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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军不是战斗的终结 上海的战斗持续了两个多月，由于日军的不断增兵，战况渐渐严峻，这在双方的期刊报道中也可以看出端倪。  日本《世界画报·日支大事变》第三号封底的彩色照片——经过激战后被日军攻占的上海市政府正在燃烧
 中国的《良友》杂志第131期登出了一篇略让人意外的文章《从玛德里得来的教训》
玛德里，即西班牙首都马德里。1936年7月，西班牙法西斯首领佛朗哥发动武装叛乱，对共和国政府发动进攻。11月，叛军在德、意干涉军的坦克和飞机支援下，进抵马德里城郊，共和国政府决心死守，在国际纵队等支援下坚守马德里，战斗持续了两年多的时间，直到1939年3月，共和军中部战线司令卡萨多上校叛变，为叛军占领马德里敞开了大门。28 日，马德里陷落。 这是一场悲壮的防御战，却以正义一方失败告终，死守一城一地的错误战略葬送了西班牙共和政府。《良友》杂志此文，在淞沪苦战经月，数十万将士伤亡的情况下，似有为从上海撤军进行舆论准备的含义。明眼人已经看出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坚守上海，结果和马德里不会有太大区别。 历史上，国民政府一方也已经认识到这一问题，故此在罗店、大场等重要阵地先后陷落的情况下，10月下旬，中国军队开始陆续撤离上海市区，退到南翔、嘉定一线继续抵抗。应该说，如果有效地执行这一战略，淞沪保卫战可能会有更好的结局。 上海市区只有一个地方的战斗还在激烈进行，牵动人心。 这就是闸北。  日军在闸北进攻中国军队据守的房舍，《世界画报·日支大事变号》第三期
与其他郊外地区不同，闸北的战斗就在上海百姓的面前进行，特别是上海战事起后，大批难民涌入租借地区避难，而租界与闸北只有一河之隔，隔着苏州河便可看到双方的战斗。于是，闸北便成为中国民众最直观的战场。 由于日军具有强大的机械化部队，装备精良，守军苦战之下渐渐抵挡不住。战至10月26日，闸北中国军队陆续撤出，但中外记者们注意到，只有一处地方，中国军队依然在坚守着闸北最后的据点，这就是著名的四行仓库。  欧美记者拍摄的四行仓库，日军攻击的小炮炮弹正在其前方爆炸，守军顽强抵抗，寸步不让
四行仓库创建于1931年，为当时闸北一带最高、最大的一座建筑物。它原是北四行（金城银行、中南银行、大陆银行及盐业银行）联合仓库，这是一座六层大厦，占地0.3公顷，建筑面积2万平方米，屋宽64米，深54米，高25米，为钢筋混凝土结构，十分坚固。此处先前被当作第88师师部，因此仓库中贮存了大量食物、救护用品及弹药，非常适合防御。 
欧美记者绘制的四行仓库位置图，旗帜向左飘拂的即为四行仓库，在河南岸，西藏路以东则为租界，所以日本军队不敢用重炮以及重磅炸弹轰炸四行仓库，但这也很容易看出，四行仓库是一防御上的死地，需要同时面对西，北两面敌军，被切割于敌后，没有突围的道路。  《画报跃进之日本》1938年新年号中刊登的照片——日军在装甲车掩护下接近四行仓库，实施攻击
 同一期杂志中日军在烟雾掩护下进攻四行仓库周边阵地
《世界画报·日支大事变号》第五期以《拂晓，四行仓库的歼灭战》为题报道的四行仓库战斗，称四行仓库守军是被击溃的残军，逃入该建筑防御，日军因为试图劝降而没有疾速攻击云云。 实际上四行仓库的守军并非溃军。 这支守军进驻四行仓库的经过是这样的：当中国守军决定放弃闸北的时候，蒋介石通过第三战区代理司令长官顾祝同要求留一部死守闸北某地，以为激励士气。 这个任务最终落在了88师524团团附谢晋元的身上，他率领该团一营杨瑞符部411人坚守四行仓库，对外则称有八百官兵，故又被称作“四行八百壮士”。他们在这里坚守的意义，便是宣示中国军队没有放弃闸北，还在市区战斗。  《良友》 132期上的谢晋元像，出刊时孤军已被困于租界
双方围绕四行仓库的战斗持续了四天的时间，不能使用重武器的日军始终拿不下这座坚固的堡垒。88师是国民政府最早完成德械化的部队，官兵素质较高，战斗力强，装备也比较好，因此，在双方使用同等装备的情况下，日军并不能取胜。  欧美记者在孤军撤入租界后拍摄的武器，包括民二四式重机枪，捷克式轻机枪等，在当时属于佼佼者
