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静的缤纷：俄罗斯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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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是俄罗斯最漫长的季节，俄罗斯人因此对冬天有着自然而辩证的感受和理解。俄罗斯的冬天，已经成为这个国家古老传统和文化的一部分，被记述于民间故事和诗歌中，积存于俄罗斯人的内心深处。

沉静的缤纷：俄罗斯之冬

◇撰文、摄影/叶卡捷琳娜（Ekaterina）

翻译/孟宛音

△银装素裹的桦树。桦树是俄罗斯的国树，没有桦树就没有俄罗斯的森林。每年夏季的桦树节是俄罗斯最主要的节日之一。

俄罗斯之冬

如果询问外国人，俄罗斯的哪个季节让他们印象深刻，答案多半会是冬季。冬季是俄罗斯最漫长的季节。从当年的11月到下一年的4月，整个俄罗斯大地——从巴伦支海到黑海，从波罗的海到太平洋，都覆盖着一层白色的地毯，变成了一个银白色的童话世界。俄罗斯的冬天，已经成为这个国家古老传统和文化的一部分，被记述于民间故事和诗歌中，积存于俄罗斯人的内心深处。

圣彼得堡诺夫哥罗德天桥上，在风雪中相伴而行的一对年轻人。

漫长而寒冷的冬天是俄罗斯精神和民族气质的自然渊源。天地万物银装素裹，白色成了俄罗人潜意识里的一种本色。俄罗斯民族的生活方式、风俗习惯、民族心理、民族精神和民族个性的形成也受到冬天的影响。这个民族的政治、精神和文化生活总是庄严肃穆的，凝重多于轻松，压抑多于释放。但是，也正是因为寒冷，才造就了俄罗斯人坚忍不拔的钢铁般的意志，使其在世界民族之林历经沧桑而屹立不倒。如同中国的象征是龙，“北极熊”则代表了俄罗斯的自信与骄傲、光荣与梦想。

冷热交替的俄罗斯传统蒸气浴是俄罗斯冬天一道独特的风景线。在古俄罗斯，人们通常将蒸气浴房建在河边或湖边，以方便洗浴。到了冬天，不分男女老少，都会在热气腾腾的浴房洗完之后跑到室外，有的跳进冰冻的河水中畅游一番，有的在雪地上来回翻滚，有的则将雪在身上反复揉搓。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洗浴方式为俄罗斯特有，并延续至今，成为一种风俗。冬季蒸气浴可以洁净身体，也能强身健体和磨炼意志，反映出俄罗斯人坚强无畏的民族气质。

△圣彼得堡的涅瓦河畔,俄罗斯的传统蒸气浴。冷热交替的俄罗斯传统蒸气浴是俄罗斯冬天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这种冰火两重天的洗浴方式为俄罗斯特有，并延续至今，成为一种风俗。

俄罗斯人喜欢伏特加。伏特加来源于斯拉夫语的“woda”或 “voda”，意思是“水”。和葡萄酒用水果发酵不同，伏特加一般是用面包发酵而成的。因此，俄罗斯人将伏特加称为“生命之水”。伏特加的标准酒精含量是40%，入口会像“火烫”一般，是冬天驱寒的佳品。嗜酒与漫长的严寒有关，苦寒之地嗜酒者尤众，久而久之便成为一种文化传统。俄罗斯有民间谚语：“不喝酒，就别活在世上”，斯拉夫民族认为不喝酒的男人不是真正的男人。俄罗斯人不分男女，酒量惊人，也不分时间地点，有酒就喝。“不论在哪一种政治制度下，我们俄罗斯人永远都是被伏特加挟持的人质”，俄罗斯人也因此被称为“伏特加民族”。

圣彼得堡附近的一个乡村。

俄罗斯的冬天甚至是入侵者军事失败的原因。拿破仑和希特勒的军队都曾经折戟于俄罗斯冬天的严寒。严霜和酷雪因此被拟人化为“霜将军”和“雪将军”。第一次见识到俄罗斯“霜将军”威力的是拿破仑的军队。由严霜引发的流感迫使拿破仑的军队从俄罗斯撤退到英国。1853年，在克里米亚战争前夕，英国幽默杂志“Punch”再次提到拿破仑军队的这段遭遇，以此来挑衅俄罗斯皇帝尼古拉一世，该杂志在5月10日刊发的一期中以和沙皇对话的讽刺语气说道：“俄罗斯可以依靠两个常胜将军，他们分别是一月和二月。”“霜将军”和“雪将军”同样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大显威力，德军就将自己在苏联的失败归结于此。

