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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连载』 《苏筱的战争》 ——电视剧《理想之城》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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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8 14:56:15 | 只看该作者
    第19章

    原来,在手术室里抢救的是办事处的秦主任。他的后脑勺被砸中,当场就休克了。

    苏筱是跟着他一辆车来的。她也是脑袋被砸,当时鲜血淋漓,看起来很可怕,到医院一检查,只是皮肉伤。秦主任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脑部出血,做了开颅手术,在医院里躺了很久才复原。说起来,这也是他咎由自取。苏筱昨天晚上已经吩咐他,尽快通知那三十家拆迁户,他没放在心上,想着第二天再通知。结果第二天大早,那三十户人家围住办事处来讨说法。在拆迁过程里,办事处使过一些非常手段,那些人心里原本就有火,现在房子拆了钱又没有着落,控制不住情绪,先是骂骂咧咧,后来直接演变成全武行。

    消息传到集团,集团紧急调了钱过来,补了拆迁款,总算稳定了拆迁户的情绪。至于卷款潜逃的那位财务,确实已经跑到国外,逮回来不太现实。不过,何从容的招呼打得及时,大部分钱在地下钱庄往外转的时候被拦下了,集团前后损失约摸一千万,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苏筱在办事处待了两个月,而后返回集团,先跟林小民汇报拆迁项目情况。“大部分拆迁款已经发放完毕,拆迁工作也已经完成了百分之八十,大概还有一个月就可以开始三整一平了。”

    “很好,你辛苦了。”林小民亲切地问,“听说你脑袋也受伤了,没事吧?”

    “头皮留了个疤,在头发里藏着,不碍事。”

    “那就好。秦主任情况如何?”

    “还在继续康复治疗。”

    林小民点点头说:“这一次真是辛苦你了,我会在领导班子会议上,提出给你奖励的。”

    信他才有鬼,苏筱配合地说:“谢谢林副总。对了,还有件事情,我觉得需要跟林副总汇报一下。”

    “什么事?”

    “我在审核拆迁款赔偿时,发现有十五家的赔偿款,明显高于其他家。”

    “钉子户哪里都有呀,不要局限于一时的得失,保证项目的顺利进行才是最重要的。说句难听的话,现在的房地产就是抢地盘的时候,看谁眼明手快。”林小民神情自若地说,“赔偿款是有统一标准的,高于标准都是办事处报我这里审批的,我记得不只十五家吧。”

    “是不只十五家,但是,这十五家还有个特点……”苏筱顿了顿,目光微妙地看着林小民,“他们都不是原业主,而且买入时间大概都是在一年前。”

    这丫头实在是太细心了,这点都让她发现了。林小民心脏猛跳一下,但他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至于就这么被吓着了,“你的意思是,我们走漏了消息,有人知道这个小区要拆迁,所以提前买入?”

    “我只是觉得这种情况比较特别。”

    “你很心细,值得表扬。”林小民笑了笑说,“不过,你在这一行也不是一天两天,应该明白潜规则的存在。拆迁项目公司内部有保密制度,是不可能走漏风声的。但是,我们只能管好内部,职能部门咱们可管不了。”

    “我明白了。”苏筱不再多说。她虽有怀疑,但是没有证据,只是猜测。

    “这半年你辛苦了,欢迎重新回到集团。”林小民由衷地说,与其让她在项目上明察秋毫,还是回到集团搁眼皮底下放心些。他想过赶走她,但是挑不出她的刺,她业务能力强——去年她主导的项目利润率或多或少都提高了,品行也没有大问题,曾副局的掌掴事件已经事过境迁,再加上有赵显坤的大力支持,回到集团上班是必然的。

    果然,下午领导班子开会,讨论她的去留,大家都很明智地没有表示反对,而是开启“你看我我看你”的静默模式。大概一分钟后,汪明宇做了出头鸟,满口赞许地说:“Y省高速公路项目,谁也理不清成本,是苏筱理清的,然后又提出补救措施,让我们不仅挽回两千万的损失,还实现了盈利。她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虽然可能因为年轻,性情有点不稳定,但是业务能力是没话说。现在,她跟曾副局的风波也已经过去了,我认为应该让她回集团继续担任副总经济师。”

    林小民瞟了面无表情的徐知平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赞同汪副总的意见……”

    汪明宇打趣地说:“呦呵,这可真难得。”

    林小民不接他的茬,继续往下说:“问题是,总经济师一正两副,是咱们集团组织架构里明确规定的。现在,赵鹏负责主营业务,黄辉负责外围业务。苏筱回集团继续当副总经济师的话,不说有违组织架构这类话,单说业务,她负责哪一块呀?总不能让她回来后,啥事都不干吧。”

    这话问住了所有人,大家都看向赵显坤。

    赵显坤早有准备,他不紧不慢地说:“咱们集团的组织架构还是三年前定的,经过三年的高速发展,现在已经明显跟不上形势了。前几天,我跟几个股东碰过面,讨论过修改组织架构,他们都表示支持,下个月的股东大会后正式公布。所以关于组织架构的合理性问题,大家可以不用担心。至于苏筱回到集团负责的业务,我也跟股东们商量过了,想把招投标这块划分出来,由她专门负责。”

    一直面无表情的徐知平,这一刻脸部出现了裂纹,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足够说明他心里的震惊。招投标,那是油水最多的业务,赵显坤让不收贿赂的苏筱来负责,用意可想而知。

    林小民用近乎同情的眼神瞟了徐知平一眼。

    散会后,赵显坤将苏筱叫进总裁办公室,亲自将领导班子的决定告诉她,然后问:“对于新岗位,你准备从哪里入手?”

    苏筱想了想说:“我想先建立一个分包商评估体系,定时评估,不合格的淘汰。”

    “想法不错。”赵显坤赞许地点点头。

    苏筱知道想法跟他契合,跃跃欲试地问:“我可以为所欲为吗?”

    赵显坤被她的话逗乐,破例也开了个玩笑:“只要你不是把人打成脑震荡,可以为所欲为。”

    苏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总裁,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赵显坤自然知道她真正的意思,默然片刻说:“你放开手脚干,但是我建议,一开始步子不要迈得太大了。”

    苏筱用力地点点头:“明白。”

    她在天成的时候已经建立过分包商评估体系,体系是现成的,要做的就是将分包商的各项数据录入电脑,会自动生出一个数值,进行排名。因此,一个星期后,她拿出最新一轮的分包商评估结果,送交徐知平签字。

    徐知平从头翻到尾,看到淘汰的分包商名单时,眉毛几不可见地跳了跳,目光定定地看着苏筱一会儿。但最终,他一句话也没有说,直接拿笔签上名字。苏筱也不得不佩服,他太沉得住气了。淘汰的分包商里,有好几家是他的关系户。

    签好名字后,徐知平将分包商名单递还给苏筱:“辛苦了。”

    “不辛苦,总经。”苏筱乖巧地回了一声。

    不了解两人恩怨的看到这一幕,只怕要赞叹一声,好和谐好有爱。

    等苏筱走了,徐知平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脸颊终于扭曲了,双手用力一拧,手里握着的签字笔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淘汰的分包商里,好多都是他的衣食父母,他家的三套豪宅、两辆好车、孩子的留学费用、老婆名牌包包、保险柜里的现金……都是他们供奉的。刚才他之所以没有发表意见,是因为他很清楚,这事情表面上是苏筱主导的,但背后隐藏着赵显坤的意志。

    苏筱入职的时候,曾经有好事者提醒他,要提防这个绰号叫“苏妲己”的小姑娘。他当时神色不变,心里却非常不屑,一个黄毛丫头能有多大能耐,他在集团二十多年,根深蒂固,岂是她能撼动的?他轻敌了,她确实不能撼动他的地位,但是加上赵显坤,结果就很难说了。她的分包商评估体系,就像一剑封喉的招式,即使他能躲开,不丢性命,积累二十多年的江湖地位也要土崩瓦解了。

    果然,几天后,他接到老同学驴总的电话。驴总姓吕,是大坤楼宇设备公司的老总。年少的时候特别固执,所以得了一个绰号叫大驴,现在当了老总,别人都叫他驴总。“知平,怎么回事?我下面的人说,你们的角门项目,不让我们大坤报名,说什么大坤不在分包商名单里。”

    “我们集团现在搞了一个分包商评估体系,对所有的分包商都进行评估,不合格的就淘汰。”

    电话那端的驴总愣了愣,不敢相信地说:“你的意思,你把我们大坤淘汰了?”

    “你觉得我会淘汰你嘛?”在老同学面前,徐知平也懒得伪装,满腹怨气地说,“集团现在让苏筱来负责招投标,这就是她的杰作。”

    “就你上回说的那个丫头?”

    “是她。”

    “哈哈哈。”驴总哈哈大笑起来,“知平,我都不知道该说你啥了,你堂堂振华集团的总经济师,怎么搞得还要看一个副总经济师的脸色过日子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徐知平这几天在集团都忍出内伤了,又被同学戳到痛处,顿时小宇宙爆发,从来不说脏话的斯文人也开骂了:“他妈的,你以为我是看她脸色呀,这是赵显坤的意思。你懂吗?赵显坤站在她背后。”

    “赵显坤?”驴总收了笑声,也是做老总的,很清楚老总们的心思,“他是对你不满意了?”

    徐知平满腹牢骚地说:“他对我能有啥不满意的?我跟他都二十多年了,做了多少事,没有我这集团能做这么大。”

    “知平,你要是真这么想,这事情就麻烦了,我下面凡是有这种想法的全被我咔嚓了。”

    “我也就在你面前说说。”徐知平稍微平静一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

    “知平,你得想想办法,你要是任事情这么下去,你这个总经济师就被架空了。”

    “我知道,可是工作上找不到她的错。而且赵显坤护着她,上回她打了曾局一巴掌,我以为指定能踢她出集团,结果呢,赵显坤把她送到项目组避过了风头,现在又弄回了集团,而且把招投标全交给她管。”徐知平摇摇头,烦恼地说,“她一回来,就搞了一个分包商评估体系,肯定是赵显坤同意的,你说我现在能出手吗?”

    驴总略作思索,说:“你确实不好出手,这样吧,我来帮你想办法。”

    驴总出名的心狠手辣,徐知平心里一喜,问:“你要怎么做?”

    “这一次,她把你多少关系户刷下去了?要关系很铁的那种。”

    “有五六家吧。”

    “行了,你把那几家老总的电话告诉我,我约他们吃个饭。具体我要怎么做,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那就看你了,老同学。”徐知平大概知道他要怎么做了,心里大定。他做了这么多年的总经济师,有不少关系很好的供应商和承包商。现在做工程的太多,竞争激烈,一年比一年难做,这帮人做的又不是有技术含量的活,主要是靠他的关系才能接到振华集团的项目,所以他们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就是他在集团里倒台或是失去实权。为了自己的饭碗,他们一定会联合起来,将苏筱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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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8 14:55:26 | 只看该作者
    第18章

    此时,在总裁办公室里,何从容的心里也有个念头像毒蛇一样蠢蠢欲动。

    “赵叔,我去Q市公安局打声招呼。”

    赵显坤诧异地看着他,虽说何从容是他的助理,但他的背景摆在那里,属于那种不能使唤也不好使唤的人。正常工作范围外的事情,赵显坤不会要求他出面,也没想过让他出面。这回,他主动请缨,不管是什么原因,对集团来说都是好事,赵显坤当然不会拒绝。“好,从容,那就麻烦你了。”

    “小事而已。”

    何从容心情很好,也没回家收拾行李,直接就开车往Q市跑。一路风驰电掣,三个小时后已经行驶在Q市的大街上了。到行政预定的酒店,先让前台查了一下苏筱的房间号,得知她的房间紧挨着自己的房间,心情就更好了。

    到了苏筱房门口,他先正了正脸色,收起眉梢的雀跃,换上平时在公司的一本正经,然后敲了敲门。片刻后,门打开了,露出苏筱惊讶的脸:“何助理,你怎么来了?总裁呢?”探头朝走廊里看了一眼。

    “总裁没来,就我来了。”何从容不经邀请,径直往里走。

    等苏筱回过头,发现他已经大马金刚地坐在沙发上,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房间。

    “你来是因为……”苏筱将房门虚掩着,在对面的沙发坐下。

    何从容看看虚掩的房门,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筱:“我在这里有点小关系,总裁让我过来打声招呼。”

    苏筱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呵呵地干笑两声,没话找话:“有何助理出马,一定能够追回来了。”

    “你想多了。”何从容摇摇头,不以为然地说,“一看就知道筹划了很久,如果我没猜错,人已经在国外了。”

    苏筱被他堵得没话可说,心想,既然如此,你还跑过来做什么?

    “不过,钱也许能追回来一点。”何从容想了想说,“钱应该是通过地下钱庄转出去的,所以不可能这么快。”

    “那你要不要先去跟他们打声招呼?”苏筱不想跟他单独相处,虽然两人的关系缓和了一些,他也正常化了。但是这家伙性情变幻不定,指不定就跟Y省那回一样,莫名其妙地,精神病和神经病同时爆发。

    听到这句话,何从容手指轻扣桌面,眼睛微微眯起:“这意思是要赶我走吗?”

    “没有呀。”苏筱睁大眼睛,装出一副无辜表情,“你早点打声招呼,说不定能把钱追回来了。”

    何从容结结实实地呛了她一句:“又不是你的钱,你急什么?”

    苏筱闭紧嘴巴,在心里默默吐槽,那大爷你究竟来干吗的?

    “再说,这时代还需要见面打招呼吗?我早就在电话里说过了。”

    好吧,苏筱继续装哑巴。

    但是何从容不放过她:“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我在听何助理说话呀。”

    何从容挑挑眉,戏谑地问:“好听吗?”

