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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七品知县的文化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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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坛元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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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8 13:01:03 | 只看该作者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清嘉庆六年中秋节后的一天,一个年逾半百的白族老人,走马就任安庆府望江县知县。他名师范,字端人,号荔扉,亦号金华山樵,云南大理府赵州弥渡人,生于乾隆辛末年(1751年)。
  师荔扉幼承庭训,十岁能诗,于书无所不读,下笔立就千言。乾隆三十九年,中乡举第二名,喜交天下名士,时人以国士目。然六度春闱,屡屡折羽,膺挑剑川,六载秉铎,终以军功出宰望江。“治望八年,两旱两水,运楚粮、办京米,备极劳瘁”,实心爱民,不阿权贵,杖责豪奴,面叱上官,人称“强项令”。《清史稿》传评:“公明慈惠,甚著贤绩,士民讴歌之”。尤其是爱士崇文,倾囊梨枣的文化情怀,更加值得后人感念。
  一、以文化人泽被治邑
  致天下之治者在于人才,成天下之才者在于教化。重教虽是县令应尽之责,但做为耕读传家且栖身学署多年的师荔扉,其感触自然与众不同。抵任后,虽忙于整风励俗,察奸清慝,但他没有忽视位于县署东面的雷阳书院。望江本非通衢之地,交通闭塞,野岭荒滩,极为贫瘠,素称偏远小邑,末府末县,其书院条件可想而知。抑或是书院的窘境令他实在不忍,于是便有了每年向书院捐俸银数百两的义举,非但如此,对于清贫学子也经常解囊相助,仅此一项,在任八年,所捐银两至少以二千两计。师荔扉解任后,曾作《客解》答了一次“记者”问:“其集于门者曰:四远文人及县中寒士,仗公自存者,岁恒数十人,今清苦若此,倘年来稍为节啬,当有所补。老灌夫答曰。:吾固文人,而寒士值之,若痛在吾身,小有资助,都不复省记,即鲜此,亦无济于今日之困”。
  师荔扉还经常安排时间到书院监督教学,并亲自授业,“指陈古今,悉中利害”。以至一邑四方向他请教求学的人“趋之如云,至则各得其所”,甚至有“求一言以为重者,来无虚日”,“而以文字就证者,自士大夫至山人墨客,所在皆是”。其《甲子冬重办岁试事移宿龙门感成四绝并示诸童》(其二)写到,“老守粗官鬓已斑,邑中人尽谅疏顽。局闱五度来相伴,饱看江南雪后山。”足见其爱士之诚,任事之勤。一百余年后的1935年五六月间,云南丛书处方树梅,专程到望江搜访师荔扉遗籍(此行共收师荔扉遗籍三部:《雷音集》、《二余堂丛书》、《小停云馆芝言》,现仍存云南省图书馆),见到雷阳书院内供奉的师氏牌位,听到每年清明或先生忌日,城内绅衿士子都要前来焚香致祭,感慨先生得人心之久远。
  重教多见务实之举,祟文尤为感人至深。师荔扉到任不久,便开始广泛搜集地方先贤作品并辑录成集。继《二余堂丛书》后,专门选定本邑诗43家,文6家作品,取大雷之义,集名《雷音》。张葆光序称“前年访荔扉先生,为授餐者数月,得旷览山川古迹,意此间人殆磊落英多者耶。时先生方成《二余堂丛书》,邑人之文居其四,择其文必釆其诗,其文美其诗必佳也。今观先生是选,弥叹先生之留心人才,不遗余力如此。夫振兴文教而欲立之标准,莫若以其乡先辈倡之,楷模切近,不虑歧趋,争自濯磨矣"。非但辑录专集,还付刻成书,非但付刻成书,还为此捐造雷音塔。据其《捐造雷音塔记》,“某选刻邑先哲诗文十二卷曰《雷音》,更番雠校历三载,始克峻事,积底稿二十余册,念为作者精神所寄,不忍同故纸付诸字炉,拟于迴龙宫之东侧建石塔以藏之”。在雷音塔旁造了座小雷音塔,用以存放自己的作品,刘开遵嘱作《雷音塔歌》。望江绅衿士子,日望双塔相依,当生良多感慨,夜听塔铃轻语,或恐泪下沾巾。
  民国二十二年,王维城捧檄治望,考志书,征文献,极为先生所感动。念《雷音》散佚殆尽,到任仅10月,即着手重印《雷音》集,并亲自为之序,盛赞“望江嘉道以后,百数十年中,人文蔚起,科第隆昌,胥由先生教泽所遗欤。”据县志记载,嘉庆六年前,平均10年得一举人,53年得一进士;嘉庆六年后,平均3年得一举人,6年得一进士,似可聊资佐证。现仅存于县博物馆一部《雷音集》,即为王氏所重印。
  1995年,望江县新中国成立后第一次续修县志,《雷音》序,重印《雷音集》序,《雷音塔歌》均收录其中,当为方志所鲜见,足见《雷音》于望江影响之深!
