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为诗人杨杰与他的山水诗

安徽大飞

　　杨杰是北宋后期一位杰出的诗人，与苏轼、米芾等文学大家过从甚密。一生寄情于山水之间，祖国的许多名胜之地都留下他的痕迹，颇有六朝名士之遗风。他的家乡一直为能拥有这样一位名人而备感自豪。

　　深藏于皖南山区的乌霞寺一直鲜有人迹。它是西周时期的古矿冶遗址腹地，附近人文古迹遍布，是过去所谓的吴头楚尾的地方，周遭有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深山藏古寺，景色好，名人屐痕不绝。

　　因了这样的诗人，因了这样的古寺，或多或少使芜湖这座江南名城，平添了几分厚实而浪漫的文化底蕴。

　　北宋时的无为，出了一位著名的诗人，他名叫杨杰，字次公，号无为子。从他自号看，就盈溢着不忘桑梓的亲情。

　　杨杰，生卒年不详。宋嘉祐四年(公元1059年)进士。先历任太常、礼部员外郎等京官，后又外任润州(今江苏镇江)、两浙提点刑狱等地方官。从当时政坛看，正值王安石领导的变法派与司马光领导的守旧派，势同水火并激烈交锋。使“一生好入名山游”的杨杰，身倦宦海，在公务之余，心亲山水，“从方外之乐”。这点，他的挚友大文豪苏东坡就道出：“无为子(杨杰)尝奉使登泰山绝顶，鸡初鸣日出。又尝以事过华山，重九日饮酒莲花峰上，今乃奉诏与高丽(今朝鲜)僧统游钱塘，皆以王事而从方外之乐。”(《送杨杰》)于是，华夏许多山水胜迹都留下他的足音。光在皖地，他曾东临牛渚(今马鞍山采石矶)的水府洞，西登潜山的天柱山，南临泾县桃花潭，面对“夹岸桃花蘸水开，小舟撑出柳阴来”的美景，他对潭把酒忆念乘舟欲行的李白，和踏歌送行的汪伦，缅怀唐贤高风，使他不禁深情吟起李白《赠汪伦》的这首名诗：“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此外，他还远游惠州(广东)、嘉兴(浙江)等地，乘舟经运河，入太湖，“两岸青山相对出，孤帆一片日边来”，而两岸湖光美景与风土人情又孕育他的笔墨、催生他的诗情。所以，仅从他的山水诗看，境界宏大，语言奇崛又平易，色调明快。

　　他为家乡无为城内的一处著名景点锦绣溪(今绣溪公园)题写过一首七绝：

　　 十里喧阗锦绣川，秋千人健趁飞鸢。

　　花明柳暗丹青国，日薄云浓水墨天。

　　诗写的应是锦绣溪的春景。你看，秋千笑蹴于地、纸筝灵翔于天，花明柳暗、日薄云浓，正是乡亲踏春游园的佳时。所以，首句“十里喧阗锦绣川”，就总喻了乡亲们与自然打成一片的火热情怀与闲适生活。“绣溪春涨柳丝丝，堤满游人花满枝。人咏花间鸟语树，乾坤无处不成诗。”(吴般班《绣溪春涨》)同咏故乡，而另一首游巢湖时所吟的七绝《遥碧亭》，就更受研究者的重视了：

　　 幽鸟无心去又还，迢迢湖水出东关。

　　暮云留恋飞不动，添得一重山外山。

　　当代著名的古典文学研究专家金性尧先生读罢此诗后，竟联想到清人龚自珍《己亥杂诗》中的“吟到夕阳山外山，古今谁免余情绕”两句诗来(见金性尧注《宋诗三百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金先生的言外之意，无疑是指杨杰此诗是龚自珍的诗句的一剂无形的“催化剂”。

　　此外，在杨杰远游广东惠州时写的《丰湖歌》，又把当地山景描绘得壮伟奇崛：

　　 昔年霹雳轰蓬莱，六鳌踉跄海面开。

　　一峰崒兀九霄落，万里怒潮推拥来。

　　从第三句看：“一峰崒兀九宵落”，真让我想用毛泽东同志的那首十六字令来：“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堕，赖以拄其间。”而第四句，“万里怒潮推拥来”又承接杜甫的“不尽长江滚滚来”的意境。笔力雄浑，令人称奇。而同观丰湖之美，杨杰又用侧笔对惠州山山水水发出由衷的赞叹：

　　近闻更有丰湖好，环匝亭台映洲岛。

　　野叟忘饥鸥鹭闲，寒潭无浪蛟龙老。

　　诗中，通过老者(野叟)忘饿和水鹭赋闲，烘云衬月般写出“环匝亭台映洲岛”的丰湖水好。其手法像《陌上桑》中，“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梢头”般，同从侧面烘染出罗敷的绝美。其诗艺之妙，令人叫绝。

　　杨杰七十岁那年，走完其生命的旅程。人生七十古来稀，这在其时也可算高寿了。更主要的是他一生都寄情于山水之间，进行文化苦旅，像苏东坡所赠：“在家头陀无为子，久与青山为弟昆”(《介亭饯杨杰次公》)；同时，笔耕不缀，著述宏丰。南宋绍兴年间，赵世粲出任无为知军，他仰慕诗人高风，“积两岁之力”搜集其遗作，整理编成《无为集》，分赋二卷(古律赋、律赋共13篇)、诗五卷(古诗、律诗、绝句共162首)、文八卷(序、记、杂文、表启、碑志、墓志、行状、表述、奏议共92篇)，计煌煌十五卷。清乾隆44年(1780年)，《四库全书》将其收入集部，才在无数的兵燹中，将此文化遗产保存至今。

　　关于他的诗风，清人纪晓岚作了很好的简评：“其诗虽兴象未深，而亦颇有规格。其率易者近白居易，其学为奇崛……或偶近卢仝，大致则仍元祐体也。”今人金性尧先生也论道：“平易近白居易，奇崛近卢仝，大体上还保持‘元祐体’。”这就共拈出杨杰诗艺的两个亮点组合，平易与奇崛。关于平易，拙认为是个很高的诗艺境界，含有平淡之味，宋人梅尧臣说：“作诗无古今，欲造平淡难。”一句话，杨杰诗风，给读者以“看似寻常最奇崛”(宋·王安石)的美感！这里插播一个小轶事，据《宋稗类钞》卷四记载：说诗书画大家、素有石痴之称的米芾在任无为知军时，一次督察使杨杰专程来检查工作，米芾将珍爱的一块琳珑剔透的灵璧石送于杨杰。米芾能奉送心爱之物，反映两人之间比石还坚的友谊。所以杨杰山水诗中折射出一股米家山水的气韵，就在情理之中了。

　　然而乡贤已逝千年，连他赞叹的绣溪水，也在秋深中，以寒冷的方式坚持怀念。今怀高贤，我想起“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的诗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