这场战斗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展开，中方的报道也很充分。 
《良友》132期以《孤军奋战记》为题，报道了这支部队的情况，图片准确地展示了这支最受中外瞩目的中国孤军，从方方面面给了我们几十年后研究四行仓库战斗的重要依据。  四行仓库正面
 四行仓库背面，可见旁边便是苏州河
 日军以飞机威胁四行仓库守军，但大约因担心炸到租界引发国际纠纷，轰炸并不成功
 租界方面看到的守军
关于当时的战斗，守军中后来撤出的一名官兵向《良友》编辑部写来一信，大体反映了此战的情形。 “编辑先生：当我们孤军独守四行仓库，保卫闸北最后一块土的时候，由外间热诚的同胞们设法送来的许多慰劳品中，发见贵杂志社的数十本《战事画刊》。这些书刊不但给我们带来我军各方战线的战斗实况，并且还给我们带来许许多多的兴奋欣慰……  民众为四行仓库守军提供的慰问品
现在，因为奉到全国最高领袖的密令，我们已经勇敢地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安然到达了此地。我虽然四天四夜睡不着觉，精神很疲乏，但是我应该写几个字，来向上海，以甚至全国，全世界关心我们的人们，报告我们已经平安，并谢答大家的关注，因为我们暂作休息之后，又要归队，继续执行军人捍卫祖国的天职。 我们是最初开入闸北的部队，一个多月来守住北站，并不让敌人走近一步。到了二十六日晚，我们掩护其他的部队推出闸北，到十一时左右，奉到上峰的命令，要我们留守闸北……我们以最先开入闸北，最后才退出闸北，这是我们无上的光荣。 接到命令之后，谢团附和杨营长带我们分途退出北站，开入四行仓库，别的弟兄去布置防御工事，我和几个弟兄把守着蒙古路附近的要口。那时侯已经是晨间二时多了，敌人因为没有想到我们已经有秩序的撤退，大概还躲在他们的防御物中打冷战吧。在我们的防御线前不见一个敌影。 六时左右，敌人躲在乌龟壳里慢慢地来了，我们因为想保存力量，便一面的迎战，一面退出四行近边的新阵地。嗣后，敌人像蚂蚁样逼近来了，他们又是老样子，用它们不值钱的子弹，炮弹，朝我们打来。我与几个弟兄，在警戒线上，静静的伏着，等他们冲进来，可是他们都不敢。  四行仓库的守军阵地
下午二时后，我们推入仓库中，有些敌人再逼近来，我走上屋顶，由窗口扔下几个手榴弹。当场就击毙了几个敌兵，其他的慌慌张张的退走，不一刻敌人派来了几条猎犬，拖了死尸就走。 关于我们怎么反击敌人的情形，报纸已说得很多了，这里不想再赘述。下面只报告几桩有趣的事： 我们因为吃水极缺乏，不敢乱用，拿了几只大水桶，把撒下的溺都储起来，当作消防药水，因为敌人时常用火来攻我们，我们不能不预防万一。 有一天晚上，我亲自拿一个用棉花做成的照明弹抛下地下时，却碰巧打中一个伏在地上的敌人，他唬叫了一声，以为是吃了一个钢炮弹，曳了尾巴就跑。 还有一天，我用望远镜望过对岸，见到一位外国太太，一边仰头望着我们的窗口，一边用手巾拭着眼泪，不胜怜悯的样子，到后来，又在胸前划了一个十字，好似请求她的上帝来保佑我们。 其实，我们的生命是没有紧要的，最紧要的是国家民族的生存，所以上海中外人士对我们的热诚，我们是感激的，但是各界的慰劳，我们却受之有愧，因为我们军人是有守土的天职的，为国而死，可说是责无旁贷。 我写这信的目的，也是想向各界道一声谢，和说一声再见。 八十八师五二四团的一个下级军人敬上。”  《画报跃进之日本》 1938年新年号刊登的专辑——四行仓库占据，日军士兵正在冲入四行仓库
四行仓库的战斗在10月31日进入尾声。由于双方连日交战，而四行仓库河对岸有租界的一个大煤气仓库，一旦中弹后果不堪设想，因此租界方面从中斡旋，试图让守军撤出四行仓库。 中方考虑到四行守军坚守的意义已经体现出来，不必要做无谓的牺牲，故此由宋子文转达命令，同意谢晋元部撤入租界。31日夜，谢晋元率守军登车撤入租界。  欧美记者拍摄撤入租界的孤军
他们能够生还，让很多民众松了一口气，人们并不希望这些忠勇的战士无谓地牺牲。可惜的是，由于日方压力，孤军始终不能离开租界重返中国方面，随后又发生了日军收买内奸暗杀谢晋元事件，使孤军更加群龙无首。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日军占领租界，孤军星散，几十年后人们才知道这些战士的下落，他们有的努力返回了大后方，有的被日军押到太平洋孤岛做了劳工，都有一段曲折的人生。 