    看来神经病先发作了,苏筱点点头说:“那是必须的。”

    “那我就多说一点了。”

    “我一定洗耳聆听,不过,办事处主任马上来接我去开会,所以我只能晚点再听了。”

    “你的意思,是晚上再听?”何从容眯了眯的眼睛,嘴角浮起恶作剧般的笑容,“看来我被邀请了。”

    苏筱已经无力吐槽了,好在这时,电话响了,是办事处主任。“秦主任,你好你好,我马上下来,你稍微等我一下。”挂断电话,她歉意地看着何从容,“何助理,不能再和你聊天了,我要去办事处开会了。”

    “我跟你一起去。”

    “别,何助理,我们这会还不知道开到什么时候,你不是要跟人打招呼吗?那肯定是要请客吃饭的,你还是先准备准备吧。”

    何从容笑了起来,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在Q市,还用我请客吃饭?当然是他们请客吃饭。”

    “那是那是,不管怎么样,你得去吃饭,对不?我们这会估计得开到晚上。”苏筱心里恨不得一脚将他踢到天边,嘴里还不得不温言好语地哄着,“不能再说了,秦主任在下面要等着急了。我先走了,何助理你慢坐。”说罢,拎起包,急匆匆地往外走。

    何从容看着她落荒而逃的架势,心里直乐,拔高声音说:“对了,苏筱,我答应你的邀请了。”看到她身子一僵,差点撞上门框,他哈哈大笑起来。

    苏筱走出老远,还能听到他的笑声,魔音一样在耳边回响。真想不明白,他平时挺正常的,为什么一跟她单独相处,就不正常了。

    办事处秦主任,五十多岁的大叔,虽然年纪一把,眼神特别温和无辜,额头只差写上“好人”两字。显然他被这件事惊得六神无主了,一路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翻来覆去就是“没想到呀”, “她看起来不像是这种人呀”, “这下子完了”。短短两条街的路,他闯了两次红灯,三次差点追尾。

    等到了办事处,苏筱将事情的经过了解清楚,才知道他为什么吓成这样。原来,前天和昨天安排了三十家拆迁户来拿钱,因为财务不在,那些人都没拿到钱。现在,这部分款项全部不见了。这还是明面上的,暗地里的还不清楚。

    “首先,我们要稳定一下那三十家拆迁户的情绪。秦主任,你先通知他们,跟他们另约时间拿拆迁款。其次,我们尽快审计清楚,于会计方会计,你们辛苦一下,今晚加班……”

    把工作安排妥当,苏筱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酒店。刚洗完澡,听到敲门声,她猜是何从容,只当作没听见。半分钟后,敲门声消失了,房间电话却又响了。苏筱不接,它就一直响着,单调的铃铃铃在深夜里特别刺耳。

    苏筱心浮气躁,最终拿起了话筒。“喂?”

    话筒里传来呼噗呼噗的呼吸声,半晌,何从容才哑着嗓子说:“苏筱……”

    “嗯?你喝酒了?”

    “是,但你别担心,我没喝大。”

    “喝了酒就早点睡觉吧。”

    “已经躺在床上了,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口气软软的,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苏筱对这种口气没有抵抗力,对他的戒备减少了几分,声音也放柔了:“想说什么?”

    “什么都可以呀?要不,再说一声滚吧。”电话那端响起一声愉快的轻笑,“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跟我说滚,除了你,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终消失了,只余下均匀的呼吸声。

    苏筱轻轻将话筒搁回座机上,躺进被窝里,原本已经困得不行,不知道为什么却睡意全无了。在床上辗转反侧良久,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着了也是梦境连绵,不得安宁。相比之下,隔壁的何从容就睡得香多了,一直睡到第二天上午,才被外面呼啸而过的警报声吵醒。他心情不佳地跳下床,拨开窗帘看了一眼。几辆警车正从酒店门口的马路上拐弯,往前方驶去。那隐约是办事处的方向。不知为何,他心里陡然生出些许不安。

    换好衣服,他敲了敲苏筱的房门,无人应答。拿起手机拨她的电话,半晌也没有人接。再打办事处电话,是线路不通。心里的不安像是雨后的春笋,眨眼间长出几厘米。他即刻下楼,开车往办事处方向去,到半途就被警察拦了下来。

    “前面戒严了,请绕道。”

    “前面出什么事了?”

    “快,开车。”警察懒得回答他,只叫他拐向小道。

    何从容可不是听话的人,当下油门一踩,车子往前一蹿,冲开隔离带。警察大呼小叫,但是拦不住他。前面的路已经清空,没有车,几乎是一路畅通。直到其他警察挥舞着指挥棒,将他拦下。

    警察很不客气:“喂,你干吗?回去,回去。”

    何从容下了车,看到前面十来米远的办事处外面,围着百来号人,其中一部分人不是抓着砖头就是拎着棍子,群情激奋地嚷嚷着,唾沫横飞。一大帮警察将他们隔离起来。“出什么事了?”

    “不关你事,叫你回去你就回去。”

    “我是那家办事处的员工,发生什么事了?”

    “你是那家办事处的人?”

    “是的。”

    警察终于不赶他了,说:“有一帮人聚众闹事。说是你们办事处不给拆迁款,他们合同签了,房子也拆了,你们还不给钱,是骗子公司。说着说着就激动了,把你们办事处砸了。”

    何从容大吃一惊:“什么,砸了?”

    “是呀,里面都让他们砸得稀巴烂了。”

    “里面的人呢?”

    “受伤了,都送医院了。”

    “送哪个医院了?”

    “人民医院。”

    这一刻,何从容忽然懂得真正的紧张是什么体验,在去往人民医院的路上,方向盘像是用铁条焊住,每一次转动都那么艰涩无力。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当初他第一次开车的时候,方向盘都打得飞起来,直接将家里的假山撞成两截。

    医院的停车场向来是爆满的,他直接将车停在门口,顾不得保安大呼小叫,冲进了大厅。跑到服务台,声音干涩地问:“请问有个叫苏筱的病人在哪里?”

    “没有这个病人。”护士轻点屏幕,翻看着病人信息,“可能还没有登记。”

    “那刚才120送来的病人在哪里?”

    “在手术室抢救……”

    何从容一口气跑到手术室,看着红色的“手术中”几字,只觉得浑身无力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人,果然只有在失去时,才知道什么叫重要。这一刻,困扰内心所有的雾霾像是被十级强风吹散了,露出一目了然的答案——那是他一直不肯承认的答案,那是他自己都觉得无法相信的答案,那也是他一直避免承认的答案。就是这个答案,让他现在心里七上八下,手心冒汗,脑袋里一片空白……

    “何助理,你怎么来了?”

    何从容不敢相信地抬起头,看到苏筱头上缠着绷带,一脸惊讶地走了过来。

    “怎么了?你的脸色很难看。”

    何从容霍然起身,伸手攥过她,紧紧地拥在怀里。

    苏筱挣扎了一会儿,没有挣脱。听着他怦怦怦剧烈跳动的心脏,仿佛明白了什么。她停止挣扎,任他紧紧地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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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8 14:54:28 | 只看该作者
    第17章

    散了会,玛丽亚叫住吴红玫。

    “Helen,你对HR矩阵管理模式有什么想法和建议?”

    “玛丽亚,我觉得这是个很棒的构想,但是太仓促了,我还没有具体的概念。”吴红玫尽量和气地说,“等我想到了,我会告诉你的。”

    “OK。”玛丽亚似是看不出她的勉强,兴致勃勃地说,“你以前是我的得力助手,现在我们又能一起并肩作战了,这太好了。”

    “是的,玛丽亚,太棒了。”吴红玫不得不附和她,堆起笑容,“先不跟你说了,我还有点事,要跟林副总汇报。”

    “Ok, bye。”玛丽亚觉得示威够了,一脸笑意地摇了摇手。看着吴红玫迫不及待地离开,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促狭。

    回来取文件的何从容正好看到这一幕,走了过来说:“你干吗戏弄她?”

    “她在我手下四年,老实本分,可是现在她变了。HR的核心理念是以人为本,她现在做了什么?她像个鹰犬,爪牙,打手。”玛丽亚感慨地耸耸肩,“土鳖们践踏我们HR的尊严,也就算了,因为那是土鳖,没法说清楚。可是她一个HR研究生,也来践踏HR尊严,我不能容忍。”

    “你最好别做得太明显了,我看总裁挺欣赏她的。”

    玛丽亚诧异地瞪大眼睛:“总裁欣赏她?你一定在说笑话,总裁欣赏小白花,我还能理解,总裁欣赏她什么?”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欣赏。”

    “My God!这是本年度最大的笑话吧。”玛丽亚还是不相信。

    “玛丽亚,男人看女人的眼光,跟女人看女人的眼光不同。”何从容低声说,“她在做《地产公司管理手册》时,总裁好几次送她回家,虽说是顺路,但也足够说明些事情了。”

    “顺路?我记得她住在丰台,跟总裁家完全不顺路。”

    “她住五棵松。”

    “Ok,我想有必要刷新一下我对她的认知了。”顿了顿,玛丽亚不甘心地问,“难道在男人眼里,她比我还漂亮?”

    何从容摇摇头说:“玛丽亚,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是由长相来决定的。”

    玛丽亚促狭地笑了笑,说:“就像你跟小白花?”

    “我跟苏筱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好假。”玛丽亚推他一把,扭着腰肢走了。

    玛丽亚回到办公室,召集主管们商谈矩阵管理的具体方案。讨论不到十分钟,总裁秘书来电话说有急事,临时召开领导班子会议。玛丽亚有点诧异,但还是吩咐下属们:“你们先讨论,拿个初步的构想出来,晚点跟我汇报。”

    到会议室,林小民已经来了,脸色凝重,正跟胡昌海窃窃私语。

    玛丽亚好奇地问:“出什么事了?”

    “Q市办事处的财务卷款潜逃了。”

    “Oh, My god。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玛丽亚顿时也神色凝重了,Q市办公室正在着手一个房地产项目的拆迁赔偿工作,资金流量相当大。

    林小民烦躁地抓抓后脑勺,说:“现在还不知道具体原因。办事处主任发现财务连着两天没上班,就去他家里看了一眼,发现他房子都卖了,然后发现保险柜里的现金全没了,公司账户上也被提走好多笔款。”

    其他人也陆续到了。

    人一到齐,赵显坤脸色凝重地说:“大家都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吧,就不再重复了。现在是抢速度的时候,都说说解决办法吧。”

    林小民说:“我已经让办事处主任报警了,也在找Q市那边的关系。”

    高进说:“我这边马上派两个会计过去,进行全面审计。”

    赵显坤点点头说:“好,不过,还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

    林小民有点犹豫地说:“本来该我去,但是明后天我跟银行有几个重要会议。要不,徐总经,你跑一趟吧。办事处负责拆迁赔偿,我担心被他们钻了空子,正好核查一下。”

    “行。”徐知平点点头,“我去一趟。”

    “不行,集团里有很多事需要你坐镇,你不能待太久。”赵显坤阻止了他,“这样,让苏筱去一趟。”

    徐知平和林小民相视一眼,没有说话。

    何从容则是心里一动,大脑自顾自地冒出一个想法。

    短暂的沉默后,汪明宇首先表示赞同:“这样安排挺好,就让苏筱到那里挂职锻炼,顺便好好整顿整顿办事处。”

    “时间紧急,就这么决定了。”赵显坤也不管其他人心里怎么想的,直接拍板决定了,“林副总,由你通知苏筱吧,让她今天下午就飞过去。”

    林小民点点头说:“好。”

    “那就散会吧。”

    林小民回到办公室,先给苏筱打了个电话,将事情经过和需要注意的方方面面都交代清楚后,他又给徐知平打了个电话:“老徐,我是小民,你过来一趟,我有事跟你谈谈。”

    徐知平很快来了,跟平时一样从容不迫,厚厚的眼镜片下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小民,什么事?这么郑重其事的。”

    “老徐,咱们1992年就认识了吧。我是先认识的你,后认识的老赵。要不是你,我可能现在还在设计院里画图纸。”林小民递给徐知平一支烟,“时间过得可真快呀,这都快二十年了。这二十年,咱们也有矛盾,但咱们的矛盾毕竟是人民内部矛盾,你说是不是?”

    徐知平点燃烟抽了起来:“说这些什么意思?有什么事直说。”

    林小民自己也点了一根烟,他吐出一个烟圈,眯着眼睛说:“集团是咱们一砖一瓦堆出来的,我们都是集团的功臣。可惜这是我们自己的想法,不是老赵的想法。今儿他为什么不让你去Q市,我想你明白。”

    “你是想告诉我,你在那里也动了手脚,怕苏筱发现?”

    林小民嘿嘿地笑着,瘦削的两颊遮不住颧骨,显得十分狰狞:“没错,我动了手脚。但不算什么大事,就是用了别人的名字,提前买了几套拆迁房。就算她查,也不一定能查出来。”

    徐知平不相信地问:“几套?”

    “八套。”

    徐知平继续说:“这八套的补偿条件肯定比其他家高吧。”

    林小民笑嘻嘻地说:“知我者,莫如老徐也。”

    徐知平摇摇头说:“小民,你的胆子也太大了。”

    “这个我不担心,她也许会怀疑,但是怀疑又能怎么样?这是国土局领导的亲戚们出面买的。”

    让国土局领导的亲戚出面购买,再利益分成,这确实是一个遮掩的好办法。就算赵显坤想查,查到这里也只能戛然而止了。徐知平佩服林小民的胆大心黑,说:“既然这样,那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你呀,老徐。”林小民痛心疾首地说,“我想你现在也清楚,半年考察期就要结束,那丫头指定回集团的。赵鹏现在负责主营业务,黄辉负责外围业务,那么她这个副总经济师回到集团后,老赵得给她安排什么岗位呀?你想过没有?”

    徐知平微微一哂,说:“小民,你觉得老赵把我赶走让她做总经济师,现实吗?”

