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老者戴一顶罗金宝草帽,黑红脸膛,推着一辆虽然老旧却正宗的英国凤头自行车,正笑呵呵地跟门卫打招呼,冯队长跟头踉跄的就从楼上下来了:“老太爷,老太爷,您老怎么今儿来了,知道我有难不是?” 这位老者,当然就是威震京师黑白两道的赵老太爷了,今儿老同志发慰问品,人老爷子上香山锻炼身体,回来顺手就取了. 人说赵老太爷怎么这样儿呢?傅局见着都赶紧过来抱肩膀的人物…… 赵老太爷平时就这样儿,骑着车到处跑,蹬到香山,爬上去看风景,下来又蹬着车回去,来回几十公里,有时候还在脖子上搭条擦汗的白毛巾呢。如果不是看见老爷子挂满奖章的相片,你准以为老爷子是一个卖西瓜的老汉。 今年早些时候我坐老尹的车去拜访赵老太爷,到了约定的路口,刚一减速,就有人敲车顶。从车窗探头一看,老爷子就站在路边呢,白衬衫敞着怀,露出里面的跨栏背心,稳若泰山。 老太爷说,到他家的路比较绕,怕说不清,给我们引道来了。 我说您上车啊。 老太爷说不了,我骑车带着你们过去。 说着蹬上车,在前面走了。 我们的车在后面跟着,走在崎岖不平,跟装了拉锁似的单行道上,萨忍不住叹道:天下还有这样的警察啊,照我想,老太爷的级别,不开大奔也得开个蓝鸟吧? 老尹难得地一声坏笑:你才不懂呢,人这才叫“拔份儿”,你不知道老太爷骑车出门害了多少人。他才不开大奔蓝鸟呢,骑车在路边走,净有那开大奔蓝鸟卡迪拉克的老大在旁边小心翼翼地停下,给老太爷请安来。然后?然后赶紧绕道走呗:老太爷在前头慢悠悠地骑,哪个老大敢超他的车阿?! 改革开放以来,因为需要吃螃蟹的勇气,能致富的人群中多有些经历坎坷,滚过钉板坐过大牢的人物,但这些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家伙,就算早已改邪归正,看见老太爷,还是会两股战战。 其实老爷子自己未必是“拔份儿”这个意思,采访时候是夏天,老爷子穿的短裤,两条腿跟铁铸的一样,一点儿不象奔七十的人。开大奔蓝鸟的,恐怕没有老太爷的好身体。 说到人家请安问路,老太爷也苦笑:我都退休了我,哪儿有心思理他们阿。 冯队拉他,老太爷也是这句话:我都退休了我………… 后来老太爷说,我干警察四十年了,最早一个办公室一块儿打黑的,快一半伤了残了,快一半自己把自己折腾进去了,像我这样囫囵退下来的,没几个。咱得珍惜。 他珍惜,架不住冯队感情攻势:连偷人民日报社的那谁都让您老人家给抓了,还有您抓不着的人么?老太爷,这可不是为了公事儿求您,这事儿要平不了,我们家淑娟要跳楼啊。 话说到这份儿上,老太爷再不答应,可就有点儿不顾兄弟情份了。 看看没办法,老太爷松口了,那,我跟你一块儿看看这案子吧,说好了,就是看看。 看看就行,看看就行。冯队好说话得很:后来他说了,老太爷的侦破技巧,那是写进警官大学教科书里的,他能给看看,那,就多了一半希望。 俩人进了冯队的办公室,听汇报,看材料,老太爷说是看看,这一看,就看了俩钟头。 光是看和听,不说话。都看完了,老太爷问冯队:“你的看法呢?” 冯队把一盘房地产公司大厅内监视摄像机拍摄的录相塞进磁带机,又拿了一盘公司大楼后街道东口的交通执法录像,说:“您看,我认为这是唯一可能有突破的地方。”
九 “说说。”赵老太爷不再看资料,眯缝着眼睛看录像。 冯队点了一下遥控器,镜头里出现了那个嫌疑人:“您看,他的步态是伪装过的,推测有前科。但是,没查到他的材料。” “嗯。”老太爷颌首。 “您看,他上楼了,挟的那个黑皮包是我们家的,里面装的是六十万块钱。这是我们那老太太,以为他去了办公室,坐在楼下等他……其实,这楼梯通二楼,您看,接着是二楼营业厅的录像,他什么也没干,从另外一边的楼梯下去了,那边通后门。” “后门有摄像头么?”老太爷问。 “没有……后门外头一个东西向横马路,东西两个路口有交通管制的摄像头,西边那个,没有异常,东边这个,拍到这小子了。您看,还拿着那黑包儿。”说着,冯队换了录像带。 “嗯?”老太爷指指画面,“重放。” “是。” “从下楼到目标出现,多长时间?” “五分钟。” “从后门走到街口要多长时间?” “他这个身高,走,四到六分钟。