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利维亚盐旅馆

天长地久

玻利维亚盐旅馆

∧撰文、摄影 / 赵兰健

玻利维亚南部的高原上，一座旅馆似乎具有莫测的魔力。每个客人都会产生一种冲动：舔舔墙壁或家具，或者将桌子敲下一块放入菜里。这就是乌尤尼——世界第一大盐湖成就的盐旅馆。

入境玻利维亚

摄影和文字都是些有情怀的工作，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中，这些浪漫的色彩可能被隐藏成为一种潜意识。横穿南美，来到这个异域世界，看见多元化的社会形态，躲在取景框后面，还是有些紧张，好像在偷窥不属于自己的陌生世界。受东方传统文化影响，在国内持有的开放观念，到这里已经变得捉襟见肘。

汽车穿过智玻边境已是黄昏，在玻利维亚遇到麻烦的入签证问题。简陋的海关内，我们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签证官。站岗的卫兵说，签证官去踢球了，驾着车在小镇上狂找，最终还是没找到这个入境签证，估计签证官是躲去喝酒了。

∧ 盐沼附近遍布十几米高的仙人掌，有些品种有半米长的针刺，有些则是毛茸茸的细刺。晒干的仙人板材具有很美妙的肌理效果，一种极好的天然装饰板。

为了在天黑之前赶到玻利维亚境内可留宿的小镇，我们决定去另一个入境办理处，驾车一路狂奔，还是担心夜宿高原荒野中。路况非常难走，满月挂在绛紫色天空中，那种色彩是高海拔雪线上才有的诡秘颜色。办好入境手续，天已经全黑了，四处是黑茫茫旷野，几百公里内几乎没有什么生命痕迹，就着月色，午夜时分来到一个小村庄，这是附近几百公里内唯一的住宿点。依靠柴油发电机，灯光昏暗，倒是增加了酒吧气氛。很冷，躲在餐厅烤火，同几位玻利维亚导游和欧洲游客闲聊，他们推荐我喝一种产在玻利维亚的COCA茶，味道不错，向他们多要了一些，他们议论着给不给我，警告我这种没有加工的原叶，外国人不能带出境，只能给我一些加工好的茶叶包。我和翻译没能完全听懂相关语言，尤其是在字典中查不到COCA单词，给我们增加了悬疑印象。我喜欢COCA味道，泡了水随身带着。

∧ 刚接近盐湖，就看见这个轮胎木杆路标。之前这里没有任何路标，发生很多车、人的危险事故，迷途深陷盐海无法脱身。

穿越最大的盐湖

向东，我们将穿过乌尤尼盐湖。从地图上看，乌尤尼盐湖位于玻利维亚的西南部高原上，是世界上最大的盐湖。盐湖东南几百公里就是乌尤尼城市。

乌尤尼盐湖是在安第斯山脉隆起过程中形成的。安第斯山脉是属于较新形成的山脉，在经历一些剧烈的地理活动而从海底隆起后，其间形成了许多装满海水的湖泊。约在4万年前，乌尤尼盐湖所处地域的史前巨湖明清湖（Lake Minchin）逐渐干涸，形成普波湖（Poopó Lake）与乌鲁乌鲁湖（Uru Uru Lake），以及乌尤尼盐湖（Salan de Uyuni)与科伊帕萨盐湖（Salar de Coipasa）。

∧ 盐旅馆的工人们为了迎接雨季到来，翻修屋顶。拍照片时，中间这个哥们向我要钱，我听懂了但还是装了糊涂，不想让这么淳朴的印第安人沾染上这种习惯。

我们跟随一部游客旅行车驶向乌尤尼盐湖。盐湖位于海拔约3700米的山区。助手德拉孟告诉我，穿越盐湖要比走山路和沙漠还危险，虽然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吸引了全球各地许多游客的造访，但如果没有向导陪同而贸然深入的话，仍然会有相当高的危险性。这个盐湖非常大，以前经常有人或车进去出不来，雨季更是危险，许多迷途者最终被腌成了咸肉。后来交通部门在里面设立了用轮胎制作的方向指示标，告诫人们不要尝试徒步穿越，外地车需要在当地向导带领下穿越。我们的车紧紧跟随那辆旅行车的后面。

∧ 乌尤尼小镇在举办赛马比赛，卷起的尘埃袭来我还能嗅到远处的盐味。

连续高海拔长途跋涉，几位同伴出现不同的高原反应，都晕沉沉的，只有我一个人例外，大家感慨我的身体好，我也炫耀是这几年四处穿行的结果。德拉孟见我不停地喝茶，以为那是中国的营养品，我询问COCA这个词，才豁然开朗COCA就是古柯叶子，限制出口和使用，可以提炼海洛因，从玻利维亚出境只许带一点茶袋COCA，不能带原叶，否则按走私毒品惩罚，只有阿根廷北部可以带COCA入境，限制每人只带半公斤。印第安人把它当作一种生活必需品，玻利维亚人工作间隙有COCA时间，就好像西方人的咖啡时间一样。COCA具有一定镇静作用，对高原反应有帮助。

∧ 旅馆的厨房比较简陋，属于玻利维亚西部典型的农家风格。

绕过一座山，当我看见这个庞大的盐湖时，受到强烈视觉冲击。天地之间空旷得什么都没有，连云彩也没有，充满视野的只是湛蓝的天，雪白的盐，两整块的纯色拼接组成天际。对望没有边际的赤裸白色，即便回到冬天的东北，也不会有如此广袤的雪原视点，或许在南极才有这种视觉感受。如此，我还是找不到合适的词和场景描述自己的体验。