    “万事皆有可能呀。”

    “你无非是担心她坏你的事情,想要让我出面对付她。”徐知平冷笑一声说,“小民,别把我当傻瓜。”

    “我怎么敢把你当傻瓜呢?”林小民凑近他,推心置腹的口气,“你要是傻瓜,那三套豪宅怎么来的呀?”

    徐知平横他一眼。

    “老徐,老实说,你得警惕了。老赵的目的很明显,搞新陈代谢。这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搞了,汪洋和黄礼林怎么出去的,你我都很清楚。虽然他们现在混得也不错,但也只能这样了。集团的顺风车,他们是搭不上了。”林小民拍拍徐知平的肩膀,“老徐,千万别倒在黎明前。”

    “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徐知平说完,起身回了自己的办公室,关紧门,出了一会神。他知道林小民不怀好意,但这番话还是像毒蛇一样钻进他心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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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8 14:53:57 | 只看该作者
    第16章

    结束在机械公司的挂职锻炼后,苏筱主动申请,调到西红门项目组。

    西红门项目组的项目经理早就得到顶头上司林小民的指示,表面上对她恭敬有加,实际上根本不让她接触核心业务。经过张喜华事件,苏筱已经重新得到了赵显坤的器重,并且达成不需要言语的默契——她作为他的眼睛,去各个项目组巡视。所以,不管项目经理是啥想法,她该干吗还是干吗。

    项目经理愁眉苦脸地报告林小民。

    “就这么点事也搞不定?”林小民有些不耐烦,“你不会每天给她安排具体活呀,让她忙不过来,关键的别让她接触就行了。她要是不听从你安排,你就写个报告给我,我提交到领导班子,懂了吗?”

    “懂了,懂了。”项目经理领了命令,跟苏筱斗智斗勇去了。

    林小民挂了电话,深深地叹口气:“一群废物。”

    现在,他真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地产公司管理手册》经领导班子讨论通过了,要在地产公司实施,指定他带头,吴红玫协助。这是一件麻烦事,不实施,没法跟领导班子交代;彻底实施,会损伤他在地产公司的利益。他想了想,通过内线电话,把吴红玫叫到办公室。

    吴红玫走进来的时候,林小民顿时眼前一亮。以前她常穿黑色西装,原本肤色就黑,黑上加黑,就变成包青天,正儿八经得让人闻风而逃。现在她学聪明了,衣服挑浅色系的,倒衬得蜜色皮肤很健康,齐耳短发微卷,别有一种妩媚。玛丽亚的妩媚是张牙舞爪,烈火烹油,让人心里痒痒的却又不敢接近;而吴红玫的妩媚是丝丝入扣的,像江南的梅雨,细如牛毛,却无孔不入,不经意间就将人润湿了。

    林小民对着女色有着本能的追求,他顿时一改刚才的不耐烦,笑眯眯地问:“Helen,找你来是想谈谈管理手册的实施,你有什么具体想法吗?”虽说他是带头人,但具体干活的还是吴红玫。

    “林总,我是有一点想法,就怕不成熟,请您先指个方向。”吴红玫温柔地说,这半年她要可没少研究女性宝典,终于将从前一本正经的口气改成全方位体现女性温柔的知音腔。

    “不要紧,随便说。”

    “第一步应该是明确岗位,人员精简。但这也不能一步到位,要不然容易聚众闹事。所以我想,这第一步也分三个阶段进行。”吴红玫早有准备,将手里拿着的人员精简计划书递了上去,“林总,您看,这是我初步拟定的裁员名单和岗位调整名单。”

    林小民拿过来扫了一眼,第一阶段主要是以裁员为主,基本上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岗位和人员,没有背景也没有实力,就算想闹也没有资格闹;第二阶段,是以岗位调整为主,其中不乏名为调整其实就是逼着你主动辞职,针对的是一些刺头;第三阶段,是裁员和岗位调整后的再次优化,没有列出详细名单,看来是想因事制宜。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吴红玫很巧妙地避开了他的核心利益,他的嫡系全留下了。吴红玫到地产公司大半年了,不至于不知道谁是他的嫡系,她这么做,无疑是表明她是站在他这一边。林小民心里大定,赞许地看她一眼,说:“很好,就照这个做吧。”

    “是。”

    吴红玫退出林小民的办公室后,吁了一口气,不是她不想动林小民在地产公司的嫡系,是她动不了。这是一个狼窝,不够强大的时候,千万不能露出爪子。苏筱是总裁嫡系,尚且落得如此地步,更何况是她。她内心深处觉得苏筱有点笨,把这么好的牌打成这样。不过也得感谢苏筱的笨,让她成了制定《地产公司管理手册》的负责人,给了她跟总裁接触的机会。相信不久以后,总裁会发现,她才堪当大任。

    回到集团大厦三楼的办公室,吴红玫开始着手裁员计划。

    接下去几天,她就是找这个谈心,找那个谈心。事先已经做好精心准备,也列出各种理由,好多谈完后心理崩溃,主动辞职走人。有些心理强悍的,拿出劳动合同,与她一条一条对质,最终拿到赔偿金走了。

    反正,第一阶段还算顺利,没闹出什么矛盾,花费成本也远低于预期。林小民很满意,让吴红玫在集团班子上汇报进展。等她说完,他率先表扬了她:“大家都知道,裁员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情,一不小心就会捅出篓子,Helen能高质量地完成,值得表扬。”说完,他自己啪啪啪地鼓起掌来了。

    其他人也跟着鼓掌。

    等鼓掌声结束,玛丽亚将一绺卷发别到耳后,慢条斯理地开腔了:“Helen在我手下做了四年,出了名的兢兢业业,她能做出今天的成绩我也脸有荣光,但这回的裁员,我认为她的处理还有进一步提高的空间。”

    吴红玫吃惊地看着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一定是妒忌自己被表扬。

    林小民皱眉说:“玛丽亚,你说,哪里还有提高的空间。”

    玛丽亚看着吴红玫,嘴角闪过一丝微笑:“HR的理念一直以人为本,Helen的裁员原则明显违背HR理念。很多人没有拿到赔偿金就走了,表面上是替公司节省成本,却为未来人才的引进带来障碍……”

    林小民不服气地打断她:“照你这么说,为公司节省成本还有错喽?”

    “Take it easy,林副总,慢慢听我说完。”玛丽亚饶有兴趣地看着吴红玫逐渐变淡的脸色,“无论是地产圈还是建筑圈,都只是一个圈,知名的建筑学院就那么几所,知名的企业也就那么几家。不是同事就是同事,消息是互通的。当他们知道我们的地产公司罗列各种理由逼退员工,未来他们还愿意加入这家公司吗?而我们的地产公司正处于高速发展阶段,急需各类人才。节省成本却失去口碑,这必将造成我们引进人才的障碍。Helen,身为HR,你认为我说得有道理吗?”

    大家都看着吴红玫。

    片刻后,吴红玫极不情愿说:“玛丽亚,你说得有道理,但这次裁掉的人里,按照《地产公司管理手册》的规定,确实是不符合岗位要求,平时也有违纪行为,所以他们自己也没有争取赔偿金。”

    “OK,地产公司员工的岗位履行情况,我并不了解,希望你的决定是正确的。”

    玛丽亚算是偃旗息鼓了,汪明宇却又跟着上场了:“我认为玛丽亚说得很有道理,我们振华集团是一家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立志于回馈社会。地产公司的这种裁员方式,是一种涸泽而渔的方式。”

    其他副总也纷纷表态。

    每一个反对的声音都让吴红玫有种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啪啪啪打脸的尴尬,内心深处,第一次觉得玛丽亚是如此碍眼。

    “此外,我发现我们公司的HR存在一个严重问题。”汪明宇一脸沉痛地说,抬头纹层层叠叠,像梯田一样。

    “汪副总,请直言,欢迎给我们HR打脸。”玛丽亚笑盈盈地说。

    吴红玫斜她一眼,心里对她的憎恶又添了一分。

    “很简单,我们HR没有形成体系,子公司HR基本上是各自为政,标准也不一致。”

    “汪副总一针见血。”玛丽亚十分赞同地说,“这就是我之前提出要建立人力资源体系建设的意义所在。目前的集团HR只实现横向管理,而没有实现纵向管理,造成子公司HR各自为政,标准流程都不一致。”

    “上回集团班子已经讨论过了,人力资源体系建设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才决定先对地产公司进行试点。”打吴红玫的脸就是打林小民的脸,原以为是成果却被人贬成渣,林小民颇有些不耐烦,“已经定论的事情,我认为今天没必要再讨论了。”

    玛丽亚不服气地分辩:“林副总,今天地产公司的裁员结果很明显地暴露了HR标准不一致的弊端。所以今天的讨论不是老调重弹,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那你说说,怎么解决。”林小民不依不饶地问。

    “虽然目前不具备在全集团建设人力资源的条件,但还是具备整合HR部门的条件,这也可以提先打造出一支强有力的HR团队,为将来在全集团建立人力资源体系做好准备。”提到专业,玛丽亚一扫平时的娇媚,显得锐气十足,“我认为,眼前的第一步,应该HR突破横向管理,实现矩阵管理模式。”

    吴红玫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在场没有人比她更懂玛丽亚的阐述。所谓矩阵管理模式,就是子公司的HR不仅要接受子公司总经理的横向管理,还要接受集团HR部门的纵向管理。也就是说,作为地产公司HR经理的她,在矩阵管理模式下,将再次成为玛丽亚的直线下属。

    林小民虽然一直垂涎玛丽亚的美色,但她一直唱反调,磨尽了他的耐心,他斟酌言词说道:“玛丽亚,请恕我直言,你对人力资源体系建设的执念太深了。矩阵管理,这不是随便就能做的。我就问你个简单问题,矩阵管理下,子公司的HR部门接受总经理的横向管理,同时接受集团HR的纵向管理,那么如何来克服手表定理?”

    手表定理是指一个人有一块表的时候,可以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但是同时拥有两块表的时候就不能肯定了。子公司HR部门要接受子公司总经理的横向管理和集团HR的纵向管理,很可能导致子公司HR部门混乱。

    玛丽亚说:“林副总的担心很有道理,不过手表定理指的是双重标准,如果纵向管理与横向管理执行同一标准,子公司的HR部门就不会有手表定理问题。如果我们的纵向管理与横向管理不能执行同一标准,那就说明我们整个集团的管理标准需要规范统一,而不是矩阵管理本身有问题。”

    胡昌海若有所思地说:“可是目前集团各个子公司由于业务不同,管理层水平不同,确实执行的是不同的管理标准。”

    玛丽亚不慌不忙地说:“这就是集团人力资源体系建设的必要性所在,体系建设的目的正是通过用人标准化达到管理规范化。在执行过程中难免会出现林副总所说的手表定理,但出现状况反而是好事,能凸显出我们在管理中的问题。”

    胡昌海接着问:“如果在执行过程中出现手表定理,影响公司的业务运作,该如何处理?”

    玛丽亚笑笑说:“HR矩阵管理仅限于人力人事行政部分,侧重于在于建立标准化流程,实际工作不可能事事汇报,更不会干扰到业务部分,所以胡总工,你说的情况不会出现的。”

    “这可难说呀,玛丽亚,你能打包票?”胡昌海是做技术出身的,大部分技术派都有点轴,情商也不够。

    玛丽亚依然言笑晏晏:“我不能打包票,但是发现问题,就去解决问题。就像一个项目,无法避免可能会遇到一些突发问题。”

    胡昌海被堵得没话可说了。

    会议室里暂时冷场了,大家都看向一言未发的赵显坤。

    赵显坤犹在神思浮动。最初的振华只是一支四处打游击的施工队,奋斗十年才在B市站稳脚跟,创办总承包公司。之后就进入高速发展时期,有段时间发展停滞,人浮于事效率低下,他通过各种各样的手段,将业务水平跟不上的人新陈代谢出去。现在,经过前几年的高速发展,又出现人浮于事效率低下的情况。HR部门推动力不足,基层的绩效考核并没有切实执行起来,很多部门领导怕得罪人或是纵容下属,对下属的考核往往只是走个形式。集团里还有大量的关系户,不干活,职务照升,这些人都是集团的僵死细胞,拖累着集团的发展。他一直清楚人力资源体系建设是个好东西,但是他也清楚将遇到的障碍。

    “总裁,你有什么看法?”高进忍不住问了一声。

    赵显坤惊醒,环顾四周,这里除了玛丽亚和吴红玫,大部分都是陪着他从施工队走过来的兄弟,就像汪洋、黄礼林一样,至于能不能一起走到底,就看他们自己了。“我认为玛丽亚说得有道理,HR要有前瞻性,不能像个庸医一样头痛治头,脚痛治脚……”

    用期盼眼神看着他的吴红玫听到这话,眼神顿时黯然了。

    赵显坤眼底闪过一丝怜惜,继续说:“……但同时,我也要充分肯定吴经理在这次裁员中的表现,虽然有想得不够周到的地方,但是她的工作能力非常出色,还有出发点也特别值得肯定。这一点,玛丽亚你需要向吴红玫学习,你的出发点有时太偏向员工了。”

    吴红玫惊喜而感激地看他一眼。

    玛丽亚惊疑地看着赵显坤,片刻,展颜一笑:“总裁说得是,我会向Helen学习的。”

    赵显坤冲玛丽亚微微颔首,说:“至于你说的矩阵管理模式,我认为可行,希望能够尽快拿出方案,尽早开始实施。”

    “是,总裁。”

    又成她的直线下属了,吴红玫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忍不住瞟了玛丽亚一眼。不想玛丽亚也在看她。目光接触,玛丽亚看似妩媚实则得意地笑了笑,吴红玫垂下眼帘,桌子下的手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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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果然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苏筱认认真真地谈起了恋爱,虽然两人都忙碌,也不能厮守在一起,但忙里偷闲地通个电话发个消息,也别有一番滋味。转眼便是一个月,苏筱才从热恋里稍稍地抽出个空,关心了一下周围。不关心不知道,一关心吓一跳,项目经理老吴对她的热情笑脸已经没了,而吴红玫已经有半个月没跟她联系了。

    集团的消息,现在的她只有一个来源,那就是吴红玫。

    在她到项目组一个星期左右,吴红玫告诉她:“角门地价定了,于副总出面了。”

    第二个星期,她说:“我把《地产公司管理手册》最后那部分做完了,已经交给总裁了。”

    第三个星期,她说:“集团班子通过地产管理手册,马上要在地产公司实施,总裁在会议上表扬了我们。”

    现在,唯一的消息来源也断了。她算是彻底离开了振华集团的权力中心,只留着一个副总经济师的称号。可这样的称号,没有半点实际意义。她开始为半年后还能不能回到南二环的办公大厦而着急了。

    夏明见她着急,劝她:“要不你干脆辞职算了,我养你。”

    苏筱诧异地说:“你原先不是还给我上思想品德课吗?怎么现在倒要鼓励我去做一个loser。”

    “那会儿你还是同事,现在你可是我的女朋友。我不想让你吃苦,也不想让你受累,更不想让你被那帮人欺负。”

    苏筱心里热乎乎的,说:“可是我不想做个loser。”

    “那你准备怎么做?”