要跑,能快点儿。” “不会跑,跑,有人该注意到了。” “对,我们也这么想。” “包呢?” “在府右街一垃圾桶里找着了,没指纹。” “什么时间找到的?” “案发五个小时以后。” “垃圾桶还在么?” “在,我让他们给封了。” “我去瞅瞅。” “老太爷,您愿意帮我接这案子……您知道,我得回避,光着急使不上劲儿啊。” “我可没答应你。就是瞅瞅。谁负责这案子?” “老黑。” “噢,那我熟,我问他去。” “要不要给您配俩人?” “我不是说了嘛,我都退了,我就是瞅瞅。找老黑也是私人朋友的关系。你要让我接案子,你去市局打了报告再说。” “好,好,您随便瞅瞅,我让老黑配合您。” 赵老太爷蹬上车,走了。冯队给老黑拨了个电话。 老黑,不是姓黑,而是这位警长眼睛特大,爱骑摩托,正赶上当时热播某部动画片,于是,就得了个这样的绰号。 点看全图 至于是哪部动画片,您可以随便猜 接下来俩钟头,冯队长变成了拉磨的驴,绕着办公桌走来走去,把身边的侦察员全给走跑了:大伙儿说,看着他眼晕。 俩钟头过了,冯队不转了,坐在那儿打坐,如老僧入定一般,片刻之后,仿佛下了决心,又给老黑拨了个电话。 “老黑,老爷子找过你了嘛?” “找过了。找过了。” “我不是干扰你们办案阿,就是问问,老太爷去你那儿没有?找你们要过什么东西没有?” “来过,看了包,翻了那堆垃圾,挑出半个信封来,要过那天的交通状况,一份详细的西城区地图,还让我们查灵境胡同一家人,问他们家什么时候倒的垃圾。” “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 “准么?” “准,他们家孩子倒垃圾的时候正赶上旁边大屏幕上播健力宝广告,一查,就出来了。” “具体的我不管,老太爷怎么说?” “老太爷说了一声‘好’,就走了。” 放下电话,一刚溜回来的侦察员问:“冯队……怎么样?” 冯队摘下帽子,擦擦鬓角的汗,道:“有希望了,至少一半。” “有希望?一半?赵老太爷可什么都没说阿。” “你不懂。”冯队戴上警帽,下意识地对镜子看了看,道,“跟他一块儿办案子,就听他说过十二次‘好’字,帮我破了八起,一半的希望,我还是少说的呢。” “那敢情好……” “好什么啊。”冯队的眼神儿略带迷茫:“老太爷说‘好’从来都是表扬别人,我还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表扬老黑呢。”
十 写到中间,有位朋友看过前面的段落,留言道:“根据时间推算出钱没出楼!或者还有其他人接应?!”正好晚上参加老尹,雷政委一干昔日北京刑警的聚会,萨把这段推测顺口说了出来。 不料,说完这句话以后,众人竟然静了一下,有人问:“留言的,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史老柒?写《六扇门的那些事儿》的那个?”我告诉他,说这话的应该就是个普通网友,没有警界背景。 有位老大竖了竖拇指,说:“这脑子,他要没别的事儿干,当警察挺合适阿。这案子,我们几个也认定是有个同伙。” 原来,这位,就是当年老黑手下的。 只是,他们的推测,比网友要更进一步:他们认为,必有一个案犯的同伙,开着车,在附近等他。 为何有这个结论呢?老萨问。 那位老大耸耸肩膀:你可以分析阿。那嫌疑人拿了黑皮包,出了后门不加停顿就沿着马路走向十字路口,他是去干什么的?毫无疑问,他是去与同伙会合的。 犯罪心理学角度分析,得手后,罪犯最大的愿望和最合理的行动就是尽快离开发案现场。而这名嫌疑人从房子后门出来,连走了五分钟,去过马路,这本身就有点儿特别:他为何不在路上拦截出租车呢? 看过大楼后门周边情况,侦察员们得出了共同的结论:他是要到十字路口对面的街道,去和同伙会合,那名同伙正开着车停在那里等他。 原因? 第一,案犯为了尽快逃离,乘车是最好的手段。不乘出租车,必然是有预定的汽车在等待。 第二,那个房地产公司后门的街道是单行,而且颇为狭窄,路边无法停车,两侧也没有停车场。所以,案犯的同伙只能把车停放在十字路口东边,等待嫌犯会合逃走。 会不会罪犯只是把车停在那里,而没有同伙,是个独行大盗呢? 侦察员们认为也不大可能,在十字路口对面,案犯走去的方向,是一条林荫道,虽然路边有停车的空间,但并非正式泊车位。