冬季嘉年华：狂欢与祝福

冬天对俄罗斯的影响渗透进宗教仪式、民间习俗和日常生活中。严寒的冬日，大地一片沉寂，打猎、饮酒、跳舞和狂欢的场面却在俄罗斯随处可见，堪称冬季嘉年华。俄罗斯的传统节日主要包括新年和四季节日。四季节日分别为送冬节、桦树节、丰收节和迎冬节。这五个节日中，有三个是在冬天举行。

“迎冬节”，顾名思义，是“迎接冬天到来”的意思，节日时间视第一场雪到来的时间而定。一般情况下，俄罗斯的第一场雪会下在11月，人们常常期待这第一场雪，并以此作为彼此之间诚挚的问候和祝福。节日中的主角是“冬妈妈”，人们用面包和盐向其表达祝福和敬意。迎冬节是俄罗斯整个冬季嘉年华的开始。接着，俄罗斯人将迎来他们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圣诞节和新年。由于日期相近，东正教将圣诞节和新年连在一起庆祝。在这段时间内，整个俄罗斯处处洋溢着欢快的气息。人们互赠礼物表达节日的祝福，这是一年当中唯一可以摆脱公共秩序的时刻，人们从日常沉闷的生活中暂时逃逸出来，尽情狂欢。

△雪人。最简单的雪人由3个大小不一的雪球组成。雪人的鼻子主要用胡萝卜做成，雪人头上会戴一顶由桶做成的帽子。胡萝卜鼻子象征着丰收，倒扣在雪人头上的桶则有充足富饶之意。

与西方圣诞节的“圣诞老人”不同，俄罗斯人为圣诞节和新年创造出了一系列新的人物形象，他们分别是冰霜老人和雪姑娘。冰霜老人和雪姑娘在斯拉夫民族的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中被拟人化的灵感同样来源于俄罗斯漫长的寒冬。现在，雪姑娘被认为是冰霜老人的孙女，她和冰霜老人一起在新年前夜为孩子们分发礼物。1937年，她和冰霜老人第一次共同出现在莫斯科的公众面前。受俄罗斯新年传统的影响，欧洲的圣诞老人也开始有了子孙后代。

△用木头制作而成的俄罗斯“冰霜老人”。“冰霜老人”是俄罗斯人为圣诞节和新年创造出的重要人物形象，类似于西方的“圣诞老人”。冰霜老人在斯拉夫民族的神话传说和民间故事中被拟人化，其灵感来源于俄罗斯漫长的寒冬。

除了雪姑娘，冰霜老人的搭档有时还会是一个雪人。据考证，他的形象来源于古俄罗斯孩子们在冬天的经典活动——堆雪人比赛。最简单的雪人由3个大小不一的雪球组成。雪人的鼻子主要用胡萝卜做雪人头上会戴一顶由桶做成的帽子。在房前矗立的雪人，身上有装饰品，被赋予驱邪祈福的功能。胡萝卜鼻子象征着丰收，倒扣在雪人头上的桶则有充足富饶之意。俄罗斯这项传统活动的历史已经不止100年了，人们甚至无从考证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雪人在冬天驱散寒冷，给予人们帮助和怜悯。他被俄罗斯人想象成为与天上诸神联系的一种媒介，因此在堆雪人的活动中蕴含着一定的宗教意义。也许没有哪个民族像俄罗斯一样，将堆雪人的活动进行得煞有介事，并最终演变成一项仪式和传统。

夜晚灯光下飞舞的雪花，尽显俄罗斯冬天的沉静缤纷之美。

迎来送往，谢肉节是新年过后第二个最热闹的节日，节期约在2月末到3月初，为时一周，是俄罗斯人告别冬天的节日。在这一个星期的节庆里，俄罗斯人载歌载舞，焚烧稻草人，用烤制而成的金黄色薄饼祭祀太阳，赞美春天并祈求来年的丰收。送冬节的前身是古斯拉夫人的春耕节。冬去春来是春神雅利洛战胜严寒和黑夜的结果，因此每年2月底3月初都要举行隆重的送冬迎春仪式。象征太阳的薄饼是节日里必备的食品，人们围着篝火跳起圆圈舞，这是俄罗斯最主要的民间舞蹈形式。东正教传入俄罗斯后，为加强影响把春耕节改称谢肉节，节期安排在春季大斋前一周。进入大斋期，人们将不得吃肉食和乳制品。但在之前的这一周里，人们仍然可以吃荤食或乳制品，故称谢肉节，意为大斋之前向肉食告别。