    是呀,怎么做,苏筱头疼了。这段时间,她想了夏明的话,也认真地反思了一下过去。这四年,她升得太快了,还没有充分接受权力斗争的洗礼,就被赵显坤拔苗助长地安插进振华集团权力斗争最凶险的中心。无论是在经验还是手段,她都逊色徐知平太多,输给他一点都不冤枉,她心服口服。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她不想逃避,再说逃避也避不开,诚如夏明所说,无论哪个公司,都逃不开权力斗争。

    可是怎么才能返回振华集团呢?半年的考察期已经过了一个半月了,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还是照之前那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期限一到,赵显坤肯定不会再保着她,到时候大概要被赶走了……想到这点,苏筱悚然一惊,被爱情烧昏的脑袋又清醒了几分,绝不能沦落到被赶走的地步,那太不堪了。

    但是究竟怎么做才行呢?一刹那,她动了给赵显坤打个电话的念头,转念一想,自己离开集团的时候赵显坤都没召见,证明他并不想给她提示或者帮助,也许他就在等她的表现,看她值不值得他重用……想到这点,苏筱冷汗涔涔,之前她颇有点自暴自弃,说不定老吴已经报告到集团了,而且集团上层已经有了明确态度,否则老吴的态度为什么一下子变了,自己这段时间忙于恋爱,疏忽太多了。

    究竟怎么做才行呢?毫无疑问,赵显坤保全她,是存下将来再起用她的心思,但是如果这段时间她的表现让他失望,他一定也会放弃她。所以要想回到集团,必须要让赵显坤不失望,而让他不失望,只有证明她的价值。赵显坤所担忧的无非是集团正在散沙化……苏筱眼睛一亮,有了主意。

    第二天,苏筱主动找了老吴:“吴经理,你也给我安排点工作呀。”

    老吴笑着说:“哎哟,苏副总经,您是来挂职锻炼的。什么叫挂职锻炼,不就是走个过场。您在我这里好吃好喝,玩得开心就是了。”

    “那可不行,你们天天忙得日夜颠倒,我却天天无事可干,不像话。”

    “没事儿,大伙儿也都知道,您早晚回集团的。”

    好说歹说,老吴就是不给她安排工作,苏筱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既然他不给安排,她就主动去找。她所擅长的无非是预算,这段时间虽然没有无所事事,倒是跟商务经理混得挺熟悉的,正好对方天天忙得心火旺盛,见她主动要求分担工作,自然乐意极了。

    苏筱给他当了几回下手,发现他一问三不知,居然搞不清楚项目的成本,要知道项目已经进展过半,如果出现亏损,后面很难从业主身上找回。她存了疑心,一边给他打下手,一边开始理清项目成本。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项目成本出来,苏筱把商务经理和老吴叫到一起,说:“已经亏损两千万了,再这么干下去,亏损还会更多。”

    “不可能吧?”商务经理和老吴都一脸的震惊。

    “你们自己看。”苏筱把成本表递给他们。

    商务经理和老吴看得冷汗涔涔。半晌,老吴抹抹额头的汗水,一脸恳切地问:“那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自然是各种巧立名目,转嫁成本到业主身上。业主当然也不是傻瓜,这中间就得各种扯皮、吃饭喝茶、洗桑拿唱歌、就回扣讨价还价……最终还是业主买单,跟夏明曾经说过的三个笑话里一样。

    苏筱把巧立名目的方案做出来后,老吴就找业主去了,天天往KTV跑,轩尼诗开了一瓶又一瓶。一连半个月,业主松口了,不仅把亏损的两千万转嫁出去,还多赚了两千万。

    老吴心里乐得直冒泡,跟苏筱说:“要不,你就留在我们项目组吧?你要是同意,我就给集团打报告。”

    苏筱还没有说话,商务经理酸溜溜地先开腔了:“吴经理,你当苏筱是傻子呀,好好的集团副总经济师不当,来当一个项目组商务经理呀?”

    “嗨,集团呀,不就是那么回事,一群人成天玩心眼儿,你整我一下我整你一下,没劲。咱们项目组多自由呀,大家把活干完,喝喝酒唱唱歌,不说是亲如一家人,至少没那么多鸟事。”老吴犹不死心,卖力地怂恿苏筱,“苏筱,我说得对不对?”

    苏筱笑着点点头:“对。”

    老吴见她没有丝毫动心的样子,叹口气说:“我就不爱待在集团,不过,人各有志,勉强不来。这回你算是帮了我们项目组一把,说吧,要我老吴怎么报答你?”

    “吴经理,你忘记了,我本来是集团负责主营业务的副总经济师,这算是我的本职工作,不是什么帮助,也不用你报答。你知道的,我下来挂职锻炼,是因为犯了错误,你把我的工作情况如实报告集团就行了。”

    老吴微微犹豫,亏损二千多万,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他原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苏筱见他面露为难之色,顿时明白过来,笑着说:“其实也无所谓了,吴经理,你说得没错,集团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没有项目组那么自在。这样吧,你跟集团打个报告,试试能不能把我留在项目组吧?”

    这回,老吴爽快地答应了:“行,我这就去打报告。”

    看着他风风火火地走开,苏筱心里闪过一丝歉意,她不是真的想留下,之所以怂恿他打报告,无非是为自己将来的说词留个佐证。老吴为啥想将她留在项目组,是因为她表现好,做出了成绩。老吴不愿意报告她的表现,她就自己来报告。

    她给赵显坤写了一封长信,先是检讨掌掴曾副总这件事情上的冒失,然后是在Y省高速公路项目组的表现,最后她申请调到机械公司。半年考察期还有三个月,光是Y省高速公路项目的成绩,还不足支持她重返集团。

    第二天,她接到赵显坤的电话。

    “你想调到机械公司?”

    “是的。”

    “为什么?”

    “目前这个项目组运作正常,我待在这里就是吃闲饭的,而且我一直以来接触最多的就是工程,对它们的流程太熟悉,没有什么东西可学。我从来没有接触过机械公司等物资供应公司,所以想深入了解一下。”

    “好。你有这想法,很好。”

    隔着话筒,也能听出赵显坤语气里的赞许,苏筱的心一下子热了起来,真不容易,总算对了他的胃口,返回集团的希望不再那么飘渺了。有了赵显坤的周旋,很快老吴和苏筱都接到集团的指示,调苏筱到直属子公司机械公司挂职锻炼。

    机械公司位于H省,总经理叫张喜华,个子不高,两撇卓别林式的小胡子,眼睛圆圆,逢人先带三分笑。他原本是其他大型建筑集团的骨干,是赵显坤亲自引进的人才,给了他很大权力和不少承诺。这几年他把机械公司搞得挺红火的,搅拌站就是他一手建立起来的,对集团的贡献很大。

    他对苏筱很客气,在最好的宾馆帮她订了房,一日三餐都让食堂大厨单独做,也不安排工作给她。说法跟老吴大同小异:“苏副总经,总裁叫你挂职锻炼,无非就是想平一下曾副局的怒气,等事情消停了,你指定是要回集团的,到时候曾副局也不好意思为难你。所以您在我这里好吃好喝好玩,工作的事情就不要操心了。”

    “那就麻烦张总了。”

    “别客气,别跟我客气,您能来我们这里,我高兴着呢。用现在年轻人的话怎么说的,颜值一下子拉高了。”张喜华吹捧人来很有一套,又贴切又舒服,再加上他招财猫一样的笑容,不会让人产生猥琐的想法。

    机械公司属于非主营业务,以前是赵鹏负责的,苏筱很想熟悉一下业务,几次要求张喜华安排工作,他都满脸笑容地推脱了。她很郁闷,但也无可奈何,每天只是到搅拌站转一转,跟工人们聊聊天……时间稍久,她听到不少工人私下里议论,说什么张喜华排除异己、以权谋私之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不像是编出来的。她想了想,便电话报告了赵显坤。

    赵显坤怀疑地问:“你怎么知道他们不是发牢骚呢?”

    “他们提到一件事情,让我觉得不像是牢骚。”

    “什么事情?”

    “说是去年机械公司卖了一批淘汰的旧器材,卖给了张喜华的小姨,价格还特别低。”

    赵显坤沉吟了一下,说:“光凭这个还不足以证明张喜华以权谋私,必须要有实打实的证据。”

    “这个恐怕得总裁您下令,派人过来成本审计了。”

    “那样太明目张胆了,如果张喜华没有以权谋私,那他会寒心的。他把机械公司经营得很好,我不想失去这个人才。”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

    “我的意思?我什么意思?”

    苏筱怔了怔,说:“总裁您的意思,不就是不动张喜华嘛。”

    “我的意思,是没有明确证据不要惊动他。即使他对集团有天大的贡献,以权谋私这种事情是绝不允许的。”赵显坤顿了顿,口气慎重地说,“苏筱,证据就交给你来找。”

    “我?”苏筱为难地说,“总裁,我办不了,张喜华根本不让我接触业务。”

    “我明天会告诉他,你将来要分管机械公司,让他安排你熟悉业务。”

    “好,我知道了。”

    “一句话,不要做得太明显了。”

    “是,总裁。”

    赵显坤亲自打了电话,张喜华不情不愿地给苏筱安排了工作。

    苏筱花了一些时间来熟悉业务,业务流程清楚了,寻找以权谋私的证据就简单了。大概用了一个月时间,苏筱找到了证据,报告了赵显坤。

    赵显坤说:“这样,你回集团一趟,到时候在班子会议上将详细经过汇报一下。”

    看到她出现在集团班子会议上,其他人都吃了一惊,一晃五个月了,差不多已经忘记她了。

    赵显坤神色如常地说:“苏筱,把你在机械公司的审计结果汇报一下。”

    “是。”苏筱已经隐隐明白他的用意,点点头,展示手里的一系列证据,“这是机械公司的销售记录和进货单,划红线这些属于异常项,简单地说就是高买低卖。还有去年机械公司卖了一批淘汰的旧器材,价格也远远低于市场价。从这些证据来看,张喜华确实存在以权谋私的行为。”

    听完这段话,主管机械物资材料的许峰副总屏住呼吸,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只差默念:“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没想到,真没想到,张喜华还是我亲自引进的人才。”赵显坤喝了一口茶,“大家都说说,该怎么处理吧。”

    汪明宇沉吟片刻,说:“这几年张喜华把机械公司搞得红红火火,贡献不小,功大于过,依我看……”

    林小民打断他说:“张喜华是有功劳,但不能因为他有功劳就无视他的过错。我认为这件事情要严肃查办,否则会给其他人一个错误的信息,以为只要有功,就可以胡作非为。”说罢,还睨了汪明宇一眼。

    汪明宇在心里冷笑一声,要论以权谋私,恐怕谁也没有你林小民厉害。“林副总,按你所说的严办,那机械公司出事怎么办?咱们现在可不是一两个工程,咱们现在有十来个工程,搅拌站一停,工程也就全撂下了,这损失你想过没有?”

    林小民不留情面地反驳:“如果不严办,这下面有样学样,怎么办?”

    汪明宇皱眉说:“办,当然是办,我什么时候说不办了?”

    林小民说:“那你说说怎么办?”

    汪明宇说:“我的意思是从长计议,张喜华现在掌管着机械公司,上上下下都是他的人,他要是有点动静,机械公司很可能就会陷入瘫痪,咱们这么多工程全得停下来。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温水煮青蛙。”

    林小民心里哎呀一声,他比自己考虑得全面,不过嘴巴上还不输仗:“从长计议,很可能等你想好了,机械公司也被蛀空了。”

    汪明宇还想说话,赵显坤摆摆手制止了他,问许峰:“许副总,这是你管的分公司,你怎么看?”

    许峰无奈地抬起头说:“总裁,是我监督不力,导致机械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愧对总裁,愧对大家,愧对董事会……”

    赵显坤摆摆手说:“现在不是检讨和追究责任的时候,你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理?”

    许峰为难地看一眼四周,低声说:“我觉得林副总和汪副总说的都在理,要办,而且一定要严办,但前提是要让机械公司平安回到集团手里,所以要从长计议。至于具体的办法,我想不出来,不过我想总裁您肯定早有主意了。”

    大家在心里都不屑地骂了一声马屁精,但是看到面无表情的赵显坤嘴角浮起了一丝微笑,又不得不承认,许峰的马屁拍得太有水平了。他业务能力一般,能一直留在副总的位置上,不是没有道理的。

    “散会吧,苏筱来我办公室一下。”

    赵显坤说完,率先走出会议室,苏筱连忙跟上。

    林小民目光阴沉地目送两人的背影远去,胡昌海上前扯了他一把。两人一起回到林小民的办公室,扯掉领带,林小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口气复杂地说:“佩服,佩服,老赵真他妈眼光好,那小丫头还真是个能人,看来,她挂完职还真是要回集团了。”

    胡昌海拍拍他的肩膀,小声安慰说:“我早说,论心眼,咱们没一个是老赵的对手,所以你就别跟他斗了。”

    “不斗?你以为我们不斗,他就能放过我们?张喜华的今天就是我们的明天。”

    “那怎么办?”

