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代围棋诗词精华赏析（4）巧借围棋，隐喻世事——白居易《放言五首（其二）》赏析

文如玉

放言五首（其二）

〔唐〕白居易

世途倚伏都无定，
尘网牵缠卒未休。
祸福回还车转毂，
荣枯反覆手藏钩。
龟灵未免刳肠患，
马失应无折足忧。
不信君看弈棋者，
输赢须待局终头。
这首诗是白居易在元和十年（815）由长安至江州途中所作的一组七言律诗中的第二首。


白居易（772—846），字乐天，唐代三大诗人之一，原籍太原，后迁居下邽（今陕西省渭南县），生于河南新郑。贞元十六年（800），29岁时考中进士，先后任秘书省校书郎、盩至尉、翰林学士。元和年间担任左拾遗，这期间，白居易以极高的政治热情写了大量讽谕诗，代表作是《秦中吟》十首和《新乐府》五十首，这些诗让朝廷权贵为之扼腕变色。他曾在《与元九书》中阐明自己作这些诗的目的：“又请为左右终言之。凡闻仆《贺雨》诗，众口籍籍，已谓非宜矣。闻仆《哭孔戡》诗，众面脉脉，尽不悦矣。闻《秦中吟》，则权豪贵近者，相目而变色矣。闻乐游园寄足下诗，则执政柄者扼腕矣。闻《宿紫阁村》诗，则握军要者切齿矣！大率如此，不可遍举。不相与者，号为沽名，号为诋讦，号为讪谤。”


白居易


他的讽喻诗继承了杜甫诗歌的现实主义传统，反映民生疾苦，针砭时弊，主题专一明确，对比鲜明强烈，这些诗广泛而真实地反映了当时诸多重大的社会问题，具有重要的社会意义。如《秦中吟》之《轻肥》结尾道：“食饱心自若，酒酣气益振。是岁江南旱，衢州人食人！”这是两个宛如天壤之别的世界：一方脑满肠肥，花天酒地；另一方则天灾人祸，竟至“人食人”！鲜明的对比，易使人想起杜甫之“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再如《新乐府》之《卖炭翁》，写宫市宦官对百姓的巧取豪夺，其中“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两句尤为精警，“可怜”二字倾注作者无限同情，继之以一“忧”一“愿”来写卖炭老人的艰难处境和细微复杂的心理活动，真实贴切。
元和十年（815）六月，唐朝藩镇势力派刺客在长安街头刺死了宰相武元衡，刺伤了御史中丞裴度，朝野大哗，藩镇势力又进一步提出要求罢免裴度，以安藩镇“反侧”之心。白居易上表主张严缉凶手，由于白居易平时所作的讽喻诗得罪了朝中权贵，于是被贬为江州司马。这件事对白居易影响很大，是他思想变化的转折点，他决定急流勇退，走“独善其身”的道路。后又历任忠州、杭州、苏州刺史，但白居易晚年已无意仕途，他与香山寺僧人结社，以诗酒自娱，自称“香山居士”，又号“醉吟先生”。
白居易在《与元九书》中将自己的诗歌分为四类：讽喻诗、闲适诗、感伤诗和杂律诗。其中，在论述闲适诗时他说：“又或退公独处，或移病闲居，知足保和，吟玩性情者一百首，谓之‘闲适诗’。”
可以说，闲适诗反映了诗人悠然自得的心态，在白居易的诗歌创作中举足轻重。白居易的围棋诗，大部分写于被贬江州以后，是其闲适诗的重要组成部分。
《放言五首》其二诗中有序言曰：“元九在江陵时，有《放言》长句诗五首，韵高而体律，意古而词新。予每咏之，甚觉有味，虽前辈深于诗者，未有此作。唯李颀有云：‘济水自清河自浊，周公大圣接舆狂’，斯句近之矣。予出佐浔阳，未届所任，舟中多暇，江上独吟，因缀五篇，以续其意耳。”《放言五首》写出白居易在经历武元衡事件后，内心的波澜以及对人生的感悟。这第二首谈的是人生的福祸问题。
首联，“倚伏”一语出自《老子》第五十八章：“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意思是所谓的福与祸都是相对而言的，二者相互依存，又相互变化。尘网，出自陶渊明《归园田居》诗：“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诗人慨叹，人世间的事情，福祸无常，没有定数，生活在这如同网罗一般的尘世间，饱受各种烦恼的纠缠牵绊，无止无休。
颔联，毂，本指车轮中心部分，此处指车轮。祸福回还用的是“塞翁失马”的典故，此典出自《淮南子·人间训》：“近塞上之人有善术者，马无故亡而入胡。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数月，其马将胡骏马而归。人皆贺之，其父曰：‘此何遽不能为祸乎？’家富良马，其子好骑，堕而折其髀。人皆吊之，其父曰：‘此何遽不为福乎？’居一年，胡人大入塞，丁壮者引弦而战。近塞之人，死者十九。此独以跛之故，父子相保。故福之为祸，祸之为福，化不可极深不可测也。”藏钩：古代一种游戏，魏人邯郸淳《艺经》：“义阳腊日饮祭之后，叟妪儿童为藏钩之戏，分为二曹，以交胜负。”这两句通过两个形象的比喻，说祸福如同车轮转动一般，总是处于变化之中，人生的得意与失意，反复无常，就像藏钩的游戏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颈联中的“龟”，是长寿和灵异的象征。然而，恰恰是因为它的灵异，所以惨遭杀戮用来占卜。后半句，仍用塞翁失马的典故，说即使人生处于困境之中，也不值得忧虑。
尾联，“不信君看弈棋者，输赢须待局终头”，围棋，富于变化，不到最后一手棋，不到对方投子认负，谁也不敢说自己赢了。诗人以围棋为喻，写世事的变化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