个马夫做妻子,也不愿做别人的妾。"她说得截钉断铁,就像是忽然已变了一个人。小侯爷看着她,更吃惊。
她从来是一个温柔的女人,竟会忽然变得如此坚决,如此强硬。
纤纤板着脸道:"我的意思你想必已明白了,现在你能不能让我走?"小侯爷道:"不能。"
纤纤道"你想怎么样?"
小侯爷目光闪动,道"只要你答应我,我立刻就先给你十万两金子……。他的话末说完,纤纤已巴掌掴在他脸上。这也许正是他平生第一次挨别人的打,但他并没有 闪避。纤纤咬着牙目中已流下泪来,嘎声道:"你以为你有金子就可买得到所有的女人……你去买吧,尽管去买一千个,一万个,但是你就算将天下所有的金子都堆 起来,也休想能买得到我。"她喘息着擦干了眼泪,大声道"放我走……你究竟放不放我走?"小侯爷道"不放。"
纤纤又扬起手,一掌掴了过去,只可惜她的手已被捉住小侯爷捉任她的手凝视着她,眼睛里非但没有愤怒之色,反而充满了温柔的情意。
他凝视着她柔声道"本来我也许会让你走的,但现在却绝不会让你走了。因为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多么难得的女人,我若让你走了,一定会后悔终生。"纤纤眨着跟,道"你……"
小侯爷道"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我唯一的妻子。"纤纤似惊似喜,颤声道"可是我…我不配"……小侯爷道:"你若还不配,世上就没有别的女人配了。"纤纤道……"
小侯爷道"管他什么见鬼的家世,我娶的是妻子,不是家世。纤纤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又有两行泪珠沥沥流下,现在她的眼泪,正是欢喜的泪,她终于改变了自己 的命运。女人对付男人的方法,据说有三百多种,她用的无疑是最正确的一种。因为她懂得应该在什么时候收紧手里的线,也懂得应该在什么时候放松。
灯燃,丁残艳慢慢地走进来,燃起了桌上的灯,才转过身来看着他们。小雷没有看她,似已永远不愿再看她一眼。丁丁躲在床角,又吓得不停地在发抖。丁残艳慢慢地走过来,盯着她,道:"你说我替他敷的药叫锄头草。"丁丁点点头,吓得已快哭起来。
丁残艳转身面对小雷道:"你相信?"
小雷拒绝回答,拒绝说话。
丁残艳缓缓道:"她说得不错,我的确不愿让你走,的确见过龙四,的确杀了那匹马,这些事她都没有说谎。"小雷冷笑。
丁残艳道:"可是锄头草……"她忽然撕开自已的衣襟,露出晶莹如玉的双肩,肩头被她自己刺伤的地方,也用棉布包扎着。
她用力扯下了这块棉布,掷在小雷面前,道:"你看看这是什么?"小雷用不着看,他已嗅到了那种奇特浓烈的药香。她自己伤口上,敷的竟也是锄头草,小雷怔住了。
丁残艳忽然长长叹了口气,喃喃道"丁丁,丁丁……"我什么地方错待了你?你……你……。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谎话?"丁丁流着泪,突然跳起来,嘶声道"不错, 我是在说谎,我要破坏你,让你什么都得不到,因为我恨你。"丁残艳道:"你恨我:"丁丁道:"恨你,恨你恨得要命,恨不得你快死,越快越好……"她忽然以 手掩面,痛哭着奔了出去,大叫道:"我也不要再留在这鬼地方,天天受你的气……"我就算说谎,也是你教给我的……"丁残艳没有去拦她。只是痴痴地站在那 里,目中已流下泪来,小雷的脸色更苍白。
他实在想不到事情会忽然变成这样子,实在想不到那又天真、又善良的小女孩,居然也会说谎,丁残艳忽又长长叹息了一声,喃喃道"我不怪她,她这样做一定只不过是为了要离开我,离开这地方。外面的世界那么大,有哪个女孩子不想出去看看呢?"小雷忍不住道"你真的不恨她?"
丁残艳道"她还是个孩子。"
小雷道:"她却恨你"丁残艳黯然道"世上有很多事本来就是这样子的,恨你的人,你未必恨他,爱你的人,你也未必爱他…小她声音越说越低终于听不见了。小 雷"不错,世上的确有很多事,都是这样子的。"他心里忽然觉得很沉重,就像是压着块千斤重的石头又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无论如何,你总是救了我。丁残 艳道:"我没有救你。'小雷道"没有?'丁残艳道,"救你的人。是你自己。小雷道:"可是我……,丁残艳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现在你可以走了,若是走不 动,最好爬着出去。"她先走了,没有回头灯光越来越黯淡,风越来越冷。远处的流水声。仿佛就像少女的呜咽。小雷躺下去,什么都不愿再想,只是静静的等待着 天明"。
天明。光灿烂,苍窜湛蓝。晨风中传来一阵花香泉水的香气,还有一阵阵煮熟的饭香。小雷慢慢地下了床。
他的新伤和旧伤都在疼,疼得几乎没有人能忍受,可是他不在乎。
他已学会将痛苦当做一种享受,因为只有肉体上的痛苦,才能减轻他心里的创痛。
是谁在烧饭?是她?还是丁丁?他不知道这一夜是如何度过的。对她们来说,这一夜想必也长得很。
厨房就在后面,并不远,但对小雷说来,这点路也是艰苦而漫长的,幸好他的腿上还没有伤。
他总算走到厨房的门口,冷汗已湿透了衣裳,一个人背着门站在大灶前,长裙曳地,一身白衣如雪,想不到她居然还会烧饭。
无论谁看到她站在血泊中的沉着和冷酷,绝不会想像到她会站在厨房里。
小雷扶着墙,慢慢地走进去。她当然已听到他的脚步声,但却没有回头,她是不是也拒绝跟他说话。
小雷沉默着,过了很久,忍不住问道:"丁丁呢"她没有回答。
小雷道"她还是个孩子,虽然做错了事,但谁没有做错事的时候呢?你若肯原谅她,我……。她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你在跟什么人说话?"小雷道"你。"
她忽然回过头,看着小雷,道,"你认得我?我怎么不认得你?"小雷怔住,这少妇虽然也是一身白衣,颀长苗条,但却是个很丑陋的女人,平凡而丑陋,她一只手 扶着锅,一只手拿着铲子,正在盛饭,她有两只小雷长长吐出口气,勉强笑道"我好像也不认得你。"白衣少妇道"既然不认得我,来干什么?"小雷道"来找…… 一个人。"白衣少妇道"找谁?"
小雷道"找一个女人,一位十八九岁的姑娘。"白衣少妇冷冷地笑了笑,道:"男人要找的,好像总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这你不说我也知道,可是,她姓什么?"小雷道"好像姓丁。"
白衣少妇道:"我不姓丁。'小雷道:"你……怎么会在这里的?"白衣少妇道:"这里是我的家,我不在这里在哪里?'小雷愕然道:"这是你的家"白衣少妇道:"是的。"小雷道"你一直都住在这里?"
白衣少妇道:"我现在就住在这里,现在这里就是我的家。"小雷道"以前呢?"
白衣少妇统统道:"以前的事你又何必再问它?"小雷不说话了。因为他觉得这少妇说的话实在很有道理,以前的事统然已过去,又何必再问?又何必再提起?
白衣少妇回过头。盛了一大碗饭忽又问道:"你饿不饿?"小雷道:饿。"
白衣少妇道:"饿就吃饭吧。"
小雷道"谢谢。"
果子上有炒蛋、蒸肉,还有刚剥好的新鲜莴苣,拌着麻油。小雷坐下来,很快就将一大碗饭吃得于干净净。
白农少妇看着他,目中露出笑意,道:"看来你真饿了。"小雷道"所以我还想再来一碗。"
白衣少妇将自已面前的一碗饭也推给他,道:"吃吧,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她忽然笑了笑,笑得很奇特,悠然接着道:"你总不至于想白吃我的饭吧。"小雷好像觉得一口饭呛在喉咙里"你该明白的。"
小雷点点头。
白衣少妇道"我看你也是有骨气的男人,混吃混喝的事,你大概不会做的。"小雷索性又将这碗饭吃了个干净,才放下筷子,问道"你要我替你做什么?"白衣少妇反问道"你会做什么?"
小雷道"我会做的事很多。"
自衣少妇道"最拿手的是什么?"
小雷看着自己摆在桌上的一双手,瞳孔似又在渐渐收缩。
白衣少妇凝视着他,缓缓道:"每个人都有一样专长的有些人的专长是琴棋书画,有些人的专长是医卜星相,也有些人的专长是杀人-你呢?"小雷又沉默了很久, 才一字字道:"我的专长是挨刀。'白衣少妇道"挨刀?挨刀也算是专长?"小雷谈谈道"不到十天,我已挨了七八刀,至少经验已很丰富。白衣少妇道"挨刀又有 什么用?"小雷道:"有用。"
白衣少妇道"你说有什么用?"