    “怎么办?只能跟他继续斗下去。”

    这厢林小民跟胡昌海商量对策,那厢,赵显坤在问苏筱想法。

    “张喜华的事情你觉得要怎么处理?”

    苏筱默然片刻,这件事情让她想起了一年多前天成建筑董宏的老鼠仓事件。当时汪洋投鼠忌器,希望能牺牲小利来顾全大局。结果董宏还是率众出走,带走G项目的二期工程,给天成造成重大损失。天成建筑因为这次事件元气大伤,又因为她的离开,成本管理水平下降,发展一直不如意。这一年多来,她没少想起这件事,但每次都认为无计可施,董宏的出走不可避免。这两起事件,表象不同,但是性质一样,都是如何收回权力的问题。

    “我也认为现在不能办张喜华,万一他情绪激动,拉着一帮人走了,这几年的工夫白费了。目前只能牺牲小利,顾全大局,以后再想办法慢慢收回。”

    赵显坤摇摇头,说:“你呀,还是太年轻了,这个世界没有收不回的权力。”他按下内线电话吩咐秘书,“把办公室主任叫进来。”

    一会儿办公室主任进来,赵显坤又说:“起草一份集团红头文件。”

    办公室主任赶紧拿笔记着。

    “为响应国家号召,进一步提高企业领导综合能力,集团决定各子公司领导审计后进行轮岗。先从材料公司和机械公司开始,轮岗期限为半年。”赵显坤摆摆手说,“赶紧去办,明天发到各子公司。”

    办公室主任应声出去,赵显坤看苏筱脸有狐疑:“怎么?你不相信这个办法可行?”

    苏筱犹豫着说:“貌似简单了一点。”

    “一个办法的好坏在于是否有效。”

    苏筱还是怀疑。

    赵显坤笃定地说:“等着看好了。”

    第二天,集团财务部派人去材料公司和机械公司审计,一个星期后,审计结束,两家公司领导开始轮岗,材料公司的总经理到机械公司做一把手,张喜华到材料公司做一把手。

    和平演变完毕,一点风波不生。

    两个月以后,张喜华才孤身离开,机械公司控制权顺利回到集团手里。

    苏筱跟夏明私下探讨过:“这个张喜华也不是个笨蛋,难道看不出总裁的用意吗?”

    “应该能看出来吧。”

    “那他为什么不拒绝?”

    夏明想了想说:“师出有名,总裁的理由冠冕堂皇,他找不到理由拒绝。”

    “那他为什么不在收到红头文件的时候带着人离开?”

    “第一,他心理上没有准备。第二,他舍不得在集团打下的基础。第三,他到材料公司也是一把手。”

    “可是他到材料公司就什么基础都没有了呀。”

    夏明说:“总裁当时没有逼死他,他也相信自己的实力,何况轮岗期才半年,他还想着能回机械公司。”

    苏筱感慨地说:“他真的有点傻。”

    夏明说:“与其说他傻,不如说总裁高明。他太清楚下属的心理了,他没有将张喜华逼绝,张喜华就会抱着希望,以为自己还会有机会东山再起的人,就不会有鱼死网破的行动,直到最后,最佳的反击时机已过,只好灰溜溜地走人。”

    苏筱点点头说:“我明白了,最高的统治境界,就是让下面人永远抱有希望。”

    张喜华事件,是赵显坤给苏筱上的最生动的一课。她第一次感觉到,如果权力运用巧妙,其实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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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8 14:52:36 | 只看该作者
    第14章

    所谓到项目组挂职锻炼,类似于古代官员的迁谪。

    徐知平将集团班子的处罚意见一说,苏筱一声不吭地接受了,拎着行李就到了Y省高速公路项目组。项目经理老吴事先已经得到汪明宇的交代,所以待她非常热情,没有给她安排具体工作,还安排人带她去周边玩耍。这算是苏筱走出校门以来,最轻松的一段日子。只是她心里到底有些郁闷难平,还有些怀疑,继续留在振华,究竟是对还是错?毕竟这只是公司,不是朝廷,此处不留姐,自有留姐处。她这个专业,又不愁找不到工作,有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吗?

    可是离开振华,就没有办法实现“将他们脸打肿”的远大抱负。想到这点,她心有不甘。而且这个时候离开振华,也辜负了赵显坤保全她所付出的代价。虽然他没有说过,但他一定是付出代价的,估摸着代价还不小。

    离开,留下,每天都这么天人交战,苏筱渐渐就变得有点消沉。

    Y省的春天比别处来得早,春光也比别处明媚几分。这天,苏筱坐在办公室里看了一会儿,觉得浑身乏力,便趴在窗口看着工地里干得热火朝天的工人们。就在这时,有一辆SUV从漫天尘灰里慢慢驶近,窗玻璃折射着阳光,白花花的一片。这似曾相识的一幕,将她的记忆一下子拉回到四年前……

    SUV一直开到办公区前面的停车场,停稳,下来一个人,还是穿着那么风骚的白衬衣,戴着墨镜。他的目光飞快地扫了一遍,落在趴在窗口的苏筱脸上,他摘下墨镜,冲她微微一笑。

    苏筱早在看到他标志性的白衬衣就知道是他了,慢慢地坐直身子。

    夏明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走到窗前,凝视着她问:“很无聊吗?要不要去兜兜风。”

    “好。”苏筱没有犹豫。

    犹豫浪费时间,而她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

    车子开离工地,开上国道,彩云之南的美貌便在眼前铺陈开来。远处山峦层层叠叠,近处梯田错错落落。水映着天光,天光如水。偶尔几株桃花正在盛放,粉扑扑的一树,随风摇摆。

    苏筱打开车窗,托着腮帮看着窗外,乌黑的长发被春风吹得猎猎起舞。

    夏明一边开车,一边打量着她。她又恢复了以前在天成的装扮,简单的白T恤黑外套,以前觉得死板无趣,但是相比她在集团时穿得那些套裙一身高冷范儿,还是这样的她看起来舒服熟悉。她的眼神有些迷茫,眉宇间也失去往日的活力,看得出来她过得并不快活。

    “在想什么?”

    “什么都没想。”

    “我有一双好耳朵,真的不打算跟我说说吗?”

    苏筱扭头看着夏明,犹豫再三,说:“我……我在想,我是不是应该换家公司?”

    “如果换家公司能解决你当前的问题,那就换。”顿了顿,夏明补了一句,“但是,我不认为能解决。”

    苏筱有点诧异地看着他:“我当前是什么问题?”

    “表面说起来是你打人,但其实就是你在权力斗争中输了。大公司都躲不过权力斗争,你换到任何一家公司,都要面对这个问题。除非你再找一家像天成那样的小公司,但是苏筱,你愿意再回到天成这样的小公司吗?”

    苏筱摇了摇头,曾经她不愿意到集团工作,但是在集团待了一段时间后,她再也不愿意回到小公司。大公司拥有的资源太全面了,那是小公司完全无法企及的,恰巧她又是一个在专业上有点野心的人。

    “所以换个公司,并不能解决你的问题。”

    “可是继续待下去又是什么意义呢?你看我都被流放到项目组了。说是考察期半年,但现在赵鹏已经接了我的工作,也搬进我的办公室,就算通过了考察期,我回去,连办公室都没有了。”她一走,赵鹏如愿以偿地当上了负责主营业务的副总经济师,原地产公司预算合约部经理黄辉接了他的班。

    “这不应该是苏筱说的话,我记忆里的苏筱,一直充满斗志,不会气馁,也不会放弃。”

    这句话刺痛了苏筱,她不快地说:“你是来给我上思想品德课吗?”

    “当然不是。”

    “那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夏明扭头看着苏筱,“问一个可爱的姑娘,愿意不愿意做我的女朋友?”

    “你家里不是刚定了一杆红旗吗?”

    “倒了。”

    “怎么就倒了?”

    “分手了就倒了。”

    “为什么?听说红旗他爸高升了,现在陪嫁的应该不只是四环一块地了。”

    “因为,我一直希望家里的红旗……是你。”夏明加重语气说出最后两个字。

    苏筱不好意思地避开他的眼神,所有不快随风消散,狂喜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塞满胸臆。

    “你愿意做我的红旗吗?苏筱。”

    “那得考虑考虑。”苏筱装模作样地说。

    “考虑多久?一分钟够吗?”

    “你着急什么?”

    “我能不着急吗?苏筱,我认识你四年了,人生满打满算也才多少个四年,我们已经错过二十五分之一的时光了。所以,别让我再等了,现在就告诉我答案。”

    “好吧,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答案。我不……答应……”苏筱低着头,慢吞吞地说,刚说了半句,忽然车子歪了一下,跟着就响起刺耳的刹车声。她一抬头,发现夏明蹿道将旁边一辆车逼停在马路正中间。

    司机打开车窗,恶狠狠地咒骂着:“傻逼,想死呀。”

    “对不起。”夏明道了一声歉,继续往前开,神情落寞。

    “夏明……”

    夏明深吸口气,扭过头看着苏筱,笑了笑说:“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杀了你的。”

    “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我想说的是,我不答应才怪。”

    夏明怔了怔,欣喜地看着苏筱:“你……故意整我。”

    苏筱朝他吐吐舌头,说:“谁让你给我上思想品德课。”

    “对不起,我错了。”夏明温柔地笑了起来,拉过苏筱的手,紧紧地握着。

    苏筱也握紧他的手。诚如夏明所说,他们已经错过二十五分之一的时光,剩下的时光,她不想再错过了,一分一秒都不行。

    夏明并不认得路,只随心所欲地乱开。开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他将车停在桃花林里,拉过苏筱,轻轻揽在怀里,动作之温柔,让苏筱都有些无所适从。“你跟以前好像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了?”

    “以前你就像山顶的雪,那叫一个高冷。”

    “高冷是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对待你我之间的关系。我试探了,你全无反应,所以我只能装高冷了。我又不是冰箱,怎么可能永远是冷冰状态。”夏明凝视着她说,“后来,我感觉到了你对我的回应,自然就知道怎么待你了。”

    听到这话,苏筱心里甜滋滋的,嘴巴却说:“我什么时候回应你了?”

    “你来医院看我舅舅的时候……”

    “哈。你还有脸提那次,你那回脸色不能叫高冷,得叫绝对零度了。”

    “我已经跟你解释过了,当时心里很乱。等冷静下来,我就意识到你是在回应我了。”

    苏筱推开他,跳下车,往桃花林里走,嘴里嘟囔着:“你会错意了,我才没有回应你。”

    “还有那次你来我们桥梁项目……”

    提到那次,苏筱不由自主地想到何从容,表情顿时不自在了,内心的种种柔情也偃旗息鼓了:“对了,你跟红旗分手了,你舅舅岂不是伤心死了?”

    夏明追上来拉住她的手:“是我娶老婆,又不是舅舅娶老婆。”

    “可你不是说,他对你很好很好吗?你就不考虑他的感受?”

    “有些事情当然得考虑他的感受,但婚姻可是一辈子的事情。”

    “那如果……”

    夏明掩住她的嘴,说:“苏筱,不要再在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好吗?我今天去工地转了一圈就跑你们项目组了,明天我还要回B市呢。”

    才待一天呀,苏筱有点怅然。

    夏明将她拉到怀里,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顶,感慨地说:“之前我们已经浪费太多时间了,苏筱。”

    “夏明,其实我也非常后悔,那个年会没有响应你。”苏筱将头埋在他怀里,轻声说,“后来这一整年我都在想你,是不是很可笑?你走后,我才喜欢上你。你知道吗?我听说你订婚了,心跳都要停了,觉得这一生都要在后悔中度过了……”

    夏明抬起她的下巴,用亲吻代替了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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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8 14:50:57 | 只看该作者
   第13章

    苏筱出了总裁办公室后,上了天台坐着,她需要梳理一下心情。片刻后,有人在身边轻轻坐下,她抬头,看到何从容正看着自己,茶色瞳仁里浮着一丝关切。

    “没事吧?”

    苏筱摇摇头:“我没事,身心健康,也没有脑震荡。”

    “要不要我叫人揍他一顿?”