我找机会品尝了地面的盐，有盐咸味，口味不重。地上的盐好像是用硕大的石块铺成的，整齐的巨大蜂窝状，每一块都是五边形，大概是热胀冷缩的原因，每块盐边上有不到一厘米的翘起盐末，组成浅浅的五边围墙。

我们找到穿过盐矿的入口，这里有较多车痕。硬块盐的下面就是盐水。路口处一木杆挂着废轮胎指向天边，这就是传说的路标，每隔数百米有直接立在盐上的轮胎，放眼望去这一串路标就像断续的省略号直抵天边。

∧ 坐在盐的座椅上喝酒的确有着不同风味。

从未体会的咸旅馆

几个小时下来，飞车飞到麻木状态，已感觉不到速度，速表上还是超高速。还有半个小时路程可以穿过盐湖，停下给车补充水和油，侧面盐湖深处好像有一座房子。近前发现这是一间旅馆，是一间全部用盐制造的旅馆。我记得在国内什么地方，听说过这种类似“世界真奇妙”的怪闻，没想到就发生在自己眼前。

这个旅馆的总店在盐湖的最近城市乌尤尼。当年很多人穿越盐湖，没有落脚点会发生危险。当地居民利用旱季湖面结成的坚硬的盐层，将其加工成一块块厚厚的“盐砖”，用秸秆和泥砌成墙,再用木板与秸秆做屋顶，开设了盐湖小旅馆方便旅行者。最初只有两间小房间，数年过去了，这里成为探险者和旅行者的天堂。很多人慕名而来，老板扩大了建筑面积。如今这里有十多个房间，还有一个会客厅和酒吧形状的餐厅。很多欧洲旅行者专程到盐旅馆住上几天。也常有阿根廷和巴西的富翁，开着私家飞机到这个盐湖演练飞行技术，顺便留宿于此。

∧ 旅馆内地上铺着盐,小孩子有时就直接在盐堆里玩耍，所以我认为这里的孩子红嘟嘟的面庞可能都受益于盐。旅馆中的小柜台上面写着厕所5元（玻利维亚元），相当于人民币5元。

小店老板还对我说，这里很早就被美国国家航天中心指定为航天飞机迫降地点，如果航天飞机回程遇到类似“9·11”事件，在美国不能降落，可以直接降落在这里。听起来还有那么一点意思，如果航天飞机迫降到这个南美大盐湖上，简直就是一场行为艺术。我倒担心如果航天飞机落到这里，飞机可能要改姓了，南美很多国家都不喜欢美国。

旅馆今天请人修理房子，我找个借口爬上屋顶。屋顶很简陋，从茅草中间就能掉到屋内。屋顶上更是壮观，苍穹下的盐野环绕周遭，小旅馆像一叶扁舟，一个盐海中的留存地，像创世纪前大洪水救助生灵的神舟。修屋顶的工人打断我的遐想，比划着向我要钱，因为我拍了他。在玻利维亚不发达的区域，当地印第安人不喜欢照相，有些不自信或认为自己长得丑。在街头拍照运气不好时，摄影者会遭到谩骂或遭遇讨钱，一般我遇到这情况，就装糊涂。这次还是装外国人的糊涂，假装听不懂，满脸挤出笑容，不停地说西班牙语“谢谢”“朋友”，总算让那个人脸上肌肉松弛下来，不向我要钱了。

∧ 一个在盐堆中玩耍的孩子，面庞红润，煞是可爱。

盐旅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屋子里面有餐厅、酒吧、客厅，房间里有用盐制作的大床、桌子、椅子、橱柜，地上铺着不同颜色的盐装饰，墙上是盐浮雕和民族装饰品。除了窗户和门不是盐的，以防盐房融化倒塌外，其余的几乎都是盐。来到这里住宿的游客大都异常好奇，总有舔舔墙壁或家具尝尝盐房的“味道”或者吃饭时将盐桌敲下来一小块加在菜里的念头。不过旅馆的主人规定，“不许舔墙和家具”。事实上，餐桌和座椅都坚硬得像石头，就算想弄些粉末下来也很难。

旅馆招待游客的房间不多，似普通饭店的标准间，里面放有两张盐床。房主向游客按床收费，每天下来大概要十来块美元。因为玻利维亚的地势高，当地昼夜温差很大，白天气温接近20度，夜间的气温可低至零下20度。旅馆没有暖气，为了防寒，我们都要躺在床上厚厚的驼羊皮上，再盖上厚厚的驼羊皮毯才能睡得安稳。尽管如此，每一个来到这里的游客仍然会玩得尽兴而归。我住的那间房子墙上就贴着照片：几个游客在有水的盐面上玩乐，云彩和蓝天映浮在游客脚下，那场景像是天堂，让人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盐，哪里是真人，哪里是倒影。这样的美丽梦幻场景，只有夏天才能见到。乌尤尼的夏天会下少量的雨。那时虽然美丽，却伴随着杀机，因为融化掉的盐很容易腐蚀汽车主要部件，也容易把人腌成咸肉。

∧ 盐旅馆的一角，盐制的桌椅造型独特，墙上还挂着民族装饰品。

现在，盐湖还处于一种“养在深闺人未识”的状态。交通是制约乌尤尼盐湖旅游业进一步发展的瓶颈，当地政府曾计划在盐田上修建机场，但经专家研究，飞机轮胎与盐面摩擦会产生气流膨胀，而且“跑道”也会受到侵蚀，因此最终选择在距离盐田几公里的地方修建一个机场。希望乌尤尼可以早日等来更多的游人。

∧ 盐湖周边居民的舞蹈晚会，这个男孩告诉我他们曾经在盐湖举办过一场非常壮观的摇滚音乐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