小雷道"我吃了你的饭,你不妨来砍我一刀,这笔帐就算清。"白衣少妇笑了,道"我为什么要砍你一刀?这对我有什么好处?"白衣少妇眼珠子转了转,道:"你挨了七几刀,居然还没有死,倒也真是本事。"小雷道:"本来就是。"
白衣少妇道"会挨刀的人,想必也会杀人的。'小雷道:"哦"白衣少妇忽然一拍手,道"好,你就替我杀两个人吧,我们这笔债就算清了。"她说得倒很轻松,就好像人家欠了她一个鸡蛋,她叫别人还两个鸭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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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9 14:47:59 | 只看该作者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竞拉得那么紧,那么用力,她挣扎着,但她的人却已被拉倒在他怀里。
他己拥抱着她"纤纤,你休想走,这次我不会再让你走的。"丁残艳一口咬在他臂上"放开我,纤纤已死了,你再也休想看见她。""你没有死,我也没有死只要你 回来,我一定不会死的。'他伤口又在流血,但他却似完全没有感觉,还是抱得那么紧,她想推开他,可是他从来没有这样子抱过她,从来也没有人这样子抱过她, 她力气竟也似乎忽然消失,咬着嘴,闭上眼睛,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泪流在他肩上渗入了他的血,渗入了他的伤口。她痛哭着,喃喃地说道"不错,我是纤 纤,我回来了,你……你为什么不抱得我更紧些呢……"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愿再活下去,就没有人还能救得了他,世上也绝没有任何一种医药的力量,能比一个 人求生的斗志更有效。
你若明白这道理,也就可以知道小雷已绝不会死的。
雷没有死,这简直已几乎是奇迹,但世上岂非不就时常有奇迹出现的。
只要人类还有信心,还有斗志,还有勇气,就一定会不断有奇迹出现,所以希望永在人间。
热退了后,人就会渐渐清醒。但也只有清醒时才会痛苦,只有曾经痛苦过的人才明白这道理。
小雷张开了眼睛,茫然看着这间屋子,从这个屋角看到那个屋角。
他眼睛里已没有红丝,但却充满了痛苦。纤纤在哪里?谁说纤纤回来了?
门外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丁残艳一只手提着个水瓶,轻盈地走过来、她眼睛在发光,苍白憔悴的脸上,仿佛也有了光彩。
小雷看到了她,失声道"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他声音虽虚弱,但却并不友善,丁残艳的心沉了下去,脸也沉了下去,甚至连脚步都变得沉重起来。
她转过身将水瓶放在靠窗的桌上,才冷冷道"这是我的家。我为什么不能来。"小雷更惊讶,道"这是你的家?那么我怎么会到这里来的?"丁残艳道:"你不记得?"
她的手又在用力捏着她的衣角。指节又已发白。小雷偏著头,思索著,看到了肩上的血迹血,血雨。
山壁间的狭道,独行的老人,旋转着的油纸伞毒蛇般的长索,砍在血肉上的巨斧,穿入骨髓的长剑。…也就在这一瞬间,全都在他眼前出现。
了残艳霍然转身,盯着他的眼睛,道"你已记起来了?"小雷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宁愿还是永远不记得的好。"丁残艳目中忽然露出一种幽怨之色,道"该记的事总是忘不了的。"小雷忽又问道:"龙四呢?"
丁残艳道:"哪个龙四?"
小雷道"龙刚龙四爷。丁残艳道:"我不认得他。"小雷道:"你也没有看见他?"
丁残艳道"我不认得他。"
小雷皱起了眉,道"我晕过去的时候,他就在我面前。'丁残绝道"但我看见你的时候却只有你一个人。"小雷道"你在什么地方看到我的?"
丁残艳道"在一堆死尸里,有人正在准备收你们的尸。小雷道:"谁?不是龙四?"丁残艳道"不是。"
小雷皱眉道:"奇怪,他怎么会走呢?"
了残艳冷笑一声,道:"他为什么还不走,死人既不能帮他打架,也不能为他拼命了,对他还有什么用。"小雷不说话了。丁残艳看着他,仿佛想看他失望恼怒的表情。
但小雷脸上却连一点表情也没有,淡淡道:"他既不欠我的,我也不欠他的,他本该走的。"丁残艳冷冷道"看来你朋友并不多。'小雷道:"的确不多。"小雷淡淡道"这也许只因为想死也不容易。"
丁残艳目光闪动忽又问道:"我欠不欠你的。"小雷道"不欠。"丁残艳道:"你欠不欠我的"小雷道:"欠,欠了两次。"丁残艳道"你准备怎么样还我?"
小雷道:"你说。"
丁残艳悠然道"我早已说过,像你这种人的命,连你自已都不看重,我拿走也没有用。"小雷道"你的确说过,所以你现在根本就不必再说一次。"她慢慢地转过 身,将瓶里的水倒入一个小小的木盆里。小雷没有去看,从她走进来到现在,他好像只看了她眼,现在他眼睛正在看着门。因为他忽然发现,有个梳着辫子的小女 孩,正像只受惊的鸽子般;躲在门外,偷偷地看着他,脸上带着种很奇怪的表情。她发观小雷在看她,忽然向小雷挤了挤眼睛。小雷也向她挤了挤眼睛,他已感觉到 这小女孩不但长得很可爱,而且对他很友善。真正对他友善的人并不多。这小女孩正掩着嘴,偷偷地看他,小雷招招手,要她进来。小女孩偷偷指了指丁残艳的背扮 了个鬼脸。丁残艳突然道:"丁丁你鬼鬼祟祟的躲在外面干什么?"丁丁吃了一惊,脸已吓白了,吃吃道"我……我没有呀。木盆里的药虽然是黑色的,仿佛烂泥, 但气味却很芬芳,丁丁捧着木盆,一双手也抖个不停,小雷道"你怕什么?"小雷忽然道,"请坐。"
丁丁一惊,吓得两条腿都软了下去。
小雷忍不住笑了笑,道:"你怕什么?"
丁丁忽然冲了过来,掩住了他的嘴,伏在他的枕上耳语道,"小声点说话,否则我们两个人全都没命了。"小雷道"有这么严重?"
丁丁道嗯。"
小雷道:"什么事这么严重?"
丁丁道"你能不能站得起来,能不能走得动?'小雷道"说不定。"丁丁道"你若能站得起来,就赶快走吧。"
小雷道:"今天晚上就走。"丁丁道"现在就走。"小雷道:"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丁丁道"因为今天晚上你若不走,以后恐伯就永远走不掉小雷。道"为什么?"了丁道"你知不知道她今天给你换的是什么样的药?"小雷道"不知道,闻起来味道好像还不错。"
丁丁道"毒药不是甜的,就是香的,否则别人怎么肯用。"这小女孩懂的事好像倒不少。
小雷道"那是毒药?"
丁丁道:"那种药叫锄头草,你身上只要破了一点,敷上这种药,不出五天就会烂成一个大洞,就好橡用锄头挖的一样。"小雷忽然觉得手胸都有点发冷,苦笑道" 难怪我现在已经觉得有点不对了。"丁丁道:"你上午问我怕什么,我怕的就是这种草,却又不敢说出来。"小雷道,"可是她既然救了我,治好了我的伤,为什么 又要来害我?"丁丁道"因为她知道你的伤一好,立刻就会走的。"她咬着嘴唇,声音更低,道"你的伤若又开始发栏,她才能照顾你,你若又晕了过去,她才能留 在你身边。她虽然不希望你死,可是也不希望你的伤好起来。"小雷出神地看着对面的墙,眼睛里的表情似乎也很奇怪。丁丁突然道"她这么样做。当然是因为她喜 欢你,但你却非走不可,否则你迟早总会像泥巴样烂死在这张床上的。"小雷沉默着忽然道"你不该告诉我的。"丁丁道"为什么?"小雷道:"因为我不能走"丁 丁吃惊道"为什么?"小雷道:"我若走了,她怎么会放过你?"
丁丁道:"你……。你自己都快死了,还在为我想?"小雷道:"你还是个孩子,我总不能让你为我受苦。"丁丁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带我走?"
小雷道"带你走?"
丁丁道"我也不能再留在这里--她已经疯了,我若再跟着她,我也会疯的。"丁丁道"我不怕……说不定我还可以赚钱养活你。"小雷道:"我还是不能带你走。"
丁丁道:"为什么?"她声音已像是快哭出来了。
小雷叹了口气,道:"因为我自已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去。丁丁眼珠子一转道:"你可以去找龙四。"小雷眼中掠过一重埃匾×艘⊥罚"我找不着他。"丁丁道"他就住在京城里的铁狮子胡同。"
小雷道"你怎么知道?'丁丁道"他自己说的。"
小雷道"你见过他?"