    “听说你根正苗红,又在英国受教育,怎么张口就是土豪恶霸的做派。”

    “这就对了。很多年很多年以前,我爷爷就是一土匪。至于英国,buccaneer这词你总听过吧。”

    苏筱点点头。

    “所以你看,无论是出身,还是受的教育,我就是一个野蛮人,穿着西装的野蛮人,buccaneer。曾局那种人我见过太多了,一肚子坏水,你要跟他比搞阴谋诡计,得拉到跟他一个道德水准才行。还不如直接揍他一顿,揍得他真脑震荡,他就怕了。包管以后见到你,乖得跟孙子一样。”

    看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苏筱不由乐了,心头的烦郁也消散了大半。她粲然一笑,凑近他耳边,低声说:“其实,我昨晚不只打了他一巴掌,还给了他一记断子绝孙腿,估计他没脸说。”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亲近,何从容心里欢喜,深藏在眼底的温柔像水波一样漾开。

    “你可真坏。”

    苏筱掩着嘴偷笑,笑了一会儿,叹口气说:“但还是要跟他道歉,好憋屈呀。”

    何从容的口气近乎宠溺:“你不想去就别去了,要是总裁开了你,我帮你找工作。”

    只是苏筱的注意力不在这里,她摇摇头说:“找工作对我来说不是问题。前几天才有猎头找过我,给我开的年薪是二十五万一年。即使没有猎头,我随便找个项目组,也能混得不错。只是,现在我还不能走。刚入职的时候,总裁说过的那句话,要么滚,要么留下来把他们的脸打肿。还没有把他们脸打肿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何从容有点失望:“好吧,我也很期待,你把他们的脸打肿。”

    苏筱用力地点点头,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

    “道歉。”

    看着她蹬蹬蹬下楼的背影,何从容嘴角浮起微笑,不容易,他们终于也能心平气和地说话了。

    集团领导班子会议是在下午召开的,大家早就知道今天要讨论的是苏副总经将国土资源局曾副局长打成脑震荡的事情。八卦的力量无穷无尽,平时拖拖拉拉的大伙儿,今天准点踏进会议室的大门,一个个表情就跟得了便秘一样,憋着,使劲憋着。

    赵显坤轻扣桌面道:“知平,你将事情经过简单地说一下。”

    “是这样的。”徐知平那绺耷拉下来的头发已经梳回去了,表情还是忧国忧民的,“昨天晚上,我们请曾副局吃饭,商谈角门地价,一开始气氛还是不错的。后来我有个电话,就出去接了,他们就闹翻了。当时的情况我没有亲眼看到。苏筱说是曾副局对她动手动脚,她打了他一巴掌。曾副局的意思是苏筱一直在倒追他,因为他没同意,她就发怒了,打了他一巴掌。今天上午,我跟苏筱一起去医院跟曾副局道歉,他不肯接受,要求我们集团给他一个说法。情况就是这样。”

    玛丽亚首先表态:“我比较相信苏筱的说法,曾副局的说法完全站不住脚。”

    林小民说:“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将曾副局打成脑震荡,她承认动手了吧?”

    徐知平说:“她承认动手。”

    “动手就是理亏。”林小民耸耸肩,“苏筱太不冷静了。”

    “动手动脚不叫动手吗?”玛丽亚不乐意了,瞪着林小民。

    “是这样的,玛丽亚。”徐知平用一副知情者的口气说,“曾副局说的也不是全无依据,据我所知,曾副局去中国香港出差的时候,随身物品是苏筱买的,也是苏筱送他去机场的。曾副局四十出头,北大博士,明年升正职,又是黄金单身汉,苏筱有想法也不是没有可能。感情的事情这方面,毕竟我们不是当事人,也没办法知道真相。”要是苏筱在场,非得喷他一脸盐汽水不可。曾副局去中国香港出差那回,要求苏筱买东西送机,她都是跟他汇报过的。

    林小民摆摆手说:“甭管他们俩啥关系,这都不是今天要讨论的重点。重点是苏筱把曾副局打成脑震荡,这影响太坏了,传出去以后谁敢跟咱们往来,这事必须得处理。”

    “小民说得没错。”赵显坤说,“事情经过大家都了解,说吧,怎么处理。”

    胡昌海瞟了林小民一眼说:“我觉得性质太恶劣了,没啥可说的,开除。”

    玛丽亚柳眉一竖:“我反对。”

    林小民扫了一眼四周:“我赞成老胡。”

    赵显坤看向徐知平:“知平,作为她的顶头上司,你的看法呢?”

    徐知平深深地吸了口气,就跟一下子老了五岁一样:“苏筱入职后,工作表现还是不错。但是确实太年轻了,做事情容易冲动,沉不住气。昨天的事情,也有我失职的部分,我愿意扣三个月的资金。至于苏筱……我同意胡总工和林副总的意见。”说完这段在肚子里酝酿很久的话,徐知平就跟怀胎十月生了孩子一样,突然身心轻松了。

    只是赵显坤的眼睛似乎寒芒一闪,等他细看,却什么也没有。

    “我也谈谈我的看法吧。”一直没有开腔的汪明宇终于说话了,“首先,我要强调,打人是不对的,苏筱确实犯错误了。但是,一巴掌打成脑震荡,我是坚决不信的。就苏筱这小身板,有没有一百斤都难说,把一个大老爷们打成脑震荡,这得多大劲儿呀。这摆明就是讹诈咱们。我们振华集团在B市也是排得上号的,就这么着被人讹诈,以后出去脸上能有光彩吗?”

    胡昌海问:“那你啥意思?不处理苏筱了?”

    “处理是肯定要处理的,但是开除,就有点说不过去了。”见林小民张嘴欲言,他伸手阻止,“林副总,请先听我说完。除了玛丽亚,我们都是大老爷们,职场上那点事,不是没见过。年轻小姑娘比大老爷们要多点麻烦,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苏筱难免冲动了一点。处罚她,我觉得要酌情考虑。”

    “汪副总说得太对了,我非常认可他的看法。”玛丽亚双手互绞,忍着鼓掌的冲动。

    林小民在心里将汪明宇十八代祖宗都问候遍了:“那汪副总,你就直接说,应该怎么处罚吧?”

    “扣除半年奖金,留职察看半年。”

    林小民摇摇头说:“汪副总,照你这么处理,后患无穷。外面的人可不会管是不是小姑娘打人,他们只知道是我们振华集团的人将曾副局打成脑震荡,而我们最后还包庇了这个人。你这是要让我们集团被口水喷死呀。”

    “小民说得有道理。”徐知平忧心重重地说,“曾副局要的不是汪副总的这种说法。他明确跟我说了,给他一个说法,他也会在角门地价上还咱们一个说法。”

    “听听,听听。”林小民敲着桌子说,“角门这块地已经拖两年了,再拖下去就要超开发期了,这是地产公司今年的重头戏,汪副总,是不是跟你们总承包公司没有关系,你就不管了?”

    汪明宇皱眉说:“林副总,你这话说得有问题。什么叫我不管了?什么叫跟你们总承包公司无关?地产公司跟总承包公司一样都属于集团的,我作为集团副总,怎么就没有关系呢?敢情林副总私下里已经分好了,总承包公司是我的,地产公司是你一个人的?”

    这话刺中要害,林小民脸色微白,瞟了面沉如水的赵显坤一眼,拔高声音说:“汪副总,我是这个意思吗?你自个儿这么想吧,可别赖到我头上。”

    汪明宇深谙点到为止,笑着问:“那林副总是什么意思呢?”

    “我的意思很简单,曾副局确认无疑要升正职了,以后集团所有地产项目都要经过他的手,结下梁子对我们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在一个无法替代的曾局和一个可以替代的副总经济师之间做选择,我当然会选曾局。”顿了顿,林小民凝视着汪明宇的眼睛问,“汪副总,你的选择呢?”

    汪明宇有一刹那的迟疑,如果不是总裁找他谈过话,他也会跟林小民一个选择——开除苏筱安抚曾副局是最省心省力的办法。职场本来就不是讲公义的地方,振华集团的发家史上也没少用非常手段,就算是现在,这种原始的手段还是会经常用上。所以曾副局性骚扰苏筱,在他眼里还真不是什么事儿。但是总裁已经找过他了,他也答应下来了,所以只能硬着头皮顶着林小民的炮火了。

    “林副总,现在的集团已经不再是草台班子,是个大企业了,不能再简简单单地盯着利润,而要想到企业应尽的社会责任。集团有一万多名员工,他们不是拿来给你林副总做选择题用的,尊重他们是最基础的人文精神。他们为集团做出贡献,集团也要为他们提供庇护,遇到事情就把他们推出去,不管他们的死活,他们怎么可能对集团产生归属感?集团不是你林副总一个人的集团,也不是我汪明宇一个人的集团,它是属于一万多振华人的。所以,我还是坚持刚才的看法。苏筱有错,该处罚,但是开除她,就太简单粗暴了。”

    “汪副总,你说了这么长一段话,我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想太多了。”见汪明宇要张口反驳,林小民举手阻止他,“有一点我要提醒你,现在还没有明确证据证明曾副总性骚扰苏筱,相反,徐总经说了,苏筱与曾副局关系暧昧。所以,我认为我们不要再纠结在性骚扰这个问题上。没错,我的处理方式是简单,但这事情本来就很简单,苏筱将曾副局打成脑震荡,作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我们应该站出来承担责任,而不是包庇员工。”

    两个实权副总,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互不相让。其他人把目光投向了总裁赵显坤,良久没说话的他缓缓地扫了全场一眼,说:“既然意见不能统一,那就投票表决吧,同意汪副总的,举手。”

    话音刚落,玛丽亚就迫不及待地举起了手。赵显坤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举起了手。主管机械和物资的副总许峰一见赵显坤举手,慌不迭地举起了手。汪明宇不慌不忙地举了手。有四票,再有一票,事情就有了定论。余下的五个人表情各异地犹豫了一会儿,最终,高进微含歉意地看了一眼徐知平,举起了手。

    赵显坤放下手说:“就按汪副总说的处罚,保留苏筱副总经济师的职务,扣除半年奖金,去各个项目组挂职锻炼。半年后,咱们根据她的具体表现,再决定去留。知平,由你来通知苏筱。”

    “好。”徐知平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功亏一篑。

    林小民皱眉说:“那角门地价怎么办?”

    “老于。”赵显坤看着常务副总于荣。一直半眯着眼睛打盹一样的于荣,像是被惊醒,长长地吸了口气,慢吞吞地转眸看向赵显坤。“你出面,请曾副局吃个饭。”

    “明白。”

    常务副总于荣虽然不管地产也不管施工,也不属于实权副总,可人家是有背景的人,这种场合出面,最合适不过。

    会议结束,大伙儿散去。

    何从容故意留到最后,等着玛丽亚:“没想到,你居然会支持她。”

    “她?Who is 她?”玛丽亚笑得风情万种,像罂粟花一般。

    何从容白她一眼,凉凉地说:“明知故问。”

    “虽然我不喜欢小白花,但是同为女人,我太清楚男人的动手动脚有多恶心,所以……”玛丽亚娇滴滴地说,“我投的是感同身受票。不过,我没有想到,你还真被小白花辐射了。”

    “有吗?我只是看不惯一群大老爷们欺负一个小姑娘,太不要脸了。”

    “你的眼神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是你想太多了。你应该很清楚,我将来的妻子是什么样的。”

    “哦哟。”玛丽亚装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扭动着腰肢往前走,边走边说,“名门闺秀,受过贵族教育,不见得美丽,但一定是娇弱的,高贵的娇弱。十床被子下搁个豌豆也能让她辗转反侧眼泪汪汪,一餐不吃就有七八号人痛哭流涕地哀求她别饿坏了,逛沙龙买名画,一天到晚什么也不干,只干一件事——刷卡,永远不用操心没钱花,因为名下有信托基金。可怜的小白花,注定只是个调味品,愿圣光保佑她。”

    何从容听着有点刺耳,不悦地叫了一声:“玛丽亚。”

    玛丽亚回过头,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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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第二天中午,苏筱在食堂碰到吴红玫,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什么时候搬到五棵松的?”

    吴红玫脸颊微热,好在皮肤黑,没有透出红色。“就前几天搬了,忘记跟你说了。改天等我收拾好了,你过来玩呀。”房子她昨晚刚在网上找好,今天一搬,就可以将谎补全了。

    “哦,好的。”苏筱认真地看她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就埋头吃饭。

    “苏筱。”徐知平端着盘子过来坐下,“晚上咱们有个饭局。”

    “跟谁的饭局?”

    “国土资源局的曾副局长。”

    一提起这人,苏筱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位大神主管规划,超级难侍候。“总经,要不你去吧,我就不去了吧。反正一直是他跟你谈的,我去也就是敬个酒。”

    “那不行,曾副局对你印象可好了。他说了,你必须得去。再说,你是负责地产公司的副主任经济师,哪有不出面的道理?”看苏筱还是满脸不情愿,徐知平循循善诱,“苏筱,我知道你不乐意,我也不乐意。这帮人都这德性,再忍忍吧,好歹角门地价谈到最后一步了,定下来就再也不用跟他废话了。”

    “好吧。”苏筱无可奈何地答应。

    “好,等一下我叫行政订好饭店,晚上一起去。”

    徐知平说完,端着盘子走了。

    吴红玫看苏筱还是耷拉着脸,一脸不情愿,好奇地问:“怎么了?”

    “我以前跟你说过的,那个曾副局。”

    “就是那个他出差,要你帮他买随身用品,还非要你送他到机场的曾副局呀。”

    “还能有谁,一个就伺候不起。”

    “再忍忍吧,角门地价谈妥就好了。”吴红玫在地产公司,自然知道角门项目地价是怎么回事。这是个住宅项目,为了多建房子多卖钱,地产公司想提高容积率,这就涉及补交地价问题。一谈大半年,还没有结果。

    饭局安排在香山脚下的一家私人会所里,说好听点是幽静,其实是偏僻。日式的装修,描绘着樱花的纸门,榻榻米,浅浅的灯光,服务员个个都作艺伎打扮,跪着迎接客人,轻声细语,柔媚入骨。

    苏筱和徐知平到了没多久,曾副局一个人来了。他四十多岁,长相普通,鼻子眼睛都在该在的位置,就是鼻孔有点朝天,看人时总觉得随时会喷出两道白气。他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打眼一看,还有几分学者的味道,接触几次,就知道是个假道学。

    一进包间,他的目光就粘在苏筱身上:“哎哟,小苏又长漂亮了。”

    苏筱心里如同吞了苍蝇,还不得不堆起笑脸说:“曾局您过奖了,就我这长相,满大街都是。”

    “来来来,好久不见,握个手。”他不由分手,就拉过苏筱的手握着,大拇指暧昧地蹭着苏筱的手背。

    苏筱用劲缩回手,做出请的姿势:“曾局您请坐。”

    曾副局坐下,又拉着苏筱的胳膊:“小苏,你过来坐。”

    “我不会喝酒,还是让我们徐总经陪您坐,喝酒方便。”苏筱闪开。

    “不行,不行,跟他喝酒没意思,我要跟小苏喝。”

    “苏筱,难得曾局今天兴致这么高,你就陪他喝一杯吧。”徐知平朝苏筱使个眼色,主动坐到旁边。

    苏筱无奈地在曾副局旁边坐下,先发表声明:“曾局,我先说一声,我酒量不行。”

    曾副局笑眯眯地看着她,“小苏,你知道我最欣赏你哪一点吗?”