  二、笔耕不辍成就斐然
  师荔扉好学善思,志存高远,赴任望江前数十年间,行遍十余省,足迹半天下,礼祠弔墓,发抒幽冥,结集十数册,存诗三千首,名动海内,久负诗名。出宰望江,烟雨江南,人文荟萃,注定要创造新的辉煌。
  1.舟中咏史。嘉庆七年中秋,朝廷会剿白莲教进入关健阶段,上任刚一年的师荔扉,又被钦点督运楚米,承应军需。经过近一月的紧张筹措,一切便得有序进行,于是携一部廿二史,登舟督运。据其《舟中咏史诗自序》:“登舟后简净少事,……渐觉旧物来归,故态复萌,得咏史诗……”。咏史诗分前咏史诗,续咏史诗,后咏史诗,咏史诗补遗四部,上自帝王,下至巾帼,共举一百零八人。“或异代而并列,或异趋而互举,正史所阙,闲取外史,期在抉史之精,发史之覆,补史之阙。”他还专门作《咏史诗说》,于所咏人物逐一点评,诸如“霸王可以得天下,而失之以暗,孟德终于有天下,而持之以奸;梁武帝唐庄宗得失自我,成败因人,覆辙相循,遗讥末路;庚申帝之回车沙漠,建文帝之托钵天涯”等等,细为导读,堪称双壁。值得注意的是,诗中所咏人物,“元凶大憨皆不入,以有史在,且善善从长,恶恶从短,要有微意,存乎其间矣”。联想其另文所记:“予于弱岁,亦好作绮语,屡为朋友所艳,乙未交南园先生,于香奁体尽皆抹去”,说明其赋诗行文,格调高雅,非同流俗。国学大师刘文典评其《咏史诗》“有卓识”,且“与夏存古、贾长沙、王子安、李长吉并列。”
  2.雷岸行吟。据《师荔扉先生年谱》记载,先生到望江后,共赋诗约1300余首,惜其间有部分诗作散佚,现存诗作中,涉及望江有400余首。洪亮吉《二余堂诗稿序》云:“凡催科谳狱,悯荒忧旱,一切居官行事,以及怀人念友,豋高临水,伤今弔古无不见于诗。”最为难得的是,师荔扉几乎咏遍望江历代先贤和历史名胜,尤其是尽忠职守,怜贫悯灾的作品,读之更加耐人寻味!《舆中口占》“做天难做望江天,高怕骄阳低怕泉。愿挽城南三尺浪,化为灵雨润山田。”流露出他对望江易涝易旱恶劣自然条件的忧虑;“南廓便与江湖接,坐数炊烟数倚楼。”(《登楼》)道明水灾之年对人民基本生活的牵系;《勘水感赋》中“不敢矜驺从,扁舟自往来。且依渔火宿,任作钓师猜。”其不事张扬,克尽职守之作风可鉴;旱情紧急时,“高陇稻稀干欲死,深潭龙懒唤难应。天心果与人心合,未必吾民不可衿?”(《暑夜》)夜不能寐,喃喃自语;旱情得解时,“溜急烟生瓦,盆翻水溅澜。润枯从此日,点点作金看。”(《旱极喜雨》)无比喜悦,顿生希望。
  数百首诗作,琳瑯满目,蕴集了丰富的人文历史信息,是望江不可多得的宝贵文化财富。
  3.奉志滇乡。嘉庆十一年,师荔扉惜别家乡已六年之久,年龄渐老,体质渐衰,思乡之情,常萦胸际,他强烈感到该为家乡做点什么!他选择了编纂《滇系》。