丁丁道"我见过他,小姐也见过他,她上午跟你说的话,全是谎话。她叹了口气,接着道"我看得出龙四爷对你,简直比对亲兄弟还好,若不是小姐答应他,一定可以治好你的伤,他绝不会答应让人带你走的。"小雷苍白的脸,已开始有了变化。
丁丁道"临走的时候,他不但再三关照,要你的病一好就去找他而且还将他自己骑的那匹宝马,叫小姐转送给你。"小雷只觉得胸口一阵热血上涌,一把抓住丁丁的 手,道"是不是那匹乌骓马。"丁丁点点头,道:我也看得出他有点舍不得,但却还是送给了你,他说你比他更需要那匹马,因为你还要去找人。"小雷怔住,冷漠 的眼睛里,又有热泪盈眶,过了很久,才问道"马呢?"丁丁叹了口气,道:"已经被小姐毒死了。"小雷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眼睛里发出了可怕的光,身子也在 发抖……。丁丁叹道:"有时连我都不懂小姐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好像不喜欢你有别的朋友,好像觉得你应该是她一个人的。,小雷紧握着她的手,忽然道"好。 我们走。丁丁的眼睛亮了,跳起来,道:"我知道后面有条小路穿过去就是小河口,到了那里,就可以雇得到大车了。"她又皱起了眉,看着小雷,道:可是。你真 的走得动吗?"小雷道"走不动我会爬。"
他眼睛里的光看来更可怕,慢慢地接着道:"就算爬我也一定会爬到小河口的,你信不信?"丁丁看着他,眼睛里充满了爱慕和钦佩,柔声道:"我相信,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她这句话刚说完,就已听到丁残艳的声音,冷冷道:"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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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9 14:47:41 | 只看该作者
第六章 烟雨迷蒙

纤纤垂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鞋子。鞍子露出裙边外水红色的宫缎,鞋尖上镶着粒拇指般大的明珠。裙子是织金的,在灯下闪动着柔和而美丽的金光,与珠光辉映这正是世上最能令少女们膛目动心的光芒。
几个穿着织锦短褂,百稻湘播的少女,低着头,垂着手,肃立在她身旁,用眼角偷偷膘着她,目光中又是羡慕,又是妒忌。
她很了解她们的心情,因为她们也还年轻,因为她自已以前的身份,也跟她们完全一样。
但忽然间,一切事全都改变了,檐下的燕雀已飞上云端变成了凤凰。
这变化简直就好像在做梦一样,她甚至还未清醒,已变得高高在上了。
仿佛就为了证明这不是梦,她慢慢的伸出手,去端桌上的她手刚伸出,已有人替她将茶捧了上来。岂止是杯茶,她知道自己无论要什么,只要开口,就立刻会有人送来,这不是梦,绝不是。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她却宁愿这是一场梦,宁愿重回到梦还没有开始的时候…"暮春三月,江南的春雨总是迷人的,春雨是那么轻柔,就像是烟雾一样。绿油油的草 地,在春雨中看来,柔软得又像是情人的头发。她一只手挽着满头长发,只手提着鞋子'赤着脚,在绿草上跑着。雨丝已打湿了她的头发,春草刺得她脚底又疼又 痒,她都不在乎。因为她就要去会见她的情人了,只要能见到他,倒在他怀里,她什么都不在乎。那才是梦,比梦更美丽的梦。只要想到那种甜蜜的温馨,她的人就 似已醉了。只要想起那个人想起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她的心就好像被针在刺着"总有一天,我会要你后悔的。"对面个慈祥而端庄的中年妇人,正在看着她,等着 她回答"姑娘已拿定了主意么?"没有回答。纤纤的手揉着一团茉莉花,已揉碎了,忽然抬起头来嫣然一笑,道"你为什么不请他自已来跟我说?无论什么话,我都 希望他能自己告诉我。"欧急一身青衣,头戴竹笠,打马飞驰,总算已追上前面那辆黑漆马车。龙四的乌骓马,已被人用根长绳系在车辕后。这匹曾纵横江湖的名 驹,竞似很了解主人的苦心,竞不惜委屈,跟在一匹拉车的驽马后面走,忍受着车轮扬起的坐土,欧急不禁长长叹息。他了解,但为了小雷这样的人,无论做什么 事都是值得的。"盯着那辆马车,查出她们的落脚处。""你还不放心。""我也知道丁姑娘若有伤害小雷的意思,早巳可下手,可是我……""可是你为什么要让 她将小雷带走?""我只有这么样做只要能治好小雷,她就算将我的头带走,我都答应。"欧急咬着牙,勉强控制着自已,生怕眼中的热泪流下。赶车的壮汉已下 了马车,正在喝茶,车厢里却没有人出来。欧急也远远停下。现在虽然也没有人认得出他,但他还是不能不分外小心。"你一定要分外小心,那位丁始娘绝对不是 个平凡的人,我走江湖走了几十年,非但看不出她的身份来历,连她的武功家数都看不出来。""我明白。""她来救小雷,绝不是为了她自已高兴,她一定有某种 很特别的目的,我们若查不出她的身份和来意,我怎么能放心?""我明白。"龙四的意思,他当然明白,可是他也想不出这了姑娘来救小雷。会有什么特别的目 的。赶车的壮汉口气喝了三大碗茶,又在茶亭摊子上乱七八糟买了一大包吃的,找了块树荫-坐,翘起了二郎腿,享受起来。欧急越来越觉不对了,像丁残艳那样 的脾气,怎么会坐在车厢里等她的车夫在外面大吃大喝?何况车子上还有个重伤垂危的人。但车子的确是那辆车子。后面那匹乌骓马,他更不会认错。欧急又沉住 气,等了半天,只见那壮汉吃完了,又喝了两大碗茶,斜倚在树下,帽子盖住了脸,居然睡着了。这实在更不像话,欧急本来就是烈火般的脾气,哪里还沉得住气 打马急驰过去经过那辆大车扭头一看,车窗开着,车厢里竟是空的,人呢?欧急真急了,跃下马,一个箭步窜过去,一把揪使了那壮汉的衣襟,将他整个人都提了 起来。壮汉本来还想还手,但身子被人家掀起,竟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他就算再蛮,也知道这庄稼打扮的小个子,不是什么好来历。欧急瞪着他,厉声道"人 呢?"壮汉道:"什么…"什么人?"欧急道"车上的人。"
壮汉道"你说的是那两位姑娘"欧急道:"还有个病人。"壮汉道:"他们把车子换给了我,就赶着我的车子走了。欧急变色道"你说什么?"壮汉道,赶的是 辆破车,谁知那位姑娘却偏偏要跟我换,还饶上车子后面那么样一匹好马。"欧急的手紧,怒道:"放你的屁,天下哪有这种好事?"壮汉的脚已悬空,咧着嘴 道:"我也想不通是怎么回事?但却真有这么样一回事,我若说了半句假话,叫我天诛地灭,不得好死。"这人四四方方的脸,满脑老实像,的确不像是个会说谎 的,欧急也是老江湖,看人也不大会看错的,跺了跺脚,又问道:"你们在哪里换的车?"壮汉道"就在前面的路口。"
欧急道"是不是那条三岔路口?"
壮汉道:"就是那路口。"
欧急道"你看见她们从那条路去了?"
壮汉道"我捡了这么大的便宜,生怕她们又改变主意,走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去留意别人。"这倒是实话,无论谁捡了这个便宜,都一定会赶快溜之大吉的。
欧急道:"你那辆车是什么样子的?"
壮汉道"是辆破车,车上接着蓝布帘子,上面还有我的字欧急道"什么字号?"壮汉道:"朋友们都叫我大公鸡,我就在上面画了个大公鸡。"欧急道:好,我再让你占个便宜,也跟你换匹马。"他再也不说别的,解下了车后的乌骓马,一声呼哨已飞驰而去。
壮汉征了半晌,拾起了他那匹马的缰绳,喃喃道"这下子我可吃亏了,吃了大亏。"这也是实话,欧急骑来的这匹马虽然也不错,比起那匹乌骓马总差得远了。
但也不知为了什么,这个吃了大亏的人,嘴角反而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欧急始终没有找到那辆破车,他奔回三岔路口时,座下的乌骓马忽然失了前蹄,将他整个人从前面抛了出去,若不是他骑术精绝,这下子腿就要摔断。
他正在奇怪,这匹久经战阵的名驹怎么会突失前蹄?
等他站起来回身去看时乌骓马竟己倒在地上,嘴角不停地在吐白沫。
欧急手足冰冷,还没有赶过来,只听乌骓马一声悲嘶,四条腿一阵痉挛,嘴里吐出的白沫己变成黑紫色,然后就渐渐僵硬。
这匹纵横江湖多年的宝马,此刻竞像是条野狗般被人毒死在道旁。
那一声悲嘶,仿佛想告诉欧急什么秘密,只可惜它毕竟是匹马,毕竟说不出人的诡谲好诈,它一双眼睛里竟似也有泪流,欧急肝胆惧裂,只根不得立刻找到那貌如春花、毒如蛇蝎的女人。
可是他始终没有找到。就连刚才那老老实实的壮汉。都似己忽然从世上消失了。
龙四还没有睡着,眼睛里满是红丝,一听见欧急的脚步声,就从床上跃起,道:"你已找到了她们的落脚处?"欧急垂下头,道:"没有。"
龙四跺脚,道:"怎么会没有。"欧急去,要我回来转告你,她一定会治好小雷的伤。但我们却不好再去找她,否则……否则她就不管这件事了。"他每说一个 宇,心里都好像被针在刺着,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龙四面前说谎,他不能不这么样说。龙四已老了,而且太疲倦,已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
他若知道这件事的真相,只怕立刻就要口吐鲜血,一病不说谎有时也是蓄意的,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说谎的人心里的感觉一定也远比被骗的人痛苦得多。
龙四终于长长叹了口气,道"她说她一定会治好小雷的伤?"欧急点点头,不敢接触龙四的目光。
龙四黯然道"不知道她会不会好好照顾我那……那匹马。"欧急道"她一定会的。"
若不是他勉强控制着自己,只伯早已失声痛哭起来。
只有他知道,马已死了,人只怕也没有希望。
那恶毒的女人对一匹马都能下得了那种毒手,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么样做呢?她若要杀小雷刚才在这屋子里她已有机会下手,何况小雷本已伤重垂危,根本已用不着她动手。
欧急紧握双拳,他实在不懂女人的心事,又有谁能懂呢?
