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仄意蕴 回味无穷—解读安徽方言独特之处

文如玉

　　王光汉简介

　　王光汉，安徽大学中文系教授。1944年11月生，安徽合肥人。1966年毕业于安徽大学中文系。1979年调回安徽大学，从事语言文字及古籍整理研究工作，两任汉语言文字研究所副所长、古籍整理研究所副所长。为国家重点科研项目《汉语大词典》主要编纂人。

　　方言是一个地方的文化图腾，以口口相传的形式记录了一个地方的历史变迁。安徽文化源远流长，作为安徽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安徽方言究竟有何独特之处？揭开安徽方言的神秘面纱，安徽大学中文系教授王光汉带你体味无穷的韵味。

　　方言众多方音繁杂

　　问：从地域上看，安徽的方言都有哪些种？

　　答：安徽单官话就有两个：淮北17个市县(不包括怀远城区话)和沿淮以南的凤阳、蚌埠市、寿县、霍邱、金寨(北部)等5市县，说的基本是中原官话；江淮之间的合肥市、淮南市、滁州市(除凤阳县)、淮北的怀远县城区、六安市(除霍山、寿县)、巢湖市、安庆市区等21个县市，以及沿江以南的池州市、铜陵市市区、芜湖市区、宣城市区、马鞍山市区等11个市县，说的基本是江淮官话。

　　安徽还有非官话区，主要有徽语和吴语。徽语主要通用于黄山山脉以南徽州府及部分毗邻地区歙县、绩溪、旌德、屯溪、休宁、黟县、祁门、宁国(南鸿门乡等地)、东至(东南部木塔一带)、石台(占大区)等地的方言。

　　吴语主要通用于黄山山脉以北和以东的太平、泾县、石埭、铜陵、繁昌、南陵、芜湖等14个县市。

　　还有就是客籍话。客籍话中有湖北人说的西南官话，有湖南人说的湘语，也有福建人说的闽语和客家话，还有浙江畲族说的畲话。说客籍话的人大多是近一两百年来，先后成批迁徙定居我省的客籍人，主要在皖南的宁国、广德、郎溪、泾县、铜陵、南陵等地。皖西大别山南麓和沿江两岸的岳西、潜山、太湖、宿松、望江、怀宁、东至、贵池市西部及东南角等8个市县说的赣语实际也是客籍话。

　　问：依您看，安徽方言和生涩难懂的江浙方言相比，谁更难懂？

　　答：湖南是湘语，湖北是西南官话，河南是中原官话，山东是冀鲁官话，江浙是吴语，虽然他们也有客籍话，但方言相对较为单纯。而安徽方言是多种方言系统的综合体，所以安徽方言和它们相比，就要复杂很多。

　　安徽方言的“杂”使各方言区之间很难用语言来交流，几个徽州人在一起讲话，对合肥人来说，简直就像在听外语；同样，道地的合肥话，淮北人也不大听懂。就是同一方言区，语言差异也很大。特别是徽州地区，翻过一个山头，讲的话就不一样：不但是语音，还包括不少词汇。同一个县有的词汇就会有十几种发音。嘉靖四十五年所修的《徽州府志》，就曾讲“六邑之语不能相通”，所谓“六邑”，就是当时徽州府下的六个县。已故语言学家罗常培说：“在我研究过的几种方言里，徽州话算是够复杂的了。”“在我没到达徽州之前，我总觉得各乡各县之间的差别只是声调的高低罢了，但是实际的现象，非但县与县之间是截然两个方音，就是一个县里各乡的音有时候也非分成两个系统不可。”不要说徽州山区，就是在交通相对方便一些的平原地区，各地的腔调、词语也有很多不同。

　　合肥方言历史辉煌

　　问：合肥的方言是不是也有辉煌的历史？

　　答：合肥话属江淮官话的中片，江淮官话是源于春秋时代的楚方言。战国时楚国中心逐步东移，最后都城迁到寿春。汉扬雄《方言》总是江淮并举，表明楚语是一个大方言区。随着楚国势力向东扩张，楚语也向东发展，此后逐步扩大到长江下游以北地区，如南京、镇江、连云港等地，同化了部分吴语区。所以江淮官话旧称叫“下江官话”。随着帝王都邑的转移和经济文化的发展，江淮官话也曾充当过类如今天的“普通话”角色，六朝时期的建康话和明代的南京话就都曾上升成为过全国性的通语。明初官修《洪武正韵》，颁行全国，作为读音用韵的标准，在当时享有很高的权威。书的语言基础就是南京话，更加强了南京话作为通语的地位。直到清末鸦片战争前后，传教士还认为南京话是汉语的代表。

　　合肥话的“辉煌”不仅因为与它同属一个方言区的南京话成为“京腔”、成为全国通语而风光无限，还因为“李合肥”李鸿章在晚清的历史地位而使说合肥话成为一种时尚。在晚清的京城，一句合肥话，说不定会吓坏路边的小摊主。今天有人还把天津话当做江淮官话，他们说“东”、“山”这类阴平声的字像合肥一样是降调，与周边有很大反差，原因就是天津曾经是淮军的大本营。从天津语言上的如此变化，当可以看出淮军的合肥话在晚清的天津是何等的“吃香”！

　　问：在如今很多人看来，合肥话有点“怪”，你认为合肥话“怪”在何处？

　　答：中国古代的华夏族主要地域在黄河中上游，合肥这儿叫淮夷，对华夏族而言是“少数民族”。合肥说南方人讲话“蛮”，但在春秋时代合肥土著对于北方的华夏族语言来说，也是“蛮”，是“楚蛮”。合肥至今还保留了许多古代的楚方言。譬如《庄子》里讲的“坳堂”，合肥今天叫"凹凼"，堂、凼，古同音。指很小的一个坑。还有《老子》里讲的“扔无敌”，“扔”就是今天合肥还讲的“扔胡子”、把“绳子扔住”的“扔”，是拔除、拽"的意思。“扔”的古代读音就是“乃”。古往今来的注家不知道这些是楚方言，都解释错了。

　　要说合肥话怪，不如说合肥话蛮，而造成合肥话蛮存在很多历史原因。从隋代建庐州，直到民国，合肥基本一直都是庐州府的治所，特别是建国以后合肥作为安徽省会，成为庐州地区、成为安徽省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所以合肥方言虽然也受到南北方言的同化，但因为府治的地位，对周边方言的同化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