那名嫌疑人此前一直和老冯的丈母娘在一起,把老太太弄得五迷三倒的,他不可能把车好几个小时停在这里。如果在这儿停一辆车司机不见了,闹不好交警会来干预,真让警察叔叔把车拖走,可是足以让案犯哭天抢地的事情。 所以,推测是他的同伙按约定时间在这里停车等候,人不离车,自然也就没人管他了。 侦察员认为,这显然比把车开到大楼后门接他更可靠,因为那样时间掌握稍有差池,就会形成阻塞,至少让人对这辆车产生较深刻的印象。 不过,这些结论是在掌握了很多细节后才得出的,“他怎么就知道有一个同伙呢?”习惯审问犯人的侦察员对这位网友的能耐百思不得其解。 一瞬间,转了一下心眼:侦察员想到的,冯队显然也会想到。 嫌疑人有一个同伙+案犯颇有反侦查经验:〉他的同伙是惯犯的可能性较大+赵老太爷是熟悉惯犯的反黑专家……我忽然发现,这个案子冯队一定要拉赵老太爷下水,恐怕并非盲目崇拜,而是有的放矢! 我后来问冯队是不是有这个意思,冯队含笑不语,状似坐佛。 有侦察员背后说,冯队,爱玩悬念,爱……ZB…… 冯队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老太爷干吗说“好”,想了想,又打电话给老黑:“老太爷有什么新发现么?” 老黑回答:“调了五个储蓄所的监视录像,案发两小时内的,让我们查有没有人或包出现。” “哪五个?”冯队眼睛一亮,一边听着回答,一边在地图上标了起来。 五个储蓄所,曲曲弯弯挂在地图上,用一支铅笔一串,正好形成一条从案发地点到府右街的弧形。 冯队长的眼睛更亮了,问:“出现了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包也没有。” 他放下电话,若有所思,把案发地点,府右街用一把尺子连在一起,在地图上顺着尺子向前一看,前面赫然是三个字,“北京站”。 冯队刚愣了愣神,电话又响了。 接起来,是老太爷的。赵老太爷问:“一个小时,能赶到东兴楼饭庄不能?” “能,太能了!”为了工作,厄,也为了自己家不要闹革命,冯队长连声回答,“怎么样,老太爷,有戏吗?要带多少人?” “就你一个够了。人,没多大把握,钱,八成能给你找回来。”老太爷答道。
十一 后来,我也看了冯队那张西城区地图,颇有些疑惑。想来想去,还是问了:“冯队,这发案地点到府右街,就这条路上的储蓄所,也不止五个啊,你看,这里有一个,这里还有一个,干吗专门查这五个呢?难道说这五个储蓄所经常干非法交易?” 冯队乐了:“那怎么可能。我给你提个醒,你自己琢磨为什么:这条路上共有十家储蓄所,可另外五家所属银行,当时都没有异地存取业务。” “不明白。”我摇摇头,难道异地存取业务和犯罪有关系么? 经过冯队解释才明白,诈骗成功以后,一般骗子都会选择出逃。如今,骗子骗钱的本事越来越大,一个保健方子,能骗好几千万人,差点儿吃出全球性绿豆涨价来;另一方面,胆子却越来越小,拿了钱走路的,那已经是四等骗子;把钱寄存了人跑,风声过后再来拿的,那是三等骗子;能混到二等骗子的,都懂得使用国内外五花八门的金融服务,以类似足球比赛中人球分过的手段,空手脱逃,到外地取钱。 为何要这样做? 很简单,如果不缺心眼,谁会带着一箱子现金出门呢?一方面警察看见要查,一不留神碰上老尹这样的就漏底了;另一方面好不容易骗到六十万,要是让同行发现,也会凭添许多麻烦,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咱老百姓明白,诈骗犯也明白。 骗了冯队丈母娘这个案子,看来就属于二等骗子。府右街正在案发地点和北京站之间,他的出逃路线十分清晰,估计此事已经到了外地。考虑到数额,这骗子拿了六十万,去邮局汇款的可能性比较小,剩下的,就是储蓄所了,只是既然要出逃,肯定需要选择能异地存取的银行了。 有人说了,你这刚讲到二等骗子,那头等骗子呢? 头等骗子?人行骗都不为钱了,跟《假若明天来临》里边那对男女似的,所谓“哥喝的不是酒,是寂寞。”基本就是这境界。 您碰上过这样的头等骗子么?我问冯队。 冯队摇摇头,说盗窃癖我倒是抓过几个。 一笑,再看那张地图,说冯队我还是不明白,这发案地点到府右街,中间的地方大了,老太爷怎么就认为那骗子非得走这条路不可?再说了,他会不会把钱给接应的同伙拿走呢? 冯队笑道:“这其实是一个数学问题。” 数学?