山谷。泉水下带般从山上流下来,山青水秀。
山麓下繁花如锦,围绕着三五间红墙绿瓦小屋。一个垂着条辫子的小姑娘,正汲了瓶泉水从百花间穿过去。
小屋里已有人在呼唤"丁丁,丁丁水呢?"
"水来了。"丁丁轻快地奔了过去,乌黑的辩子飞扬辫梢结着个大红蝴蝶。
小雷已洗过了脸。
丁丁用棉布蘸着泉水。轻轻地摄去他脸上所有的泥污和血迹,看着他满意地叹了口气,道:"这个人果然很好看。"丁残艳面上的轻纱已卸下,看来也有些憔悴,冷 冷道:"等他死了,就不会好看了。"丁丁眨着大眼睛,邀"你看……他会不会死?"丁残艳不说话。但眼睛里却也不禁露出一丝忧虑,这也许是她今生第一次为别 人的生命忧虑。丁丁轻轻叹了口气,道:"我真希望他不要死。他和小姐真是天生的一对。"丁残艳咬着嘴唇,看着小雷,似已痴了,也不知是愁?是喜?
小雷在床上不安地转侧着,好像又有双看不见的魔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微弱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嘴里又在低低的呼唤"纤纤……纤纤……你在哪里?……"丁残艳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
丁丁却皱起了眉,道"这个纤纤是谁?他为什么一直在叫她的名字?""纤纤……纤纤……"小雷的呼吸声越来越低。嘴角却似露出了笑容,似已在梦中看到了他的纤纤。
丁残艳忽然冲了过去,一掌掴砸他苍白的脸上,嘎声道"纤纤早已忘了你,你若敢再叫她声我……。我……。我就杀了你。"小雷苍白的脸上已被擅出五根指印,但却还是全无感觉。
丁丁却已吓呆了,失声道"他已经快死了,小姐,你。…。你为什么还要打他?"丁残艳咬着牙道:"我高兴我爱打谁就打谁,他若敢再叫那母狗的名字,叫一声我就割下他块肉。"无论谁看到她这时的神情都知道她既然说得出,就做得到。
只可惜小雷看不见,"纤纤'"纤纤……"他又在呼唤。
丁丁的脸已吓得苍白,丁残艳身子颤抖着,突然一探手,从腰带里抽出柄新月般的弯刀。
丁丁骇极大呼:"小姐,你千万不能真的…"真的割他的肉,我求求你--。"丁残艳紧握着刀柄,根本不睬她,突然一刀刺下,刺在小雷肩上,小雷身子在床上一跳,张张眼看了看她,又晕了过去。
丁残艳慢慢地拔出刀,看着刀上的血,目中也流下泪来"你为什么一直要叫她名字,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名字。"她的心里也像是在被刀刮着,突又反手一刀,刺在 自己肩上。丁丁全身抖个不停,眼泪出一连串流下,流着泪道"我明白了,龙四送给他那匹马,为的就是要他骑着去找纤纤,所以你连那匹马都杀了……你根本就不 想要他活着。"丁残艳跳起来,大声道"这不关你的事,你出去。"丁丁凄然道"好,我出去,可是小姐你……你为什么要折磨别人?又折磨自己"丁残艳嘶声道" 只为我高兴,我高兴"……我高兴……。丁丁垂下头,流着泪慢慢地走出去,还没有走到门外,已可听到她的哭声。丁残艳没有听见,眼睛又盯着手里的,刀上有他 的血,也有她的血。他的血已流进她的伤口里。她抬起手,揉着自己的伤口,渐渐用力。她全身都疼得在发抖,在流着冷汗。可是她的眼睛却渐渐亮了起来,亮得就 好像有火在里面燃烧着。…'这究竟是恨?还是爱?只怕连她自己都分不清楚;又有谁能分得清楚?
暮色渐渐笼罩大地,丁残艳坐在床头,看着小雷,目光渐渐朦胧,头渐渐垂下。
这些天来,她又何尝歇下来过?
她不停地追踪,寻找,查访,忍受着断腕上的痛苦,忍受着寂寞和疲倦这些又是为了谁?她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捏断她手的男人,一个她仇人的儿子爱得如此深,恨得又如此深。
无论如何,他现在总算在她身旁了。他就算要死,也绝不会死在别人怀抱里。
丁残艳垂下头,一阵甜蜜的睡意,轻轻地合起了她的眼脸……
"纤纤,纤纤……。"小雷突然又在挣扎,又在呼唤。
丁残艳突然惊醒,跳起来,身子不停地颤抖。
小雷苍白的脸又己变成赤红,身上又发起了高烧,神智似已完全狂乱,正瞪着血红的眼睹看着始在他床头的一个人,忽然大叫"纤纤,你回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丁残艳咬着牙,一掌掴了过去,谁知小雷却拉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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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光生仰面长叹,道"龙五,好一个龙五,好一个龙五……早知有这样的龙五,又何苦来找龙四……,他声音越说越低忽又跺了跺脚,道"好,走,走远些也好,江南有这么样一个龙五,哪里还有我们走的路。"地上的血还未干透,血战却已结束。
小雷看着赵先生他们远去,脚下突然一个踉跄,似再也支持不住。他毕竟是个人,毕竟不是铁打的。
龙四抛下了长赶过来扶住他,满眶热泪,满心感激,颤声道"你"…"他喉头似也被塞住。
小雷脸上已苍白无血色,满头冷汗比雨点更大,忽然道:"我欠你的,己还了多少?'龙四道"你……你从没有欠过我。'小雷咬着牙,道"欠。"
龙四看着他痛苦之色,只有长叹道"就算欠,现在也已还清小雷道"还清了就好。"龙四道"我们还是不是朋友?"
小雷道:"不是。"
龙四面上也露出痛苦之色,道"我……。"
小雷忽又打断了他的话,道"莫忘了你是龙四,我是龙五。"龙四看着他,热泪终于夺眶而出,忽然仰天大笑,道"对,我们不是朋友,是兄弟,好兄弟"好兄弟 -"小雷充满痛苦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喃喃道"我从来没有兄弟,现在有了……"他的人忽然倒下,倒在龙四肩上。欧急看着他们,镖师和趟子手也在看着他 们,每个人眼睛里都是潮湿的,也不知是雨水,还是热泪,地上的血已淡了,脸上的泪印未干。他们的友情,是从血泪中得来的,你是否也见过这样的朋友?这样的 朋友,世上又有几个,三剑已拔出,已拔出了三天。小雷却仍在昏迷中。他的泪已流尽,血也已流尽。
他已做了他应该做的事,还了他应该还的债。他是不是已不想再活下去?
三天,整整三天,他的灵魂和肉体都像是在被火焰熬着,不停地在昏迷中狂吼,呓语;不停地在呼唤着两个人的名字纤纤,我对不起你。无论你怎么样对我,我都心甘情愿。""龙四,我也欠你的,也永远还不清。"
这些话,他一直在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地说着,也不知说了多少遍龙四也不知听了多少遍。
他一直守候在床前,每听一次,他热泪总是忍不住要夺眶而出。他脸上的皱纹更深、更多。眼睛已渐渐陷了下去,银丝般的白发也已稀落。三天整整三天,他没合过眼睛"欧急静静地坐在床边,他来劝龙四回屋歇歇,已不知劝过多少次。
现在他已不再劝了,因为他已明白,世上是绝没有任何力量能将龙四从这张床旁边拉走的。
你就算砍断他的腿,将他抬走,他爬也要爬回这里来。
欧急看着他们,心里也不知是感动?是难受?还是欢喜?
看到他终生敬佩的人能交到这么样一个朋友。一个已倒了下去,命若游丝,另一个又能支持到几时,刚安安静静睡了一下子的小雷,忽然又在挣扎翻滚,就像是在跟 一个看不见的恶魔搏斗。苍白的脸己被高热烧得通红满头冷汗如面"……纤纤……纤纤……还有我的孩子,你们在哪里?在哪里?……"他像是要搀扎着跳起来,冲 出去。
龙四咬着牙,接住了他,用尽乎生力气;才能按住他。
小雷突然张开眼睛,眼睛里布满血雨斑的红丝,狂吼道:"放开我,我要去找他们…"龙四咬着牙,道"你先躺下去,我…我替你去把他们找来,一定能找回来。"小雷瞪着他,道"你是谁?"