  鉴于离乡万里,加之其他条件所限,师荔扉敲定以史、志、记相结合,叙议兼融的形式成书,故以“系”名。在内容安排上,既遵惯例,亦彰特色,“阅其壤土之绮错,则彊域所宜详也;感文武之星罗,则职官所宜述也;幸岚瘴之全消,则事略所宜考也;惧财力之告匮,则赋产所宜登也;慨流峙之事雄,则山川所宜记也;敞衣冠之競爽,则人物所宜书也;列典故,则治乱之循环可睹也;编艺文,则英哲之怀抱可揭也;传土司,则推跌之強弱可稽也;别属夷,则爨焚之风俗可谈也;辨旅途,则舆骑之往来可指也;总杂载,则见闻之博洽可资也。”林林总总,涵而盖之。利用案牍余间,经历长达四年的秘讨冥搜,汇文四十册,洋洋四十五万字。正是因为这一独特的写作方式,为发抒己见拓展了空间,从而形成了许多经世致用的佳作名篇。其《滇南经费略》、《论滇省利弊》、《论钱法》、《缅事述略》、《征安南纪略》、《开金沙江议》(上下)诸篇,被收入《清史稿》皇朝经世文编。《滇系》一经成书,即为方家所推崇。姚鼐序云:“撰论古今之是非,综核形势之利病,兼釆文物,博考故事,此史氏一家之美。而君以吏治之馀力成之,岂非才之过人,而庶几于叔皮之事者哉。”洪亮吉认为“言言可垂之久远,事事可见之施行,非生长其地,熟其山川井邑,而又通达世务,周知治术者能若是”。时任宰相费淳亦盛赞其“纲举目张,简而得要,持论确而取义精。”而此时此刻,师荔扉最想表达的则是浓浓的思乡之情:“四年积劳,今喜得释,然鬓已渐白,目已渐昏,投溷覆甑,吾惟听之,若谓以乡人说乡事,尚非越俎,则区区之心或可告无罪于乡梓也”。
  师荔扉不仅自己勤于创作,而且一生广交文友,注重交流。为此,专门在县署西侧修停云馆、置七客寮,以至把酒谈䜩,岁无虚月,时间渐久,积卷成轶。于是,便有了《小停云馆芝言》十册,集九十三人之诗,滇省十有八人,其他各省七十有五,以江浙为最多。望江小邑,一时名流云集,民族交融,极文章之盛事,领皖江之风骚。而“天下才子数三江,敢在三江当才子”的师荔扉亦为乡人引以自豪。
  三、倾囊梨枣安贫乐道
  任何一部作品,当以付刻成书为最高境界。因为其不仅可以广流布,利传承,备考据,从某种意义上讲,还是一种生命的延续,情感的寄托。
  师荔扉半生飘泊,南北辗转,早年每有诗作,只能视其篇什,适时结集。每每诗兴所至,常于驿亭旅舍,挥亳壁间,以至屡有日后同好,先睹其诗,后见其人。自出宰望江,境遇得变,即有梨枣之选。
  先是嘉庆六年,乡举房师殁于都城,“闻之黯然,兹于荡山箧中,得遗稿数首亟镌之,以志知己之感”。继之于嘉庆八年,亲为亡友辑定《南园诗存》并付梓,以纪念这位“义居师友间,亲若兄弟行”的忘年交。
  自嘉庆九年始,雕印之举一发而不可收,《二余堂丛书》12卷是年刻成。嘉庆十年,《小停云馆芝言》10册、《雷音》12卷相继刻成。嘉庆十三年,《二余堂文稿~续文稿》12卷刻成。《抱甕轩汇集》3卷、《二余堂诗稿》12卷、《滇系》40册亦于嘉庆十五年陆续工竣。虽多年厘定的《国朝百二十家文钞》200卷,《历代诗词》60卷,无力付梓,但已刻成书者多达百数十卷。所印之书,虽岁月淹流,难免散佚,但存至今日者,依然蔚为大观,仅《云南丛书》(2010年版)收录即达五部78卷(册),故滇人称其为“滇贤文献最著者,被尊之为文化巨擘。