萨本来想问一句咱警察破案怎么还会涉及数学问题,忽然想起几天前遇到陈光将军最后的警卫人员,得知这位工农出身的八路军一一五师师长,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钻研的却是微积分:这位红色将领已经认识到未来导弹战将是不可避免的,他要为出来工作做些准备…… 冯队长打断萨的思索,伸出一个手指,问我:“案发时间,这个是清楚的吧。” 我点头。 “扔那个黑包的时间,也是知道的吧?”冯队竖起第二个手指头。 “等等,你们怎么知道他什么时候扔包的呢? “看压在它上下两袋垃圾什么时候丢的阿:这次太巧了,案子破了以后,我去问了。上下两袋垃圾居然是一家丢的。那家的孩子力气小,丢了一袋,回到家又拿了第二袋来丢,那个包,正夹在两袋之间,显然是他来回的时候,嫌疑人正好来扔包。所以,这个时间,就非常清楚了。” “你们怎么……”刚想问警察怎么知道哪袋垃圾是谁家扔的,忽然想起黑警长说过老太爷从垃圾桶里翻出半个信封来。 看我欲言又止,没有计较我的诧异,冯队笑,说:“就没那半个信封也一样。每天你家扔的垃圾,如果我们去搜,80%能把你们家地址找出来,那里头线索太多了。” 想想每天寄来的小广告,萨无言。 看我没话说了,冯队再伸出第三个手指:“根据时间,计算出那个时段到储蓄所排队存钱大概需要多少时间,这不难吧。这是在西城,哪个所都差不多。” “不难。”我点点头,什么时候去银行存钱人多,什么时候人少,老百姓也能大致估算出来,对警察来说,更不是大问题。 冯队伸出第四个手指,问我:“调案发时间西城区的交通状况数据,然后计算从案发地走不同路线行车到府右街所需时间,这不难吧?” 再次点头,除非案犯有意在发案地点周围多转两圈,不然,依靠现在的技术,计算这个也不应该很难。 “那么,”冯队竖起第五个手指,“如果用他在府右街扔包的时间减去案发时间,再减去一个在储蓄所排队存钱的时间,剩下的,对照一下计算出来的行车时间,他走的哪条路,不就清楚了?” “再说,”冯队略带自得地说,“案犯扔包的时间大约在离开现场一个半小时,这个时间,走是走不到府右街的。这反过来,证明了他确实是乘车逃离。而一个半小时,要开车直着走,或者中间把钱交给别的人,一个简单的交接,又用不了这么多时间,所以,这中间他一定做什么事儿耽误了时间,最大的可能还是去了储蓄所。” “会不会是拐弯去了某个地方?把钱交给某个他信任的人。”萨问。 “不大可能,那样他多半会把钱连包留下,让别人以后处理,按照犯罪心理学,对方多半会等到天(文)黑后处理。这么快把(人)包丢了,第一说明是(书)他本人干的,因为是逃(屋)跑路上,不担心周围有人看到;第二说明他已经给钱找好了去处,扔包表示跟这个案件告别,是一个下意识的行为。 没话好说了,冯队应该去当心理学家(我们常常以为警察主要的任务是动手,但与几名刑侦高手接触后,觉得对我国警察的认识是存在误区的)。只能赞一声神了。 “没什么,这些我们的刑警基本都能想到,日常工作罢了。”冯队谦虚一声。 日常工作?萨思索片刻,忍不住问冯队:“既然是日常工作,都能想到,那您干嘛还非得让老太爷出马不可呢?” 冯队看着萨点了点头,道:“问得好。”他指指地图,“这不是还有我们不知道的吗?你看,储蓄所那个案犯没露面,他是怎么把钱存上的呢?” “这个,老太爷能知道?” “嗯,”冯队道,“你知道他让我去东兴楼干什么?” “抓人?” “不是,是他让我去点钱……”
十二 点钱?!”萨承认,对这种案情的高速变化我有点儿不适应。 “对,点钱。”冯队笑笑,点了一支烟,“要不我干吗麻烦老太爷呢?我们自己破案子不就得了?按照上面的推测,用交管的录像对着察,总能把那个时间段跑了这段路的车找出来吧?那能有几辆啊,对着牌子找,这案子最后大概也能破。不过,要是我们破的话,查车要时间,查车主要时间,查到车主,能不能找到人,还得要时间,然后,你还得把车主拿下审吧?我跟你说,这车,多半是属于那同伙的,人就说不知道,只是拉趟朋友,不犯法吧?你还得做工作抓主犯。那钱,估计就这时间里,也被花得差不多了。淑娟那娘,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是这个理儿啊。不过,老太爷,用的难道不是这个路数? “他?