龙四道:"我是龙四,你是龙五,你难道已忘记了吗?"小雷又瞪了他很久,好像终于认出了他,喃喃道"不错,你是龙四……我是龙五……。我欠你的,还也还不清。"他眼险渐渐合起,似又昏昏迷迷地睡着,龙四仰面长叹,倒突椅子上,又已泪痕满面。
欧急忍不住长长的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你说的不错,他心里的确有很多说不出的苦衷,我只怕…只怕…。"龙四握紧双手道"只怕什么?"欧急道"他自己若 已不愿活下去,就没有人能救得了他"龙四突然大吼,道"他一定会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他不能死…"欧急黯然道"你无论为他做了什么事,他连谢都不谢 就走,但等你有了危险,你逼着他走,他反而不走了-这样的朋友世上的确已不多,的确不能死,只不过……"龙四道"只不过您么样?"欧急道:"只不过他气血已衰,力已枯竭,能够救他的,恐怕只有一个人了。"龙四道"谁?"
欧急道"纤纤。"
龙四把抓起他的手,道:"你……你知道她是谁?你能找得到她?"欧急叹息着摇了摇头。
龙四放开手,脸色更簦鋈坏溃"若是找不到纤纤,难道他就……"声音忽然停顿,紧紧闭上了嘴,但嘴角还是有一丝丝血沁了出来。
欧急骇然道"你……"
龙四探手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床上的小雷,摇了摇头。
就在这时突听人冷冷道:"纤纤也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名医,就算找不到她,也一样有人能治好这姓雷的。"龙四还没有看到说话的人已忍不住脱口问道"谁?"这人道"我。"
这里是个客栈的跨院,房门本来是虚掩着的。
现在门已开了,一个人站在门口,长裙曳地,白衣如雪,脸上还蒙着层轻纱,竟是今风华绝代潇洒出尘的少女。
她究竟是人间的绝色?还是天上的仙女?龙四看着她,慢慢地站了起来。
欧急抢着问道"你是什么人?"
丁残艳淡淡道"一个想来救人的人。"
欧急道"你真能治得好他?"丁残艳道"否则我又何必来"龙四喜动颜色,道:"姑娘若是真能治好他的伤,龙四"。"丁残艳道"你要怎么样?是不是也送我壹 万两银子?"她冷冷接着道"救人一条命,和杀人一条命的代价,在你看来是不是差不多?"龙四脸色变了变,苦笑道"只要姑娘能治好他,龙四纵然倾家荡产,也 在所不惜。"丁残艳道:"真的!"龙四道:"丝毫不假。"
丁残艳淡淡地道"看来你龙四倒真不愧是他的好朋友,只可惜你那区区一点家财,我还未看在眼里。"龙四道"姑娘要什么?要龙四一条命?"
丁残艳冷笑道"你条命又能值得了几文?"
欧急额上青筋又暴起,道"姑娘要的是什么?"龙四道"姑娘请吩咐。"
丁残艳道:"将这姓雷的交给我带走,我怎么治他,你不许过问。"龙四变色道"你。你要将他带到什么地方去?"
丁残艳道:"那也是我的事。"
龙四后退了几步,倒在椅子上,脸色更暗淡了。
丁残艳冷冷地看着他,道:"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跟我都没什么关系,只不过我告诉你,这姓雷的气血将枯,已是命若游丝,你能找得到的名医大夫,绝没有一个人能治得好他。"龙四配吟着,道"姑娘贵姓?"
丁残艳道"丁。"
龙四逼"大名?"
丁残艳冷笑道"反正我不叫纤纤。"
龙四始起头,凝视着她,缓缓道"丁姑娘对我这兄弟的事,好像知道得不少。"丁残艳道"你的事我也知道得不少。"
龙四勉强笑了笑,又问道"姑娘是不是认得他?"丁残艳道:"我也认得你,你叫龙刚。"
龙四跟随中忽然发出逼人的光,沉声道"始娘是不是跟他有些……有些过节?"丁残艳也瞪起眼,道"你难道以为我跟他有仇?所以想将他骗走,好收拾他?"龙四道"我……"
丁残艳冷笑道"我若想收拾他,随时随地都可以动手,用不着将他带走,何况,他的人本就快死了,也用不着我再动手。"龙四回过头,看着又陷入昏迷的小雷,突然咳嗽起来。
丁残艳道"我只问你。你答不答应?若不答应,我立刻就救他。"龙四长长叹了口气,道:"姑娘请便吧。"丁残艳脸色似也变了变,道"你要我走?你宁可看着他 在这里等死"龙四沉着脸,缓缓道:"姑娘与我素昧平生,他却是我的兄弟,我怎么能将他交给一个陌生人?"丁残艳冷笑道:"好,那么你就最好赶快替他准备后 事"她果然再也不说一句话,扭头就走。
龙四紧握着双拳,等她走出了六七步,突然大声道:"姑娘请……"丁残艳道:"我没功夫等你。"她嘴里虽这么说,脚步却已停。龙四道"妨娘一定要将他带走, 才肯救他?"丁残艳也不回头,道"我刚才已说得很清楚。"龙四看着她的背影,忽然向欧急打了个眼色,两人并肩作战三十年,心意已相通,突然同时冲了出 去。欧急五指如鹰爪,闪电般抓向她的左肩。龙四出手如电,急点她后背"神堂"、"天宗"、"魂门"三处大穴。谁知她背后仿拂出生了双眼睛,长袖一拂,凌 空翻身,竞从他们头顶上倒掠了过去,轻飘飘地落在小雷床头。
龙四一着失手,霍然转身,冲进来,丁残艳的手已搭上了小雷咽喉上的"天突"穴,冷冷道:"我现在若要收拾他,是不是很容易?"龙四看着她的这只纤纤玉手,脸上已无人色。哪里还能说得出话来。
丁残艳冷笑道:"就凭你们两个人,若想将我制住,逼着我来治他,只怕是在做梦。"她说完,向门口掠去。
龙四脸上阵育一阵白,突然大声道:姑娘请等一等。"这次丁残艳却连睬都不睬他。
龙四也转身冲出了门,道:"始娘请回来,我让姑娘将他带走就是。"丁残艳这才回过身,冷冷一笑,道"你早就该答应的。"客栈门外,停着辆很华贵的马车。一个梳着条长辨的小姑娘为他打开了车门。
龙四亲手将小雷抱入车厢,只觉得小雷火烫的身子突然已变得冰冷。
他轻轻地放下这冰冷的身子,却还紧握着一双冰冷的手,久久不能放开。
丁残艳道"你还是不放心我带他走?"
龙四长长叹息,终于放下手,转过身。道"姑娘……丁姑娘…。"丁残艳道"有什么话快说。'龙四惨然道"我这兄弟就…。就全交托给始娘你了。"丁残艳看着他 脸上的凄惨之色,藏在超纱里的一双眼睛,似乎也已有些潮湿,咬着瞒唇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他的,只要他的伤一好,你们还可相见。"龙四道"多谢姑 娘……"
他声音都已哽咽,长长吐了口气,才接着道"寒舍在京城里铁狮子胡同,但望姑娘能转告我这兄弟,叫他--。'丁残艳道"我会叫他去找你。"龙四通"我还有样东西,也想请姑娘等他伤势痊愈后,转交给他。"丁残艳道"什么东西?"