孤军的撤退，成就了日军的狂欢，11月1日凌晨四行仓库易手。在日方的媒体中， 赫然是经过苦战攻占这座阵地的报道，并且指责租界方面暗中以面包牛奶等接济守军。 随着孤军的撤离和此后南市巷战中国军队的步步后退，上海的枪声渐渐平息，似乎我们终于失去了这座远东的都市。 12月5日，为了表明上海已被占领，炫耀武威，日军在上海举行游行阅兵式，全副武装的日军穿过日占区和租界，威风不可一世。  欧美记者拍摄到的游行日军
但就在日军得意洋洋地穿过南京路时，一颗炸弹从天而降，在日军的行军队列中爆炸，为了炫耀胜利举行的阅兵顿时变成了一场救援和追捕行动。 
《世界画报》 日支大事变号 第六期 南京路事件，带有白色交叉标记的点即地下组织投掷的炸弹爆炸处，有多名日军死伤。  日军匆忙转入警戒态势，游行不欢而散
这一切，都让人深刻地感受到，四行仓库孤军的撤离，并不是中国人抵抗的结束。尽管可以占领中国人的城市，但无法征服中国人的心灵，战斗，还在继续。 而四行仓库是此后8年的抗战中，无数中国人难以忘怀的事件。 在四行仓库的战斗中，守军的旗帜成为整个闸北唯一飘扬的中国国旗，因此遭到日军的集火射击，屡屡被毁，而守军屡屡努力升起新的旗帜，直到27日，所有的旗帜全被击毁。  苏州河畔从租界关注四行孤军奋战的民众
当第二天中国人忐忑不安地从苏州河右岸望向四行仓库时，却惊喜地发现一面崭新的国旗高高飘扬在大楼顶部，顿时欢声雷动！  欧美报刊上的杨慧敏
原来，27日晚，一名女童军杨慧敏身裹国旗，冒死进入四行仓库，完成了送旗的任务。 关于杨慧敏送旗的故事，后来被演绎为泅渡苏州河送去国旗，但后人考证她更可能是通过四行仓库侧面一条秘密通道进入大楼的——这条秘密通道沟通租界与守军，是这支部队与后方最后的联络线，因此不能轻易暴露。  《良友》132期展示的杨慧敏（左图中）和另一名背负慰问物资送给守军的童子军
而欧美记者则留下了这张照片，称守军的这条秘密通道就在这个破敝的小店之内——四行仓库守军不仅感动了国人，也感动了世界，所以碍于本国态度不能对中国直接施以援手的外国友人，也很不介意暗中给中国人帮帮忙。 当然，最受感染的还是中国人。四行仓库尽管只坚守了五天，一首名为《中国不会亡》的歌曲却从此响彻大江南北，歌词如是——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 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 中国不会亡， 中国不会亡， 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奋守东战场。 歌八百壮士， 歌八百壮士， 四方都是炮火， 四方都是豺狼， 宁愿死不退让， 宁愿死不投降。 我们的国旗在重围中飘荡，飘荡…… 八百壮士一条心， 十万强敌不敢当。 我们的行动伟烈， 我们的气节豪壮。 同胞们，起来， 同胞们，起来， 快快上战场，拿八百壮士做榜样。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不会亡，不会亡，不会亡……
我想，这就是四行孤军，或者说淞沪战役殉国的烈士们试图传递给国人的信息。 最后，让我们用四行孤军的两位指挥官谢晋元和杨瑞符留下的两张亲笔誓言作为本篇的结尾吧。  余一枪一弹，决与倭寇周旋到底 谢晋元
 剩一兵一卒，誓为中华民族求生存 杨瑞符
敬礼，四行孤军，我们的孤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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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2-1-18 12: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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