拿到资料想都没想,打了两个电话,就把事儿办妥了:这小子的同伙,肯定是有过案底儿的,这种人老太爷就装在他脑子里,所以他办这种案子轻车熟路,无有不破。他说试试看,那是自己留个退步,万一这小子一出门就把钱用光了呢?” “六十万,几个钟头?!除非他买房……” “你可不能这么说阿,现在可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说着冯队低头一阵找,拿几张不干胶贴了贴,递给我一份案卷来。看时,当事各方的名字都被盖住了,但案情却十分清晰。“XX,河北省顺德县人,35岁,无业……对其犯罪情节供认不讳”云云,总体来说没有什么特色,看看案子吧,交待了十五起,基本都是小偷小摸或者入户抢劫,唯独一次,抢了一家公司的财务室,获赃款一百零五万元(后来知道是本日应该械送的银子,因为某种情况延迟,结果便宜了贼)。三个小时后,该犯被警方抓获。 然而,身上确实没有钱。 冯队坚信其有问题,几次突审终于使其招供,原来,所有的赃款都被他交给了一个盲聋哑儿童基金会。 偷钱交给基金会!只能说这贼太有性格勒。 只是这位见义勇为的贼,却给当事双方带来了极大的困扰。 公司拼命地追款,但对方好不容易发了一笔横财,不紧不慢,坚决不肯退出来。从逻辑上说,公司应该受到更多舆论支持;但是,考虑到这笔“善款”对那些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这官司;至今还没有打完呢。 丢了钱,又砸了牌子,这家公司闹了个赔本赚吆喝。 不过,破案还是尽量不考虑这样离奇的结果。所以,这一次的侦破,还是围绕案犯具有正常思维来实施的。 “老太爷的电话,是给两个抢劫犯一人一个吧。”看看周围的人,我推测道,“我瞎猜。“ “不是,“冯队说。一个他是打给府右街储蓄所的,另一个,是打给一个黑道上快当大哥的小子…… 老太爷说了,周末了,咱们都休息休息。
十三 我问老冯东兴楼之约他去了吗?他说去了。 那,老太爷干吗约您一个小时内过去呢? 因为他约了一个绰号“老疙瘩”的劳改释放人员,也是一个小时内赶到东兴楼:带着钱。 这老疙瘩,后来差点儿当了黑道大哥,临门一脚的时候软了一下,结果今天还在景山后街开店买肉呢。 那替他当了大哥的好象叫旱鸭子。 击毙旱鸭子,是北京警方非常精彩的一仗。 老太爷给老疙瘩的电话是这样打的: (手机打通)老太爷:喂…… 老疙瘩:吆,老太爷啊,您闲在阿,今儿个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阿?折杀卖肉的了! 老太爷:…… 老疙瘩:您看啊,我这一晌忙,就没去看看您,这一耽误哈……您瞧,过了秋就快春节了,正琢磨着到时候给您拜年去呢。 老太爷…… 老疙瘩:最近我一个兄弟从吉林来找我……您别误会,他作正行的,边贸,对了,他们那儿野鸡特多,要不那什么,下回我让他给您带一对儿来,公的尾子倍儿漂亮。 老太爷…… 老疙瘩:前两天碰上我们片儿的刘所长,说起您退了,我还不信,您看,这美国和伊拉克打成这样,您要退了,我们指望谁去阿?哈哈。 老太爷:…… 老疙瘩:…… 老疙瘩:您找我……有事儿? 老太爷:…… 老疙瘩:您别吓唬我,最近我什么犯法的事儿也没干啊。 老太爷:六十万,昨儿。 老疙瘩:嗯?!这…… 老太爷:跟我说还是跟冯阎王说? 老疙瘩:这……这有区别吗…… 老太爷:你小子不是知道我退了吗? 老疙瘩:……老太爷,是您找我,还是顺哥让您找我? 老太爷:你说呢?你说我干什么的? 老疙瘩:得,老太爷,一说您就明白,这事儿跟我没关系,就是他让我开车接他一趟。我也觉得顺子这小子不地道,所以把钱已经扣下了,您可要明察秋毫阿。 老太爷:一个钟头,东兴楼饭庄,带着钱来。 老疙瘩:您…..您不至于给我做套吧? 老太爷:给你做套?你当你是谁呀,一个钟头,过了我不等你。 老疙瘩:老太爷…… 这个电话,是直接打到老疙瘩家里去的,知道了这样的细节,让我觉得颇有些意外。老实说,采访到中间,实际上我是有一点猜测的,这案子,大概没什么神奇的。冯队和老太爷的区别,最大的一点就是老太爷曾经多年跟黑道打交道。 对黑社会熟悉的老警察,给某个黑老大打了电话,利用黑社会的老关系,了解那天谁做了案子,然后,顺藤摸瓜,用老大压那个作案的,把钱交出来“孝敬”…... 