普斯科夫州地区的一家修道院，在为圣诞假期做准备。

冬天的力量：蓄积与希望并存

四季轮回，冬天是结束也是开始。“冬天已经到来，春天还会远吗？”人们在漫长而寒冷的冬天积蓄力量，厚积薄发，去迎接下一个春天的到来。在人们固有的印象中，冬天常常和自由的丧失、死亡联系在一起，人们歌颂春天而很少提到冬天。在农耕时代，古人们认为春天和夏天代表“阳”，万物生长，是光明的开始；而秋天和冬天则是萧瑟、贫瘠和黑暗的。俄罗斯的冬天却有多重形象，俄罗斯人对冬季的理解是自然而辩证的。他们认为冬天是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冬天不仅仅只有负面意涵，它还意味着蓄积和力量、勇气和希望。

冬天的马术表演，圣彼得堡动物园。

冬天这种矛盾的特性使其在城市和乡村的意义截然不同。在城市，冬天往往并不太受欢迎，人们总是想方设法去摆脱它带来的恶劣影响。但是在乡村，冬天被视为天经地义的自然规律。瑞雪兆丰年，雪覆盖在蔬菜粮食之上可使其免受寒冷的侵袭破坏。因此，在俄罗斯的乡村，冬天和雪是广受欢迎和赞赏的。但不管实际情况怎样，雪在俄罗斯人意识中都是美好的象征。皑皑白雪那纯洁高贵的意象消解了现实中的纷扰和繁杂，望着窗外晶莹缤纷的白雪，人们会暂时忘却尘世间的一切烦恼。历史上，俄罗斯曾是一个充满混乱和离散的民族，而雪却能掩盖一切肮脏和无序，抚平伤痛。

诺夫哥罗德地区的一个图书管理员，在被厚厚积雪包围的小木屋前缓缓而行。

任何生活在俄罗斯的人都会爱上这里的冬天。白雪覆盖大地，彰显了自然的美丽和圣洁，是俄罗斯民族追求唯美至真的生活写照。雪后的俄罗斯就像是童话世界一样纯洁无瑕，任何污浊、异味和坏心情都会被一望无尽的皑皑白雪所覆盖。和其他国家相比，冬天被看成映照俄罗斯人灵魂的一面镜子，也是最能体现其民族气质的季节。如纸一样洁白的冬天意味着新的一年的开始，人们因此对未来充满希望，相信明天会更好。冰天雪地、极端寒冷的冬天，不仅仅是俄罗斯的民族特色，也象征着奋发的勇气和力量。

在普斯科夫州地区出售的具有浓郁的俄罗斯民族特色的披肩。

叶卡捷琳娜

俄罗斯独立摄影师，擅长风土人情、纪实和艺术摄影。曾在圣彼得堡和俄罗斯其他城市举办个展。2011年获得“Award of K. Bulla Fund”奖提名，2012年获得“俄罗斯摄影最佳新人奖”。

摄影故事

拍摄“俄罗斯四季”的想法源于2010年，因为我想用镜头记录俄罗斯的风土人情。冬天对俄罗斯人的影响如此根深蒂固，使我在2012年确定了拍摄俄罗斯之冬的主题。在没有拍摄“俄罗斯之冬”这个项目之前，我对俄罗斯的冬天是厌恶多于喜爱的。它那极端的寒冷、漫长的黑夜以及无处不在的积雪，都让我感到沉重和压抑。为了试图带着爱去理解俄罗斯，我开始“俄罗斯之冬”的拍摄行动。我不想我的拍摄仅仅是停留在俄罗斯冬天的表面，我想拍出我自己眼中的俄罗斯之冬。

我利用我图书管理员的专业优势搜集了大量关于俄罗斯冬天的资料，这些资料包括俄罗斯的神话传说、民间故事以及艺术家的绘画。在翻阅资料的过程中，我改变了以前对俄罗斯冬天的肤浅认识，意识到了冬天对于俄罗斯的深刻意义和影响，也因此爱上了俄罗斯的冬天。

这些照片基本上是以我的家乡圣彼得堡为背景，从乡村到城市，呈现不同空间场景中俄罗斯的冬天。到目前为止，这个拍摄项目还在继续，我希望能用镜头捕捉到每一年俄罗斯之冬的细微变化，将俄罗斯的冬之美凝结成永恒。

——叶卡捷琳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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