龙四一挥手,就有人牵着匹黑里发光、神骏非见的骏马牵过来,丁残艳也忍不住脱口赞道"好马。龙四勉强笑了笑,道:"只有我兄弟这样的英维,才能配得上这样 的好马。"丁残艳声音也柔和了起来,道"你送他这匹马,是不是叫他好骑着快去找你?"龙四道:"他比我更需要这匹马因为他还要去找……"他语声突然停顿, 因为他己隐约感觉到,这位丁姑娘仿佛很不喜欢听到别人说起"纤纤"这名字。
丁残艳的声音果然又冷淡了下来,冷冷道"我替他治伤是为了我自己高兴,只要他的伤一好,随便去找谁都没关系。"龙四慢慢地点了点头,躬身长揖,道"那 么……。我这兄弟,就全交给姑娘你了。"他将这句话又说了一遍,每个字都说得好像有千斤般重。然后他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
乌骓马突然引颈长嘶,嘶声悲凉,似也已知道自己要离别主人。
龙四没有回头,没有再看,但面上都已有两行泪珠滚滚流下,小雷蜷伏在车厢里,连呼吸都已微弱。
那垂着长辫的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忽然笑了笑,道:"这人本来是不是长得很好看?"丁残艳懒洋洋地斜倚在角落里,痴痴地看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她才点了点头,道"他本来的确好看得很。"小姑娘又皱起了眉尖,道"可是他受的伤可真不轻,我从来也没有看见过身上受了这么多伤的人。"丁残艳 冷冷道"那是因为他总是喜欢因别人拼命。"小姑娘眨着眼,道"为什么?拼命又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他为什么喜欢拼命?"丁残艳轻轻叹了口气,通"鬼才知道他 是为了什么7'小姑娘眼殊子转动,忽又问道"小姐你真有把握能治好他的伤?"丁残艳道"没有。"
小姑娘又张大了眼睛,道:"他的伤是不是有希望能治得好呢?"丁残艳道"没有。"
小姑娘脸色已发白,忍不住问道:"既然治不好,小姐为什么要带他回去"丁残艳面上的轻纱阵阵拂动,过了很久很久,才平静下来。
又过了很久很久,她才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说道:"因为我要看着他死。小姑娘骇然道"看着他死?丁残艳一只手紧握着自已的衣襟,指节已发白,却还是在颤抖。
她说话的声音也在颤动:"因为我不能让他死在别人怀里,他要死,也得死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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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9 14:46:28 | 只看该作者
第五章 血与泪

纤纤垂着头,仿佛不敢去看对面坐着的小侯爷,却轻轻回答了他问的话:"我姓谢。"一个青衫白发的老人,独行在山道间,嘴角带着丝神秘而诡谲的微笑。
天上乌云密布突然一声霹雳,闪电自云层击下,亮得就像是金龙样健马惊嘶,人立而起,镖车的队伍立刻续瘫停顿。
龙四须发都已湿透,雨珠一滴滴落下,又溶入雨丝中。他的人似已被钉在马鞍上,动也不动,一双眼睛动也不动地盯着前面走过来的这青衫老人。
老人却似根本没有看见道上有这一行人马,只是抬起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奇怪,谁说有飞龙在天的?我怎么看不见?难道那只不过是条死龙而已,"欧急大 喝"这条龙还没有死'喝声中,他手里的乌捎鞭已向老人抽过去,果然就像是条毒龙。两人相隔还在两丈开外,乌捎鞭却有四丈,鞭梢恰巧能卷住老人的脖子。老人 居然还在慢慢地往前走,眼见乌梢鞭眷过来,手里的油纸伞忽然收起,往下搭,已搭依了横卷过来的长鞭。刹那间,鞭捎已在伞上绕了三转。老人的伞突又撑起,只 听"崩"的一声,柔软的鞭梢已断成七八截。欧急脸色变了,龙四也不禁动容。
老人眯着眼睛笑,望着地上的断鞭,喃喃道:"这条龙现在总该死了吧。"欧急厉声喝道"你再看这个。"
他身子一长,脚用蹬,人离鞍,斜斜窜一丈,凌空翻身,一个辰州死人提,数十点寒星分别由背、肋、袖、手、足五处暴射而出,这中原四大镊局的第一号镖师,人虽暴躁,武功却极深厚,而且居然还是暗器高手。
无论谁要在一刹那间发出数十件暗器来,都绝不是件容易的事。
老人正眯着眼睛在看,从头到脚连动都没有动,但手里的油纸伞却突然风车般旋转起来,突然问已化成一道光圈。只听"叮、叮、叮"一连串急晌,数十点寒屋已在一瞬问被震飞。
欧急发射暗器的手法有很多种,有的旋转,有的急飞,有的快,有的慢,有的后发先至,有的在空中相击。
老人击落暗器的方法却只有一种,显然也正是最有效的一种。
无论是用什么力虽射来的暗器,只要一触及他的油纸伞,就立刻被震得飞了回去。
原路飞了回去,反打欧急当然也不会真的打着欧急。欧急已掠回马鞍,瞪着他,蹬着他手里的这炳伞,无论谁现在都已看出,这当然不是油纸伞。
龙四沉着脸,忽然通"原来阁下竟是'阎罗伞'赵飞柳赵大先生。"老人又眯着眼睛笑了,道"究竟还是龙四爷有些眼力。"龙四冷笑了一声,道"赵大先生居然也 入了血雨门。倒是件想不到的事。"阎罗伞道:"只怕你想不到的事还多着哩。'他忽然回手向道旁的山壁一指,道:"你再看看他是谁?"壁立如剑,寸草不生, 哪有什么人?可是他的话刚说完,突听"挡"的一声。火星四溅。
一样东西突然斜斜飞来,插入了坚如钢铁的山石,赫然竟是柄宣花大斧。
接着,对面的山崖上,又飞来条长索,在斧头上一卷,拉得笔直,封住了这条路。
黝黑的长索在雨中闪着光,竞看不出是用什么绞成的。
四个人慢慢地从长索上走了过来,就好像走在平地上一样。
第一人豹眼虬髯,敞开了衣搽,露出黑茸茸的胸膛,仿佛有意向人夸耀他身上野兽般的胸毛,夸耀他的男性气概。
第二人长身玉立,白面无须腰恳柄长刨,走路一扭扭,竞带着三分娘娘腔。看来已有四十五岁,无论胡子刮得多干净。也掩不住自己的年纪。
第三人是个瘦长的黄面大汉,背上斜插着柄鬼头刀。
第四人又瘦又长,却像是个活鬼。
这四人施施然从对面山崖上走下来,像貌虽不惊人,气派却都不小。
欧急冷笑道"原来五殿阎罗已全都入了血雨门,倒真是可贺可喜。赵大先生眯着眼睛笑道:"看到阎罗伞,你就该知道阎罗斧、阎罗剑、阎罗刀、阎罗索,巳全都到了这里。"欧急道"这里也不是竟碛饷炊嘌致蘩锤墒裁?"赵大先生道,"来要你们的镖车和镖旗。"
欧急道:"不多不多,却不知你们还要什么?"赵大先生道:"只要将镖车和镖旗留下,每个人再留下一只手,一条腿,你们和血雨门这笔账就算清了。"欧急道"否则呢?"
赵大先生沉下了脸,道:"否则你们这三十六个人的头颅,只怕就全都得留下来。"欧急忽然纵声狂笑,道:"好,我们的头颅全都在脖子上,你就来拿吧。"赵大先生冷冷道:"那倒也不太困难。"
龙四一直纹丝不动。稳坐雕鞍,突然一伸手,厉声道"。"龙四长,头红缨如血。"夺",长又钉在地上,龙四厉声道"龙某久已想领教领教五殿阎罗的绝 技,是哪一位先过来"赵大先生道"五位。"他又眯着眼睛一笑,道:"这不是较技比武,这是拦路打劫,倒用不着讲公平"最后一个字出口,长索上的阎罗剑突然 轻飘飘飞起,只一闪,已掠入镖车队伍里。
剑光一闪,一声惊呼,血光飞溅,已有个趟子手倒了下去。这人走起路来虽有些扭扭捏捏,但出手却是又狠,又准,又辣,黄面大汉身子腾空,一刀砍向欧急。阎 罗索弯腰一提长索,插在山壁上的宣花大斧就已飞起。阎罗斧纵身接住,反手一斧头,砍在欧急的马头上。欧急刚避开一刀,座骑已惨嘶倒地。阎罗索的长索却 已向当头一辆镖车上斜插着的镖旗卷了过去,那边赵大先生已接着了龙四爷的长。长虽如游龙,怎奈赵大先生的身形又轻又滑,专找空门,一时间龙四的法竟 施展不开,何况他不但要照顾自己人,还要照顾他座下的爱驹。这时阎罗斧也已种入镇车队伍中,一剑-斧,刚一柔。惨呼声中,又有五个人倒下。长索卷向镖旗, 一个镖师立刻迎上去,以身护旗,谁知长索一勾已卷住了他的咽喉。只听"格"的一响,他头颅已软软的歪到一边,人也软软的倒下"五殿阎罗"同出同进,身经百 战联手攻击时本就配合得很好,何况这一战,时候、地方,都是他们自己选的,每一个步骤也许都已经过很周密的计划,所以一出手就已占了优势。这一战对龙四说 来,实在不好打。小雷坐在马鞍上,看着。血战虽已开始,但也不知为了什么,竞没有一件兵刃往他身上招呼过来。这也许只因为他看来太落拓,太潦倒。所以别人 认为他根本就不值得下手。他也只是坐着,看着,座下的马惊嘶跳跃,他却纹丝不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他身上的神经若不是铁铸的,就是已完全麻木。 可是他既然不动,为什么要来呢?