要这样,就是世界很多地方发生过的警匪一家的事情罢了。 老实说,这个结局我曾猜过,但不愿意真是这样的,这多少让我对老太爷的敬意减上几分。 还不说这样的案子,也没法写啊。 真相大白之后,我把当初的猜测和冯队说了,老冯苦笑一声,说你呀,快赶上我丈母娘了。 此话怎讲? 警察里面和黑社会有勾结的确实有,但老太爷肯定不是。干打黑能干到他这个岁数。他的特点就是又要和这些人打交道,又不亲近这些人。他是明白人,我们这一行里,涉黑的最终都不会有好下场,别管你当初能升到多高。 原来是说我不靠谱啊。 后来我了解了一下,自己还真是不太靠谱。我国警界,对与黑社会打交道的部门控制最为严密,给他们的权力也很慎重,这是吸取民国警界的教训形成的传统。对此,相关警务人员常有怨言,认为束缚手脚的规矩太多,但规矩就是规矩,因此倒霉的人不少,偶然一讲义气导致不能升迁的更多。所以,并不是所有警察都愿意干这一行。 真正涉黑的警界人员,往往不是处理黑社会案件的警察,而是拥有权力的人物。 “黑社会永远跟着权力和财富走。”后来和赵老太爷接触多了,他曾说过这样一句话,或许是他对黑社会本质的认识。 没想到这案子老太爷直接就打到正主儿家里去了,他怎么知道是老疙瘩参与干的呢? 冯队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他说:你猜。
十四 被冯队一句“你猜”,忽然想起韦爵爷诱拐曾柔那节里头一段情节了:韦小宝随手抓起一叠银票,道:“你猜猜,这里一共多少两银子。”元义方道:“那怎么猜得到?!” 接下去的戏文就是,韦小宝一拍桌子,喝道:“这匪徒,对本将军无礼,拿出去砍了!” 冯队倒不会砍了老萨,但老萨同样要说:“那怎么猜得到?!” 不过仔细想想,也不是没有蛛丝马迹:老太爷第一个电话不是打给府右街储蓄所的么。我琢磨,老太爷是推测,既然诈骗的那个嫌疑人没去存钱,很可能,他是让那个开车的同伙去存钱的。这个人本地有车,应该是个“地里鬼”。老太爷,要找的,就是这个人。 “那么,”我问,“莫非,他从录像里头看见了老疙瘩去存钱?” 冯队苦笑,说还真没有,那小子进去时候打扮了一番,我们没认出他来。不过…… 那,老太爷怎么专往这个储蓄所打电话呢? 理由很简单阿,因为这个储蓄所离丢包的地方最近,存了钱,顺手把包扔了十个连贯动作,可能性最大。 储蓄所的所长和老太爷还是熟人:黑白两道走了几十年,老太爷的熟人太多了。 老太爷给了这位熟人一个要求:查一下前一天下午,有多少人存过五十万以上的钱。 没想到储蓄所所长一查,说竟有十六七位,看来,中国有钱的人还真是多了。 但是这所长很讲原则,说老太爷,现在保护个人隐私,人名,我可不能给你。要不,让上头和我们行里说说? 现在有的警察自嘲是弱势群体,听来好笑,仔细想想某些方面也不无道理:比如银行,如今配合办案也不是无条件的了,你要什么是你的事儿,能给什么,就得按规矩办事儿,不经过规定的法律程序,人家不给你办警察还真就没脾气。 这个没脾气不是假的,有位老刑警提前退休,吃送行酒的时候老头子说我不退不行啊,以前,我们那片儿的小流氓我敢揍他,现在可好,我刚数落他两句,他已经把手机掏出来投诉我了。 至少在北京,几乎没有哪个警察不怕投诉的。 其实,要听说外国同行的处境,也许中国警察还会觉得自己满平衡的。比如,日本警察在纳税人面前,就要多老实有多老实。日本《新华侨报》的老总蒋老师是个老顽童,为让国内的朋友看西洋景,专门在东京街头表演过一次,:蒋先生装醉,迎着正在巡逻的日本警察走过去,走近了,忽然睁着“醉眼”看定日本警察,喝道:“你的,挡道的干活,八格牙路的滚开!”(蒋先生说的是日语,老萨胡乱翻译) 那日本警察二话不说,啪的一个立正,低头站路边了。 后来才明白,原来日本警察颇怕醉鬼:醉鬼不讲理,稍有不满就会投诉,虽然他说的是醉话,值班的却不敢不记录,不敢不调查,一个不留神犯事儿的警察就会吃不了兜着走。日本警察都是公务员,千辛万苦考上的,平时工作很少危险,却工资优厚,而且可以享受小姑娘们的制服崇拜,他没事儿惹这样的麻烦干吗呢?。 这处境,可比中国警察惨多了。 我曾把这话说给那位老刑警听,他挠挠脑袋,说出一句话来差点儿把老萨逗乐了:“都是为人民服务么。” 