  付刻如此众多,耗资无疑巨大。《滇系》一书就载明用工多达五人,加之辅助人手及材料购置,可见其费用之大。特别是师荔扉嘉庆十三年底不到60岁即因病解任,根据当时清朝规制,年无分文收入,以致生活很快陷入窘境。一方面要应付已然开雕的梨枣之支,一方面还要应付关乎温饱的柴米油盐。但无论怎样,素以诗赋见性的他,从未流露一丝抱怨,反之,始终处之泰然,安贫乐道。昔日堂堂县令,寄居宋氏书屋,不以为意;友人丁仙坡远分清俸,出手接济,他以“渴鲋所需惟斗米,汪汪岂敢望西江”相调侃。
  嘉庆十五年正月,望江诸绅衿在迴龙宫为师荔扉祝寿,他于席间既成二律,有“编纂未完雠校拙(自注时拟纂邑志),乘时还许惜分阴”;又“愿将介寿樽中酒,酿作人间岁岁春。”虽解任多年,还心系志乘民生,丝毫不以个人的生活困窘为念。
  嘉庆十六年春夏间,师荔扉病逝于望江旅舍。了无余财,贫不能归的遭际,“生有文章惊海内,死无骨肉送灵台”的凄凉,或许这本不是他该有的结局。好在有士民感德悲泣,争为操办丧事;好在有平生契友,临终守护,代远在万里的孤孙尽孝;好在有“都门九友”中的张溟洲,千金一诺,扶柩还乡……
  或许师荔扉走的太过匆忙,以至未对付出最多,最为牵系的数万片书版妥善处置。好在他的好友真州程雪门,念其"素耽著述,官俸悉以刻所著书”,恐其“日久散佚,乃于皖府西门外之万松冈,构楼数间,徙版弆之,名曰师楼。”这是特别值得告慰先生的。
  师荔扉走了,他让望江大地见识了一个七品知县的倜傥多能,无私奉献;
  师荔扉走了,他给人间后世留下了弥足珍贵的部部文献,闪光诗行。
  纵观师荔扉的一生,不能不为他惋惜:
  惜其命途多舛,未能给他更大的平台一展襟抱,
  惜其天不假年,未能给他充裕的时间续写华章。
  注:人物简介参照百度百科
  姚鼐(1732——1815),字姬传,一字梦谷,室名惜抱轩,世称惜抱先生,安徽桐城人。清代散文家,与方苞、刘大櫆并称为“桐城派三祖”。
  洪亮吉(1746——1809),初名洪莲,又名礼吉,字君直,一字稚存,号北江,晚号更生居士,江苏阳湖(今常州市)人。清代经学家,文学家,毗陵七子之一。
  费淳(1739——1811),字筠浦,浙江杭州市人。先后授刑部主事,工部尚书,兵部尚书,嘉庆十二年,拜体仁阁大学士。
  刘开(1784——1824),字明东,又字方来,号孟涂,安徽桐城人。清代散文家,是姚鼐打出文派旗帜后的第一代传人。
  方树梅(1881——1968),字臞仙,号师斋,一号雪禅,一号盘龙山人,云南晋宁人。文献学家,藏书家,家有“学山楼”,是藏处所,藏书三万余卷。生平所写文章编成《学山楼文集》10卷,惜大都未付印。
  程雪门,名崙,江苏真州(今仪征市)人,生卒年不详,师荔扉生前好友。
  参考文献:
  [1]云南省文史馆.云南丛书[M].云南:中华书局,2011
  [2]云南省文史研究馆.云南丛书书目提要[M].云南:中华书局,2010
  [3]望江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望江县志[M].安徽:黄山书社,199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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