他是不是在等机会,阎罗剑剑光如匹练,纵横来去,忽然后退了三步,反手一剑刺向他肋下。
达些人华竟还是不肯放过他-三十六条命,全都得留下。
小雷皱了皱眉,还没有闪避,突见红缨阎,一柄长斜斜刺来,架住了长剑。
龙四大喝道"他不是我们镖局的人,你们不能伤他……"声音突然停顿,左腿血流如注。他虽然为小雷架开了剑,自己的腿却已被阎罗伞锋利的边沿别了条七寸长的血口,若不是他座下的乌骓马久经战阵,这条腿只怕就要废了。
小雷紧咬着牙,目中似已有热泪盈眶。
这时阎罗斧已陷入重围,阎罗剑长袍一展,立刻冲了过去,摊开了一条血路。
阎罗索手中的长索,却已终于卷住了镖旗,随手一抖,镖旗冲天飞起随着长索飞回。
这杆镖旗若是落人他手里,镖局的招牌就算已砸了一半。
赶来护旗的镖师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整个人向镖旗扑了过去。
谁知长索凌空又是一抖,已毒蛇般卷住了他的咽喉。阎罗索左手一换,已将镖旗接住,右手袖紧,长索勒入了这镖客的咽喉,他身子立刻重重地从半空中掉下来,舌头一寸寸伸出,看来说不出的怪异可怖。
阎罗索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右手还在不停地将长索抽紧,眼睛盯在左手的镖旗上,嘴角已不禁露出得意的微笑。
欧急的眼睛也红了,狂吼着扑过来,怎奈面前的一柄鬼头刀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瞬间又砍下了七八刀。
就在这时,刀光剑影中突然有一条人影急箭般窜出,一伸手就已扣佐了阎罗索的脉门。
阎罗索一只手拿住镖旗,一只手独紧了长索,正是志得意满,满心欢喜,哪里想得到凭空又会多出个这样的高手来。
他甚至连这人的样子都没有看见,脉门已被扣住,大惊之下,左手回刺,以镖旗的旗杆作短矛,直刺这人的胸膛。
只可惜这时他右半边身子发麻,左手的举动已不及平时灵便,-着刺出左手的腕子也被扣住身子,突然被人高举在半空中。
小雷终于等到了他的机会,他一出手,就已将阎罗索制住双手高举大蝎道:"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赵大先生回头看了眼,脸色立刻变了,凌空侧翻退出,两一刀、一刻、斧也全都住手,退出两丈,三个人脸上全都充满了惊讶怀疑之色。
谁也想不到这么样子落拓潦倒的少年,竟有这样的武功。
赵大先生沉着脸,厉声道"放下他,我们就放你走。"小雷淡淡道:"我若要走,早就走了。"
赵大先生道:"你放不放"小雷道"你若是我,你放不放?"赵大先生道:"你想怎么样?你若放下他,我们就走,你看如何?"小雷道:"好,好字出口,他的人已向赵大先生冲了过去。
赵大先生看着他手里高举着阎罗索,正不知是该迎上去,还是该退下。
谁知小雷身子突然一转,竞将阎罗索当做武器,重重地向那黄面大汉抡了过去。
黄面大汉一惊,不由自主抬刀招架,却忘了对方的武器是自己的兄弟。
只听一声惨呼,阎罗索的右肩已被一刀削去了半边鲜血雨水般洒出,溅在黄面大汉脸上。
黄面大汉狂吼一声,手里的刀也不要了,张臂接住了阎罗索的身子,嘎声道,"你…"阎罗索眼珠子已凸了出来,瞪着他,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黄面大汉第一个宇说出,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惨呼发出时,小雷已将阎罗索脱手掷出,他自已的人却向阎罗斧扑了过去。
这时黄面大汉的刀头刚飞出他兄弟的血雨,阎罗斧似已吓等他发现有人扑过来,探斧砍下时,小雷已欺身而入,左肘一个肘拳打在他肋下,右手拧住了他的左碗。
阎罗剑变色轻叱:"放手"剑光一闪,刺入了小雷的肩头,自后面刺人前面穿出,小雷却还没放手,一声,阎罗斧左臂已断,整个身子也已被他抡起。阎罗剑脸如死灰,想拨剑再刺。
谁知小雷竟以自已的血肉接住了剑锋,他身子向左转,阎罗剑也被带得左转,只听剑锋磨搽着小雷的骨头。如刀刮铁锈。
若非自己亲耳听见,谁也想不到这种声音有多么可怕。
阎罗剑只觉牙根发酸,手也有些发软,简直已不能相信自已这一剑刺着的是个活人。
小雷是个活人。阎罗剑惊觉这事实时,已经迟了。
小雷的身子突然向后一靠,将自已的人就剑锋送了过去。
他肩头的剑锋本只穿出六七寸,现有柄三尺七寸长的青够剑竟完全从他肩头穿了出来,直没到柄。阎罗剑看着自已的剑没入别人的身子,他自己的眼睛里反而露出惊怖之色。
然后,他就听见了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两人身子一靠近,小雷的肘拳就已击上了他的胸膜。
他的人,忽然间就像是个已被倒空了的麻袋,软软地倒了下去,恰巧倒在刚从半空落下的阎罗斧身上,两张脸恰巧贴在一起,一张白脸张黑股脸上同样是又惊讶、又恐怖的表情。
他们不能相信世上有这种人,死也不信。
所有的动作全都是在一刹那间发生的-忽然发生忽然就已结束。
长剑还留在小雷身上,剑尖还在一滴滴的往下滴着血。
小雷苍白的腿已因痛苦而扭曲变形。但身子却仍如标般站在地上。
赵大先生看着他,似已吓呆了。连欧急都已吓呆了。
他们惊骇的并不是他出手之快,而是他那种不顾死活的霸气,小雷瞳孔渐渐长钉,钉在赵大先生脸上。
赵大先生瞪声道:"我们说好的,你放下他,我们就走。小雷道"我己放下了他。"他的确放下了阎罗索,血淋淋的放在那黄面大汉那里。
赵大先生一双眼睛不停地在跳,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出手?"小雷冷冷道:"我几时答应过你不出手的?"
赵大先生脸色由白转青,由青转红,咬着牙道"好,你好,很好……"小雷道"你观在是不是还不想走?"
赵大先生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又看了看龙四,笑道:我能走?"龙四道:"他说你能走,你就能走,他无论说什么都算数。"他眼睛发红,热泪己将夺眶而出。
赵大先生看着他,忽然跺了跺脚,道"好,我走。"小雷冷路道"最好走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赵大先生垂下头,道"我知道,越远越好……"他忽又抬起头,瞪着小雷,嘶声道:"只不过,你究竟是什么人?"小雷道"我……我也姓龙叫龙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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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0-10-29 14:45:40 | 只看该作者
小雷伏在地上,已不知痛哭了多久,刚开始听到自己的哭声,连他自己都吃一惊。他从未想到自己会失声而哭,更未想到自己的哭声竟是如此可怕。多年前他曾经听到过同样的声音。他看见三条野狼被猎人追赶,逼入 了绝路,乱箭立刻如暴雨般射过来,公狼和母狼狡黠地避人了山穴中,总算避了过去。但一条幼狼显然已力竭,行动已迟缓,刚窜到洞口,就被三根箭钉在地上。那 雌狼显然是它的母亲,所以才不顾危险,从山穴中冲出来,想将它受伤的儿子叼到安全之处。但这时已有个猎人打马飞驰而来。一刀砍入了它的背脊。它嘴里还叼着 它的儿子,倒在地上,倒在血泊中,不停地挣扎着。只可惜它力量已随着血液流出,虽然距离洞口只差两尺,也无力逃进去。那公狼看着自己的妻子在挣扎受苦,一 双黯灰色的眼睛里竟似已有了绝望的泪珠。雄狼的痛苦更剧烈,它身子也开始颤抖,突然从洞穴中窜出,一口咬在这雌狼的咽喉上,解脱了它妻子的痛苦,但这时猎 人们已围了过来,这头狼看着自己妻儿的尸体,突然仰首惨掺厉的嗥声,连猎人们听了都不禁动容,他远远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热泪满眶。胃也在收缩,一直吐了半 个时辰才停止。现在他才发觉,自已现在的哭声,就和那时听到的狼嗥一样。他几乎又忍不住要呕吐。泪已干了,血却又开始在流。哭,也是种很剧烈的运动。一个 人真正痛哭的时候,不但全心全意,而且全身的力气都用了出来。小雷的脸磨檫着地上的砂石,也已开始流血。他不在乎。天黑了,他已不知有多久没有吃过水米。 他不在乎。可是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吗?他为什么哭?他不是野兽,也不是木头,只不过他强迫自已接受比野兽还悲掺的命运,强迫自已让别人看起来像是块木头, 这并不容易。微风中忽然传来一阵芳香,不是树叶的清香,也不是远山的芬芳。他抬起头就看见她伶仃地矗立在墓碑前,一身白衣如雪。她似已又恢复了她的高傲冷 摸,美丽的眼睛里既没有同情,也没有怜悯,只是一直冷冷地看着他。等他始起头,她才冷冷地问道"你哭够了么?"小雷仿佛又变成块木头。
雪衣女道:"若是哭够了,就该站起来。"
小雷战了起来。他全身都虚弱得像个刚出生的婴儿,可是他站了起来,雪衣女冷笑着,道"我想不到畜性也会哭。"小雷慢慢地点了点头,道:"畜牲会哭,母狗也 会哭。'雪衣女道:"母狗?"小雷道,"我是畜牲,你是母狗。雪衣女的脸色苍白,但却没有发怒,反而笑了"你认得的女人若全是母狗,你也许就不会哭得如此 伤心了。"小雷看着她,显然还不明白她要说什么。
雪衣女悠然道"母狗至少比较忠实,至少不会跟着别人走。"小雷的瞳孔忽然收缩,一步步走过去,双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她没有动,没有闪避。
她的笑容中带了些讥消之意冷冷道"你捏断了我一只手,又侮辱了我,现在不妨再把我扼死。"小雷嵌满泥污砂石的指甲,已刺人她雪白光润的脖子里,可是他自己额上的冷汗也已流下。
雪衣女淡淡道"我让你捏断我的手,让你侮辱我,情愿被你扼死,你可知道为了什么?"小雷不能回答,没有人能回答。她本来有很多次机会可以杀死他的,但却情愿被他侮辱,这是为了什么?