老百姓能依法保护自己权利,不怕警察的,按说是件好事儿,表示我国至少基层法律建设在进步。但那位老刑警喝多了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老百姓要我们警察干么呢?他们是要我们惩治恶人的,所以,我们得比恶人还恶才行…… 又要警风好,又要破案率高,这个悖论,至今好像也不太容易解决,所以神探亨特之流动不动就得把警徽交了,有些中国警察不得不哀叹自己是弱势群体。 储蓄所所长这样说,不过是坚持原则而已。 换别人估计就得觉得此路不通或者找上级帮忙了,老太爷就是老太爷,想了一下,说:“成啊,不给我人名也没关系……”接着说了一句话,才真有了老太爷的味道:“你把他们的电话号码给我念念吧。“
十五 老太爷这句话说出来,估计储蓄所所长也是一愣。 不过,仔细想想,这个要求怎么看也不违规,那就……念呗。 念完,老太爷说:“谢谢。” 十七个人的电话里头,有一个就是老疙瘩的。后来知道,他办了一张卡,分两次,存了五十八万在帐上。 老太爷说直觉接应的这个应该是有案底的,如果是我接触过的,一般他们的电话我都能记着。后来我给老疙瘩打电话,也没把握,不过一听他说的话,就知道找对人了,没事儿,他哪儿来那么多废话啊? 冯队说老太爷厉害不仅仅厉害在他脑子里有上万个电话号码,还因为他断定,来存钱的这个人,一不会用假身份证,二不会留个假电话。因为越是有经验的犯人,越明白没必要的花样不要耍,省得节外生枝。 我问冯队,说咱们要是真要名单,银行能不给嘛?冯队说最后,也得给,可是走手续得花时间,闹不好一拖延,那钱,就不在帐上了。可我们也没有先封人家账户的道理。 不过,冯队说,最后发现这属于杞人忧天,等我们查到,那账户上,已经就剩下十块钱了。 其他的钱呢?都被贼取走了?! 没有,都让老疙瘩那小子给转到他自己另一个账户上去了。 原来,这案子的主犯,也就是顺子,是河北香河县人,曾和老疙瘩一块儿劳改。当时老疙瘩偷了其他犯人的东西,要被“看金鱼”(把脑袋塞进马桶的一种私刑),幸好被顺子所救,从此成了他的铁杆跟班。 老疙瘩出来以后不久,顺子也出来了,两个人见面后,老疙瘩一直把顺子叫大哥,两人交情更加深厚。这次到北京,顺子也没说是干什么,就让老疙瘩来车接他一次。 要说老疙瘩不明白这是干什么,他肯定是脑袋进水了。 对啊,老疙瘩后来对老太爷表白就是:“我那时候脑袋进水了,死活想不到他是去干什么……” 然后,自然是一路前行,走到府右街看见一个储蓄所,顺子拿出两万块钱来,一万甩给了老疙瘩,一万自己带在身上了,说随时要花钱,存存取取的麻烦。然后他说你去,用你的开个异地通存通取的账户,把卡给我。 老疙瘩千恩万谢,拿着钱就去存了,回来把存款凭条和卡都给了顺子,然后送他去了火车站到外地。 顺子是躲风去了,老疙瘩却强调:“我以为他是生意上和朋友闹了别扭,或者跟相好儿的打架了,所以要去外地躲躲。就是没想到他是犯了法到外地躲风!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冯队说脑子进水的老疙瘩,那天可一点儿都不糊涂,他存完钱,顺手就转到自己的另一个户头上了,然后才优哉游哉带着打印的存款记录和磁卡给顺子。 可以想象顺子在外地发现卡上只有十块钱,会是怎样的歇斯底里。 他自己说这是因为对顺子有了怀疑,决定把他的钱扣住,以免给自己惹麻烦。 冯队说这小子就是要黑吃黑!他知道顺子到了外地,带着案子不敢跟他来硬的。 顺子不是他大哥么?我问。 “黑道上,兄弟就是用来出卖的。”冯队冷然说。 忍不住沉默半晌,附近,不知道是谁在放《水浒传》的录像,一曲“风风火火闯九州”唱得正火爆。 后来……我问。 后来我就赶到东兴楼去了,不到一个钟头。 那,老疙瘩准时到东兴楼了吗?我问。 没有。冯队说。