    苏筱笑着说:“我就一普通人,哪有什么闪光亮呀?”

    曾副局伸出一个指头点着她:“谦虚,太谦虚。我呀,最欣赏你身上这种知识女性的气质,能干、独立、知性。”

    徐知平轻笑一声,说:“曾局很有眼光,我们苏筱二十七岁就成为集团副总经济师,深得总裁的器重,不是一般的能干。”

    苏筱蹙眉瞟了徐知平一眼,总觉得他这个称赞有点阴阳怪气。但是他厚厚的眼镜片折射着灯光,把所有的表情都隐藏起来,只看到他嘴角轻撇,露出几颗不太洁白的牙齿,缝隙间有些浅黄色的烟垢。

    “来,小苏,我们先喝一杯。”曾副局举起一杯酒,递给苏筱。

    苏筱微微犹豫,曾副局有点不高兴,沉下脸:“怎么了?小苏,不肯赏脸呀?”

    苏筱无奈:“哪能呢?曾局,我敬你一杯,祝你早日高升。”

    “这才像话,有小苏这句话,我明年肯定得高升。”曾副局亲昵地拍拍苏筱的肩膀。

    苏筱微微侧身避开,说:“曾局,吃点东西吧。”

    这时,“叮铃铃”几声,徐知平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满脸歉意地说:“曾局,我先接个电话,先让苏筱陪你喝。”

    “行,你去吧。”

    徐知平拿着手机推开门走了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苏筱和曾副局,她不动痕迹地往旁边挪了挪。曾副局已经喝开心了,眼镜片都闪烁着兴奋的光泽:“小苏,来,坐近点,现在就咱们两个,不用避讳。”

    听到这话,苏筱的汗毛蓬地炸开了,赔笑着说:“曾局,看你说的,咱们有啥好避讳的。”

    “你知道吗?我离婚以后,领导们对我的个人问题十分关心,给我介绍过很多对象,都是一些家境很好的良家女子,还有些文化团的台柱子,都比你长得好看。不过我不是肤浅的人,不看中这些。我还是比较欣赏你。”

    “谢谢曾局的欣赏。”

    “哎,你坐过来,坐过来点。”曾副局见苏筱不肯坐近,直接伸手一攥,苏筱身子往后缩,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了。曾副局的脸色顿时难看了,拉长脸说:“小苏,这样就没意思了,角门地价我给你们多大的优惠,你们也该拿点诚意出来,喝个酒而已,至于要搞得像阶级敌人一样吗?”

    听到角门地价,苏筱微微犹豫,手劲一松,竟然被他一下子攥到身边。跟着他手一伸,直接揽住她的肩膀。苏筱连忙推了一下,没有推开,顿时也恼了:“曾局,请你放尊重点。”

    曾副局笑了笑,金丝眼镜框闪着冷光,特别像日剧里的那些中年猥琐大叔:“小苏,你就别装了,你二十七岁就做到副总经济师,我就不信你是凭真本事。你放心,好处我不会少你的,角门地价就按你们想要的那个价补。”

    苏筱吃惊地推他:“您弄错了,我还就是凭真本事当上副总经济师的。”

    “得了吧,徐知平都跟我说了。”曾副局轻蔑地冷笑一声,将筷子一扔,把苏筱搂到怀里,就开始上下其手。苏筱挣扎几下,没有挣脱,挥手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啪的一声,震得纸门都簌簌作响。

    这一巴掌把曾副局打蒙了,先是盯着她不敢相信,然后就是眼冒凶光,口吐秽言:“你他娘的小婊子,给脸不要脸是不是。”

    苏筱狠狠地踹他一脚,推开门,跑了出去。穿过长长的画满樱花的走廊,在众多服务员的惊慌目光里,跑进了院子。正在院子里打电话的徐知平,抬起头,先是怔了怔,然后惊异地看着她。

    苏筱狠狠地瞪他一眼,跑到停车场,开车离开。

    一口气开出五公里,才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事情大发了。

    不愧是做了几十年预算的高手,沉着冷静,心思缜密,不动则已,一动必是雷霆之击。徐知平就像《孙子兵法》里所说的,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在他面前,她连菜鸟都算不上,分明就是个还没有孵化的鸟蛋。这一次,估计很难过关了。回到家,她强迫自己定下心,把事情从头到尾顺了一遍,还是没有想到应对法子,看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可能是因为睡太晚了,一觉醒来已经八点多了,她起床,对着镜子照了照,眼圈有点发青,如果配上委屈幽怨的眼神,很像瑟瑟发抖的小白花。据说女人的柔弱是一种美德,它会激起男人打鸡血般的保护欲望。平时,苏筱在着装上也刻意柔和,减少大家对她的戒心。但是今天她不想示弱,对徐知平这种眼睛里没有男女分别的人来说,柔弱只是好欺负的代名词。这可能是她在振华集团的最后一天,她要趾高气扬地站在他面前,与他对质。

    她用遮瑕霜掩住了黑眼圈,又稍稍描粗眉毛,抹上宝石红色的唇膏,穿上黑色的窄身西服套裙,绑上唇膏同色的牛皮细腰带,踩上六厘米的酒杯根高跟鞋,雄赳赳气昂昂。到公司,迎面撞上同样雄赳赳气昂昂的玛丽亚。

    玛丽亚惊异地打量着她,说:“苏筱,你今天穿得……很精神呀。”

    “谢谢,你也一样。”苏筱丢下这么一句话,擦肩而过。

    到办公室,屁股还没有坐热,收到总裁秘书的魔音召唤。

    她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去,让赵显坤、何从容、徐知平都吃了一惊。徐知平看起来有点憔悴,有一绺头发无力地耷拉在额头,似乎在说我已经操碎了心。显然,他很早就来总裁办公室,且已经将事情添油加醋地说过一遍了。

    “苏筱,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事?”

    “曾副局对我动手动脚,我打了他一巴掌。”

    “就一巴掌?”

    苏筱平静地说:“就一巴掌,没多打,我挺后悔的。”

    坐在一旁的何从容忍不住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因为她的反应太出乎大家的预期,所以气氛变得很微妙。

    片刻,徐知平小心翼翼地轻咳一声说:“苏筱,曾副局住院了……”

    “呃?”苏筱有点诧异,住院,至于吗?

    “说是,轻微脑震荡。”

    “哦。”

    大家的目光落在苏筱纤细的手掌上,就这样的一双手,能将一个成年男子打成脑震荡,除非他是纸片核桃。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病的真实名字应该叫刁难。

    “苏筱。”赵显坤思索片刻说,“等会儿,你跟徐总经一起去医院,去跟曾局道个歉。”

    苏筱眉毛一挑,嘴唇微启,刚想说我才不去。看到赵显坤目光陡然变得凌厉,近乎恶狠狠地瞪着她,她不由得一怔,到嘴边的几个字又落回肚子里。

    赵显坤犹不放心,口气凝重地补了一句:“必须去,这是我的命令。”

    徐知平忧心重重地问:“总裁,要是他不接受怎么办?还有,角门地价怎么办?上头已经有消息传来了,说他明年指定升正职,以后咱们绕不开他。”

    “你先带苏筱去道歉吧,其他事情晚点再说。”

    “行吧。”徐知平不情不愿地应承了一句。

    “知平,你先出去,我跟苏筱说几句。”

    等徐知平走出去,赵显坤叹口气说:“苏筱,你让我很失望。”

    苏筱后背一挺,说:“总裁的意思,是为了角门地价,我应该拿自己当人情送出去?”

    “别歪曲我的意思。”赵显坤不悦地说,“我失望的是你缺少那种处事不惊的应变能力,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动手打人家。”

    苏筱不服气地顶嘴:“是他先动手动脚的,我的失败之处在于没有先把自己整成脑震荡送进医院里。”

    何从容终于忍不住,扑哧笑出声。

    赵显坤很无奈,摆摆手说:“你现在处于愤怒状态,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你现在这状态,也不适合去医院,你要去医院,估计得把曾副局掐死在病床上。”

    这下子苏筱也笑了。

    办公室里紧绷的气氛顿时缓和了。

    苏筱歉意地说:“总裁,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当时我脑袋一热,手就直接挥出去了。”

    赵显坤的神色也缓和了一点:“明白我叫你道歉的意思吗?”

    “明白。”苏筱点点头。道歉是用来堵集团那些人嘴巴,而不是堵曾副局的嘴巴。

    “去吧,不要再让我失望。”

    苏筱抿抿嘴角,退了出去。

    赵显坤手按着额头,皱眉想了一会儿,说:“从容,把汪副总叫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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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离开总裁办公室,苏筱直接上了天台。

    天台被整饬成一个小花园,小桥流水,盆栽假山,还有一架高清望远镜对着旧皇城。天色晴好时,肉眼就可以看到旧皇城里的游客们鱼贯而入,鱼贯而出。苏筱趴在天台的栏杆上,嘴角微抿,心情靓丽。赵显坤认可她了。不过他心眼可真是多得要死,兜兜转转那么多话,才说出认可。稍有不慎,可能就被他绕进去了。

    “在看什么?”

    “随便看看。”苏筱随口一答,忽然想起这声音……她一转身,夏明已经走到了眼前,也扶着栏杆,微微侧过身看着她,嘴角挂着那种意味不明的魔性笑容。阳光在他的头顶漾开一个一个光圈,晃得苏筱眼睛都睁不开了,心跳得怦怦怦的。以前真没发现,他长得这么帅气,那笑容依然散发着诅咒气息——这个诅咒叫魅力。

    “你又成集团名人了。”

    也是调侃。何从容的调侃会让苏筱觉得反感,而他的却让她觉得温暖,她耸耸肩,调皮地说:“没办法,谁让我比较引人注目。”

    “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也不谦虚。”

    提到以前,不免就想到年会。她偷偷地看他,他也在看她,目光相接,触电般地分开。有种微妙的气氛从不知名的角落里涌了出来,将两人包围。

    “苏筱,上回我舅舅……我知道,你什么都没有做。”夏明欲言又止,苏筱很有耐心地看着他,“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他是我舅舅,他从小对我很好很好。你看他长那么胖,蹲下都费力,小时候天天让我当大马骑。而我,我对他就差多了,很多事情上都拧着他……那天,我在英国接到电话时,很害怕,非常害怕,怕他就这么走了。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多么重要。所以,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苏筱点点头,垂下眼眸。正是夏明离开后,她才意识到他对自己多么重要。

    夏明低头看着她,她耷拉着脑袋,露出头顶一个可爱的旋,他克制着想伸手摸摸她脑袋的冲动,低声说:“苏筱,很多事情都需要时间。你……给我一点时间。”

    苏筱心里突地剧跳一下,抬头看着他。

    就在这时,响起脚步声,跟着响起何从容的声音:“不好意思,我上来抽根烟,希望没有打扰你们。”

    苏筱和夏明都有点不自在,挪动身子,拉开一点距离。

    何从容趴在栏杆上,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偏头冷冷地打量苏筱。刚才他走上天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她像个小女生般娇羞地低着头,不需要听取她的心声,光看肢体语言就足够了。在夏明面前,她才是乖巧的小白花。而在他面前,她一直当他是空气。刚才在总裁办公室,连眼梢都没有给他一个。从前也就算了,经过Y省那夜,她怎么还能当他是空气呢?无往不利的何从容有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百爪挠心般。

    “你们慢慢聊,我先下去了。”何从容一出现,气氛就不对了,苏筱不愿意再待下去,恢复了平时工作中的口气。

    何从容将剩余的半支烟弹开:“苏副总经,等一下,总裁让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苏筱回过头看着他,目光中隐隐含着警告。

    “去你办公室说。”何从容率先走了下去。

    苏筱只好回头朝夏明笑了笑,跟着走了下去。鬼才相信总裁有事,她故意走得很慢,等何从容进了自己的办公室,才走了进去,也不关门。“何助理,总裁让你交代我什么事?”

    “把门关上。”

    苏筱当然不会将门关上,相反,听他这么说,她的目光更加警惕了。

    她过于明显的防备让何从容心生不快,冷冷地说,“苏筱,显然你对我缺少足够的认识。如果你要开着门,没问题,我一点都不介意让大家来听听我们的对话。”

    苏筱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思忖片刻,将门关上,背抵着房门,无奈地看着他:“现在可以说了吗?”

    “夏明跟贺瑶订婚了。”

    好刺耳的一句话,苏筱本能地顶了一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也希望和你没有关系。”

    什么叫我也希望和你没有关系?苏筱刻意忽略他言词里更深一层的含义,凉凉地说:“你不是说总裁有事要交代吗?难道总裁交代的就是这事?”

    “你这么聪明,应该听出来这是个借口。”

    “那就是没事了。”苏筱没好声气地说,“那您请回吧。”

    何从容不动,只是看着苏筱,茶色的瞳仁阴晴不定。

    “何助理,请吧。”苏筱拉开门。

    何从容慢慢走过来,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停下脚步,手用力一按,刚刚打开的门又合上了。

    “你……”

    “苏筱,我们谈谈吧。”

    “我们,有什么好谈的?”苏筱心里警钟长鸣,连忙拿话封住他。

    “你这是在逃避吗?”