雪衣女冷冷道"我这么样做,只因为我可怜你,只因为你己不值得我动手杀你。"小雷的手突然握紧,雪衣女的额上已被捏得暴出了青筋,呼吸已渐渐困难。
可是她笑容中还是充满讥诮不屑之意,勉强冷笑着。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你已不值得任何人动手杀你,因为你自己已经毁了自已,别人在床上大笑的时候,你却只能 野狗一样躲在这里干嚎。"小雷喉咙里也在"咯咯"的响,似乎也被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了脖子道:"别人""-你说的是谁?""你应该知道是谁?"
"你…你看见了他们?"
雪求女喘息着,咬着牙道,"现在我只看得见你一双脏手。小雷看着自己的手,看着指甲里的泥垢和沙土,五根手指终于慢慢地松开。他看着目己的手时,就像是在 看着一个陌生人的手,他几乎不能相信这是自己的手。等他能看到自己的时候他心里会有什么感觉?是不是也不能相信这个人就是他自己,雪衣女倚在墓碑上喘息 着,轻抚着自己颈上的指痕。过了很久,她又笑了,我是看见了他们,也看见了她-"她就算一条母狗,也是条饿极了的母狗。"小雷举起手,但这只手并没有掴在 她脸上。他忽然走了。
他的手放下去时,就像抛掉把鼻涕,然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远比一刀砍在她脸上还残酷,她看着他走远,泪已流下。
"你就算不愿再碰我。不愿跟我再说句话至少也该问问我的名字。""我是你的情人也好,是你的仇人也好,你也至少应该问问我的名宇。""难道我在你心中,竞是个这样无足轻重的人?""难道你真的已将我们之间的恩怨情仇全都忘记?"她的心在呐喊,她的泪犹未干。
她忽然始起头,对着天上的浮云,对着冷冷的山风。放声大呼:"我也是个人,我也有名字,我的名字叫丁残艳……
三镖旗飞扬。飞扬的镖旗,斜插在一株五丈高的大树横技上。人马都已在树荫里歇下。对面茶亭里的六七张桌子,都已被镖局理的人占据,现在正是打尖的时候,这 茶亭里不但奉茶还卖酒饭。龙四坐在最外面,斜椅着栏杆,望着天上的浮云,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欧急还是显得很急躁,不停地催促伙计,将酒食快送上桌。就 在酒皿送上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小雷。小雷胜上的血迹已凝固,乱发中还残留着泥草砂石,看来仍是个憔悴潦倒的流浪汉。可是他的眼圈里,还是带着种永不屈服 的坚决表情。纵然他的确已很憔悴,很疲倦,但他的强傲还是没有改变。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令他改变。龙四看见了他,胜上立刻露出欢喜之色,站起来挥手高 呼,"兄弟,雷兄弟,龙四在这里。"他用不着呼唤,小雷已走过来,标般站在茶亭外,冷冷道我不是你的兄弟。"龙四还在笑,抢步迎上来笑道,"我知道,我 们不是朋友,也不是兄弟,可是你进来蝎碗酒行不行?"小雷道"行。"
他大步走上茶亭,坐下,忽又道"我本就是来找你的。龙四很意外,意外欢喜:"找我?"小雷看着面前的茶碗,过了很久,才一字宇道:"我从不愿欠人的情。"龙四立刻道:"你没有欠我的情。"
小雷道,"有"他霍然抬头,盯着龙四道,"只不过雷家死的人,他用不着你姓龙的去埋葬。"龙四摇着头,苦笑着道:"我早就知道那老头子难免多嘴的,这世上 能守密的人好像是已越来越少了。"他的话还没有说完,欧急已跳起来,大声道:"这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若有人埋葬了我家的人,我感激还来不及。" 小雷连看都没有看他,冷冷道:"下次无论你家死了多少人,我都会替你埋葬。"欧急的脸突然涨红,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小雷又道"只可惜我不是你,我一向没这种习惯。"欧急道"你…你想怎么样?难道一定要我家也死几个人让你埋葬,这笔账才能扯平T"小雷却已不睬他,又抬 头盯着龙四,道"我欠你的情,我若有几百两银子,一定还你,我没有,所以我来找你。"他声音如钢刀断钉,字字接着道:"无论你要我做什么,只要开口就 行。"龙四大笑,道:"你欠我的情也好,不欠也好,只要能陪我喝几杯酒,龙四已心满意足了。"小雷凝视着他,良久良久,突然一拍桌子,道"酒来"酒是辣 的,小雷用酒坛倒在大碗里,手不停,酒也不停,一口气喝了十三碗。
十三碗酒至少已有六七斤。六七斤火辣的酒下肚,他居然还是面不改色。
欧急看着他。目中已露出惊异之色,突也一拍桌子,大声道"好汉子就凭这酒量,欧急也该敬你三大碗。"龙四报须大笑,道"想不到你也有服人的时候。"欧急瞪眼道"服就是服,不服就是不服。"
龙四道:"好,凭这句话,我也该敬你三大碗。"又是六碗酒喝下去,小雷的脸色还是苍白得全无血色,目光还是倔强坚定。
他已不是喝酒,是在倒酒。碗碗火辣辣的洒,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倒人了肚子里。
江湖豪杰服的就是这种人,镖局里的趟子手们,已开始围了过来,脸上都已不禁露出钦慕之色。忽然有个人从人丛中挤出来,挤上了茶亭,竟是个枯瘦矮小的白发老人。
他手里提着个长长的黄布包袱,里面好像藏着兵刃。
镖局里的人眼睛是干什么的。早已有人迎上来、搭汕着道:"朋友是来干什么的?"老人沉下脸,道"这地方难道来不得。"
镖客也沉下了脸,道"你这包袱里装的是什么?"老人冷笑道"你说是什么?左右不过是杀人的家伙。"镖客冷笑。通"原来朋友是来找麻烦的,那就好办了。"他马步往前一跨,探乎就去抓这老人的衣襟。
谁知他的手刚伸出,这老人己将手里的包袱送过来,嘴里还大叫着道:"难怪别人都说保镖的和强盗是一家,你若要这家伙,我就送你也没关系。"他一面大叫,面扭头就跑。
这镖客还想追,龙四已皱眉道"让他走,光看看这包袱里是什么?"包袱里竟只不过是卷画。画铀上积满灰坐,这镖客用力抖了抖,皱着眉展开来,还没有仔细看,突然打了个喷嚏。想必是灰尘呛人了鼻子。
龙四接过这幅面。只看了眼。脸上的颜色就已改变。
画上面的是一个青衣白发的老人。一个人独行在山道间,手里撑着柄油纸伞。
天上乌云密布,细雨纷纷,云层里露出只龙爪,藏龙尾,似已被砍断,正在往下滴着血,滴滴落在老人手上的油纸伞上。细雨中也似有了血丝,已变成粉红色。
这老人神态却很悠闲,正仰首看天,嘴角居然还带着微笑。
仔细一看他的脸,赫然是提着包袱进来的老头子。
龙四脸色铁青,凝视着画里的老人,欧急眼睛已现出红丝,眉宇闻充满了杀气,紧握双拳,冷笑着喃喃道"很好,果然来了,来得倒早。"他话未说完,刚才那镖 客忽然一声惊呼倒下来,脸上的表情惊怖欲绝,一口气竟似已提不出来。欧急变色道:"你怎么样了?"这镖客喉咙里"格格"作响,却已连一个字都说不出。
龙四沉着脸,厉声道"他想必是路上中了暑,抬下去歇歇,就会好的。"欧急还想说什么,却被龙四以眼色止住。
小雷还在一大碗、一大碗的喝着酒,对别的事仿佛完全漠不关心。龙四忽又笑了笑,道"雷公子真是江海之量,无人能及,只可惜在下已无法奉陪了。"他虽然还在笑着,但称呼却已改变,辞色也冷淡了下来。
小雷也不答话,举起酒坛,一口气喝了下去,"砰"的,将酒坛摔得粉碎,拍了拍手站起来,道:"好,走吧。"龙四道"雷公子请便。"
小雷道"请便是什么意思?"
龙四勉强笑道"雷公子与在下本不是走一条路的,此刻既已尽欢,正好分手。"小雷盯着他,良久良久忽然仰天而笑,道"好,好朋友,龙刚龙四爷果然是个好朋友。"龙四却沉下了脸,道:"我们不是朋友。"
小雷道:是。"
龙四道"不是"小雷道:"我们是朋友也好,不是也好,反正我跟你走的是一条路。"龙四道:"不是。"
小雷道"是"龙四盯着他,良久良久,忽然仰面长叹,道"你为何一定要跟着我走?"小雷道"因为我这人本就是天生的骡子脾气。"他拍了拍欧急道"你说是不是?"
欧急道:"不是。"
小雷道:"是。"
龙四道"做骡子并没有什么好处。"
小雷道:"至少有一点好处。"
龙四道"哦?"小雷道"骡子至少不会出卖朋友,朋友有了危难时,他也不会走,你就算用鞭子去抽他,他说不走,就是不走。"龙四看着他,眼睛里似已充满了热泪,忽然紧紧握住了他的他们没有再说什么。
这种伟大的友情,又有谁能说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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