十六 老疙瘩一个钟头没到,赵,冯两位一点儿也不当回事儿,点了菜慢慢吃。东兴楼的溜两样那可是老北京有名的。 因为老疙瘩已经给老太爷打了好几回电话了:银行人太多,取五十多万得预约,正跟人家央求呢,送到的时间可能有点儿晚。 老太爷一晒,没理他。 这小子开酒楼的,怎么着淘换不出几十万来?用屁股猜也能猜出他干吗呢。 不出所料,这一个钟头里面,老疙瘩正在求爷爷告奶奶找人呢:找能跟老太爷说得上话的人物跟着他去说和啊。万一老太爷真给他下一套,当场就把它给提了,能找谁讲理去? 一天好几万流水的生意……要说老疙瘩一点儿不后悔趟这浑水那肯定不准确。 不过,说得上话的,谁不知道老赵的性子,没事儿给自己惹这麻烦干吗?平时的好兄弟,要么推三阻四,要么开始劝老疙瘩好好配合。 对前一种呢,老疙瘩赶紧把电话挂了:他耽误不起功夫,对后一种呢,挂电话前还得骂一嗓子三字经。 前两天看一个节目,有位先生谈到采访香港妓女,说大陆的嫖客与其他地方的不同。特点是完事儿以后不忙着走,盘腿儿往那儿一坐开始劝你从良…… 看这节目的时候,忽然就想起了老疙瘩,估计,他当时的心情和香港的妓女没啥两样。 终于,有一位山东好汉唐二哥,据说祖上打过老虎的,一听就拍了胸脯:介似小四儿,别人不去,我陪你去! 还是山东大哥仗义阿。 俩人带了钱,赶到东兴楼,见面以后,唐二哥偷偷一拉赵老太爷:我怕这小子跑了,给你送来了阿…… 老疙瘩耳朵好使…………%¥¥#!!!! 后面的事儿,就不用细说了,一个月后,顺子在外地落网,那一万块,早已经让他花光了。 老冯说,别跟他追了,没了就没了,当花钱买个教训吧,这娘儿俩…… 采访完,收拾东西的时候,冯队问我:你还有话要说吧? 不愧是老警察了,这都能看得出来。是有话要说,这话不说如鲠在喉,说了又怕寝食难安。 最后,老萨没忍住,还是说了:冯队,您真行,好性格,好肚量!要照我碰上这样一丈母娘,闹不好得跟媳妇上法院阿。 说完看看冯队脸色。 一切如常。 冯队说这不是头一回有人跟我说这话了,连老太爷都说过。但咱可不能离,你不了解淑娟她妈,那老太太,可给你冯哥帮过大忙的,那是恩人啊。当年,那一回我给看起来…… 看起来,就是内部审查的意思。 嗯,冯队以前还有这走麦城的事儿?被人冤枉了?陷害了? 还真不是,那是冯队刚当警察不久的时候,因为涉世不深,卷进了一起警队内部的经济犯罪。因为这个,被审查了。 审查,就是让自己人给抓起来。 该说的都说了。 没人的时候扪心自问,自己真没有从中谋利,不过出事儿的都是自己的师傅,师兄一级的,其间看见了没报,讲感情松一下手的事儿,严格讲起来,也不是没有。将来怎么处理,实在是不知道。 当时年轻,血气方刚,寻死的心都有。 老婆应该已经知道,自己这当警察的,让警察给押了,她心眼小,这多丢人的事儿啊,以后,是离婚还是怎么着…… 第二天,淑娟来送东西了,可是不让见面。 他知道这时候老婆来送东西,跟审他的老同志说我远远看她一眼,行不行、? 上边点头了。 就这么着,远远的从楼上看了看。 淑娟就这样来了,轻轻松松,见了同事依旧是落落大方,有说有笑。走的时候,让同事捎句话给他:“咱家房漏雨那地方,我找我们单位修好了,告诉小冯就甭费劲托人了。” 他X的,这样媳妇,哪儿找去。当时的小冯冷静下来想想,自己的问题,最大不过开除,有什么大不了的,重新过起呗。 其实他也是过虑,他的问题很快查清,就是个警告,不到一个星期就回家了。 回家那天,媳妇没来接,进门正好买菜回来。 小冯当时眼圈就红了,上去就搂,说我给关进这些天,你怎么一点儿不着急呢?就这么信我啊? 他老婆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跳,说看你这身儿脏的:我担什么心啊?我妈早就猜出怎么回事儿了。 嗯?小冯一愣。 那天你给带走,我还当真出事儿了。回去找我妈,结果我妈一边听一边嗑瓜子一点儿都不着急,听完说,小冯这事儿啊,里面肯定有鬼。你想,小冯那人,有贼心没贼胆的,他能出什么事儿啊?他这叫苦肉计,肯定是有哪个犯人不好对付,假装把小冯也抓进去,跟他关一块儿,装着也是犯人,一来二去,不就把案子破了?昨儿你刘婶儿来,看电视,我们还说呢,现在警察破案啊,什么招儿都有…… 我说那小冯干吗不告诉我一声呢 我妈说那叫“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儿”……得,你那案子破了?这回有几天假?我妈那儿想修个小厨房,等你呢。 冯队:这不靠谱的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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