    “何助理,我可没有逃避。”苏筱想了想,决定将话挑明了,“你知道,有时候我们会因为各种意外,不太理智。那时发生的事情,没有多少意义,也改变不了什么,太阳还是太阳,月亮还是月亮。”

    何从容嘲讽地笑了起来:“如果归咎于不理智,能让你心安理得的话,你就继续自欺欺人吧。我可能不是正人君子,但还不至于那么下作。那天你只是喝大了,可还没有喝歇菜,所以,真的没必要摆出一副打断牙齿往肚子里吞的委屈模样。倒追我的女人从这里可以排到长安街,当然,你可以当我是吹牛。”说罢,他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苏筱脸色通红地僵在原地,没错,那晚她只是喝大了,还真没有喝断片了,所以事后将经过回忆起七七八八。那天晚上算是你情我愿,虽然是喝大了的你情我愿,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他的不是。好在事情终于过去了,刚才他这番话算是彻底了断,想来以后不会再纠结了。虽然他说的那番话有点刺耳,但好歹有了结果,她真不愿意跟他有什么瓜葛。工作的事情已经够闹心了,一波接着一波,眼前的“贿赂门”事件还不知道会如何发展呢?

    一想到“贿赂门”事件,苏筱就把刚才的谈话内容抛到脑后,总裁既然认可了她,这件事就不构成障碍了,只是他会如何处理呢?以他雷厉风行的手段,指不定已经有结果了。她回到办公桌前坐下,打开内部邮箱,果然,邮箱里多了三封邮件。

    第一封是总会计高进的检讨书,大意是自己对财务部管理不善,愿意扣三个月的奖金,留职查看。第二封是集团班子的决议,开除为苏筱办理上交贿赂的会计,集团财务部进行一周的财务制度学习,考试不合格者扣除年终奖,补考不及格者开除。第三封是集团班子表扬副总经济师苏筱,严格执行财务制度上交贿赂,值得每个人学习。

    这三封邮件,算是给“贿赂门”画上一个句号,只是一段话的句号,却不是完篇的句号。因为徐知平始终没有动静,没有对这事发表看法,也没有上交贿赂,甚至对把他架到火柴堆上烧的苏筱都一如既往,不疏不远。他是沉得住气,还是谋定而后动呢?苏筱不免有些担心。

    随着时间推移,徐知平还是没有任何反常行为,苏筱提着的心才渐渐放下了。也许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毕竟他是集团元老之一,根深蒂固,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权威受损,失去总裁的欢心。她白天上班,晚上整理地产公司管理手册,一忙,就将这事情忘记了。

    这晚,她跟吴红玫在自己的办公室加班,讨论问题,说开心了,两人笑作一团。忽然听到敲门声,跟着赵显坤推门进来了,何从容则在门外。苏筱跟吴红玫连忙站起来问好。

    赵显坤的口气难得的温和:“进展还顺利吗?”

    “快了,大概一个星期,就可以完成了。”想到马上要出成果,苏筱心情很好,笑盈盈地说。

    “工作是重要,不过也要正常休息,这都几点了,你们还在公司?”

    吴红玫看看表,哎呀一声:“都十点了,最后一班车赶不上了。”

    赵显坤问:“吴经理家在哪边?”

    吴红玫眼珠飞快地转动一下:“五棵松那边。”

    苏筱诧异地看着她,没听说过她搬家呀。

    “苏筱呢?”

    “我在大兴,自己开了车。”

    赵显坤说:“那好吧,现在下班。吴经理正好跟我顺路,苏筱,你就自己回去了。”

    吴红玫掩着心里的雀跃,不安地说:“这太麻烦总裁了吧?”

    “没事,顺路而已。”赵显坤招招手说,“走吧。”

    四人一起下到停车场,赵显坤先上车,载着吴红玫走了。

    苏筱看看好像一直无意离开的何从容,用特别友好的口气说:“何助理,明天见。”

    自从那回谈话后,何从容倒是再也没有烦她了,又恢复两人之前的路人状态。何从容斜她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坐上保时捷,开到苏筱面前:“上车。”

    “我开了车来的。”

    何从容冷哼一声:“别装了,你的车号今天限行。”

    他竟然记得自己的车号?苏筱怔了怔。

    “快点。”何从容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虽然不想承他的情,但是看他的样子,她不上车他是不会罢休,苏筱只好拉开车门坐了上去:“那就麻烦你了。”

    一路无语。

    到大兴,苏筱刚下车,何从容猛踩油门,像赶着去投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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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西红门项目玻璃幕墙分包项目招标结果,自然是董宏的老鼠仓——宏达公司胜出。

    宏达公司的代表过来签合同,特意到苏筱的办公室,感谢她一如既往地关照。他长着一双单眼皮的肿泡眼,神似韩国人,举止像,说话也像,特别是眯着眼睛笑起来,完全“我是思密达”的感觉。

    苏筱神情恹恹地说:“我这是按集团流程来的,你们中标,是因为你们有实力,跟我关系真不大。”

    宏达的代表满脸堆笑地恭维:“就因为苏副总经这种作风,我们这种小公司才有胜出的机会。”

    苏筱不说话,只是笑了笑。

    宏达的代表从包里掏出一盒血燕放在桌上,恭谨地说:“这是我去泰国玩的时候带回来的,很正宗,跟市面上卖的不一样。最适合女孩子养颜,礼物小了点,苏副总经可别怪罪。”

    苏筱摇摇头说:“你还是带回去吧。我们在天成的时候就打过交道,你知道我不收礼的。”

    宏达代表的肿泡眼里露出恰到好处的钦佩,说:“我是知道,可苏副总经上任的时候我都没有道贺一声,这就当作补送的小礼物吧。”

    “这都过去快半年了,还补送什么?”

    宏达代表笑盈盈地说:“那苏副总经是怪我送得晚了?”

    苏筱皱眉说:“得,你这是存心要误解我的意思。”

    宏达代表往前凑了凑,笑容透出一股亲热劲:“那是,那是,谁都知道苏副总经是难得的高尚人,和有些人完全不一样。”他压低声音,“您不知道有些人有多那个,就说您的前任,他孙子满月我正在国外旅游,他连打三次电话请我,要我一定赶回来喝这杯满月酒。”

    苏筱往后退了退,跟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各人有各人的风格,你不用担心,我都还没有成家,孙子还远着呢。”

    宏达代表满脸堆笑:“您要是结婚,我就是在月球也得赶回来。”

    “那倒真不必,随意就好。”

    “是呀,是呀,我也喜欢随意。”宏达代表指着桌上放的血燕,“这点小意思您就收下吧,女孩子吃了美容。苏副总经本来就美,以后会更美的。”

    苏筱的原则是不收钱,但是小礼物推不掉就收,一盒血燕也不值多少钱,于是点了点头。

    宏达代表高兴得眼睛笑成一条缝:“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苏筱点点头。

    宏达代表走到门口,又转身说:“这血燕您尽早吃,放久了不好,分量也不多,您一个人吃就好。”

    这话分明是暗示要尽早开封,还不要有外人在。听到这里,见多了这种场合的苏筱还有不明白吗?“喂,等等……”

    宏达代表已经飞快地关上门了,等苏筱追到门外时,他已经一溜烟小跑到电梯间,走进电梯时还回眸销魂一笑,好个思密达小电眼,雷得苏筱里焦外嫩。

    她关好门,打开盒子,一叠粉色人民币羞答答地藏在血燕下面,看厚度,估计有五万。

    宏达代表出了振华集团,马上给幕后老板董宏打电话:“搞定。”

    董宏又马上给林小民打电话:“OK了。”

    林小民伸伸懒腰,意气风发地说:“那就等着看好戏了。”

    这五万元怎么处理?苏筱没有犹豫,将钱装进牛皮信封,写上贿赂公司名称和时间地点,送到财务部。

    五分钟后,集团高层都知道了这码事。

    林小民给董宏打电话说:“这丫头还真有意思。”

    “她就是这样的,以前在天成只忠于汪洋,这会儿我想她也只忠于赵显坤。”董宏感慨地说,心里有点惋惜。人性都是这样,做不了高尚人,但还是想收纳高尚人为自己做事。在天成的时候,他就一直想拉她入伙,可惜她瞧不上。

    林小民吐了个烟圈,眯着眼睛说:“我现在算明白老赵为啥要把她从天成弄到集团了,还让她负责地产公司管理手册的编制,看来是想花大工夫培养她。可惜这丫头嫩了点,这下把好多人都得罪了。”

    董宏赞同地说:“那是,咱们做工程的,谁不收点小钱养家,她这么做就是存心不让其他人省心。她在天成被骂得这么厉害,什么苏妲己,就是因为她不收钱,断了其他人的财路。”

    林小民深深地抽口烟,感慨地说:“真是个傻丫头,自古清官都没有好下场。”

    第二天,苏筱刚到办公室坐下,吴红玫来了电话:“你昨天下午是不是将一笔贿赂交财务部了?”

    消息传得这么快,子公司都知道了?

    苏筱诧异:“是呀,你怎么知道的?”

    “集团都传遍了。”

    苏筱“哦”了一声,公司财务部的保密制度看来形同虚设呀。

    “集团以前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你是第一个。”

    “以前没有?”

    “至少我到集团的这四年都没有。”吴红玫想了想,又提醒了她几句,“你要小心,传的话不太好听。”

    苏筱好奇地问:“都传我什么了?”

    “说你假清高,争表现,还说西红门项目这么多分包项目要招标,你不可能只收到五万,说你的车和房肯定都是贿赂买的……”

    苏筱无语了。但是经过黄礼林的事,她也有了承受能力,反正有些人就不惮用最坏的恶意猜测其他人。

    中午吃饭,天成的杜娟也打来电话,神神秘秘地问她:“苏筱,你是不是上交了一笔贿赂?”

    苏筱诧异地说:“都传到你们那里了?”

    “是呀。”

    苏筱这会儿终于意识到,上交贿赂这事只怕会演变成一场大风波。

    果然,下午,她收到总裁秘书娇滴滴的召唤。

    苏筱走进总裁办公室,赵显坤正在泡茶,示意她坐下,然后继续手里行云流水的动作。想不到他长得像克格勃,一双手居然纤长白皙,姣好如女子,一套动作下来,很是赏心悦目。他用的是顾景舟大师的紫砂壶茶具,苏筱一直以为是拿来观赏显摆的,没想到是实打实地拿来泡茶喝的,所以当赵显坤递给她一杯茶时,她是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生怕一不小心,摔破茶杯,又要背上一百多万了。

    赵显坤轻轻地嗅了一下,感慨地说:“西山的雪水就是好,就是太少了。”

    苏筱当然不相信他是请她来喝茶,但是也不着急,难得好茶好水,自然好好享受,反正早晚他会入题的。

    赵显坤今天似乎很有聊天的欲望:“你平时喝茶吗?”

    “喝,南方人的习惯是早上要皮包水(喝茶),晚上要水包皮(泡澡)。”

    “江南是个好地方,我太太也是江南人。”赵显坤眯着眼睛,眼神发虚,似是陷入回忆,片刻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我很喜欢江南。”

    赵显坤是有老婆的,据说是个很传统的贤妻良母,安守于家庭,从不抛头露面,也从不拈酸吃醋。反倒是徐蓝,经常上蹿下跳地博存在感。听得出来,赵显坤对老婆还是很有感情的,苏筱不免同情起徐蓝。她作为施工队的资料员,从二十岁开始,陪着他走南闯北,陪着他从落魄走到显达,也无法战胜那个一声不吭的女人,最后自己还变成了一个陈年标签——总裁的情人,真是可悲可叹。

    “整个集团都知道你上交了五万……”赵显坤的话只说了一半,但好歹入题了。

    苏筱抛开脑海里的杂念,谨慎地说:“我是按照财务制度做的,在天成时就是这样。”

    “不,我不是说你说错了。”赵显坤举手阻止她,但似乎他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表达,“有些东西很微妙,并不是用对或者错来判断的。”

    “我懂。”

    “你懂?”

    苏筱感慨地说:“这是一个好人绕着坏人走的年代,路边的老人摔倒了,我们还得先拍照留下证据后才敢去扶。”集团不像天成,天成就她一个主任经济师,很多事情她说了算。集团里,光级别比她高的就有十来人,同级的更多,高层里凡是能接触到工程的都是有话语权的人,都是有资格收取贿赂的。

    “看来,你确实懂,所以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宏达以前跟我合作过,知道我不收钱,还非要给我送。我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留下钱,从此被他们拿捏着;另一种是上交财务部。这是非A即B的选择题,我没有其他选择。”苏筱摊摊手说,“我只是没想到,公司财务部的保密制度形同虚设。”

    赵显坤的神色丝毫未变:“你知道这会给你自己树立多少敌人吗?”

    苏筱粲然一笑:“就算我不这么干,他们就不拿我当目标了?我刚进集团的时候,什么都没干,他们就想来吃我的人血馒头。原因无他,不就是因为我是总裁您一手提拔的吗?”

    “这算是你的选择?”

    苏筱怔了怔,片刻明白过来,赵显坤是在问她,是否选择站在他这边。

    “是的,这是我的选择。”

    赵显坤微微颔首,斟酌着言词说:“我用了二十多年,和一帮兄弟建立了振华,表面上看起来非常好。实际呢?我想你作为负责主营业务的主任经济师,应该很清楚……好了,多余的话不说,你把钱上交到财务部,严格遵守公司财务制度,这是个值得肯定的行为。”

    这才是今天召见想说的话,代表着他对她的认可,苏筱了然于心地微笑:“谢谢总裁的肯定。”

    等她一走,赵显坤放下茶杯,面容变得阴沉,轻声说:“从容,把高进叫过来。”半晌,没听到何从容答应或是拨打电话的声音,赵显坤诧异地回头,看到何从容看着大门方向出神,眼神像是迷惑又像是恋恋不舍。“从容?”

    何从容惊醒:“什么?”

    “把高进叫进来。”

    何从容拨通高进的座机。

    很快,振华集团的总会计师捏着手,一脸忐忑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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